我没有朋友。

或者说，我不认可班上那些总是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哈哈大笑的人是我的朋友。

假如说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那么我一定是一个十分孤独的人。

“妈妈，为什么我这么孤独呢？”

我拽着正在做菜的母亲的衣角，拉扯着她的衣服询问道。

“小孩子不要随便说‘孤独’这两个字哟，如果觉得自己一个人寂寞的话，就主动去找别人交朋友啊。”

母亲翻炒着锅里的菜，被油烟熏得流泪的她却一脸微笑地安慰着我。

“我不要。”

不领情的我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他们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

那时候的我说不出理由。

恐怕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不会成为我的朋友……或者说，那时候的我认为，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朋友。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那时候的我恐怕是不会明白的。

现在的我，却可以回答。

身边的人，太无聊了。

他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按照着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模板，做着相同的事情。即使他们能够从中获得乐趣，可在我眼里，那只不过是放弃现实的做法。

他们沉醉于现实之中，不曾想过改变自己的生活，只是按照着过去的自己定下的规律，遵从着长辈们制定的规则，按部就班地生存者。

不，没有必要用这种看似深奥其实逻辑不通的话来解释他们的行为。

他们和自己不认识的人，不约而同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无聊到让我觉得作呕。

就这样，仍旧孤独一人的我总是在放学路上的公园里一个人玩着跷跷板。

一个人是不可能玩得了跷跷板的，这种事就连当时才上小学的我都能够明白。

尽管如此，我还是乐此不疲地一个人玩着跷跷板，不停地用脚蹬着地面让跷跷板上升，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我的行为滑稽得令人发笑。

如果不是那一件事的发生，也许我的一生会更加无聊。

在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玩跷跷板的三周后，经常给我带来新奇玩具的表姐去世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着，心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被人狠狠地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小学的我，就体会到了失去重要的人的痛楚。

周围的人惊讶于我的早熟，可我更加惊讶的是另外一件事。

表姐还在我的身旁。

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五官，虽然已经变成了比在电视上见过的外国黑人还要黑的模样，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我的表姐。

我的表姐，没有走。她一直都在……都在哪？在我的身边？可她不是死了吗？她那已经被梳洗打扮好的尸体，就放置在我的眼前，她定格的笑容，也收入了我的眼中……那么，她是谁？

“好了，故事讲到这里就该收声了，继续回忆下去也只是让人大呼无聊的琐碎事情罢了。”

正当王倩和灵使聚精会神地听着李少辉的回忆，想要知道后续发展时，李少辉却不懂气氛地停了下来。

“之后呢！之后呢！你的表姐最后怎么了啊！应该是死了吧？那么你旁边的那个就是幽灵咯？那你让她成佛了吗？”

灵使就像是机关枪一样不断往外喷着东西。

“吵死了。”

坐在女人边上的李少辉掏着耳屎，一脸不爽地看着早就忘掉之前说过什么的小女孩。

“都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无聊到根本不值一提，为了不让你的幻想破灭，我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就如同魔术一样，什么都知道了的话，你就会觉得无趣了吧？”

“我明白了，我不会追问关于之后的事情。”

虽然李少辉并不是在跟王倩说话，但女人还是明白了李少辉的意思。

“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回答我一件事——对于你来说，幽灵是什么样的存在？”

“真是无聊的问题。”

李少辉的态度称得上恶劣。

他都不正眼看一下提出问题的王倩，而是开始捣鼓自己的手指。

他的态度就像是在说，女人的问题还不如他玩手指来的有趣。

“幽灵什么的，只不过是无聊的东西而已。人们会对这种东西抱有幻想，正是因为他们对于幽灵一无所知。对于我来说，幽灵是什么样的东西，比自己下面有多少根毛还要清楚。”

说着粗俗得不堪入目的语言，男人说出了自己对幽灵的评价，

“他们会没有条件地按照我所说的话去做，没有着自己的思想，就像是一件件工具一样，等待着我去使用。人这种生物，对于一成不变的事情总会觉得无聊的。”

“无论最初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只要它一直存在着，不会改变，那就会越来越无聊。”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第一次看到幽灵时是怎样的感受，但如今的我却只会对幽灵的感到厌倦。”

他凝视着自己正在不断变换着姿势的双手。

语气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就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一件对于他来说的事实。

“你这人真的好奇怪啊！那可是幽灵啊！真是一点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觉得那种东西很无聊……不对，也不是说幽灵有多么有趣啊……只是……幽灵什么的，不应该用‘有趣’和‘无聊’来形容吧？像‘可怕’啊‘恐怖’啊这些词更加好吧？”

脸色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小女孩又一次变得煞白。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回忆起了刚才那一幕。

“对于我来说，任何的事情都可以用‘有趣’和‘无聊’来区分。让我绝望的是……这个世界上后者居多。”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沮丧。

“神经病！疯子！哼哼哼！被我骂了是不是很难受啊？活该！谁让你不告诉我之后的事情！小气鬼！”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你没有在开玩笑吗！？这家伙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才能够明白啊！？我完全不明白啊！？”

“我想也是，我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正常人都应该明白了。”

“难道说不正常的是我吗？！错的人原来是我吗！？”

灵使吵吵闹闹的声音没有影响到李少辉与王倩的对话。因为王倩听不见，而李少辉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输得一败涂地。

小女孩在心里悲叹道。

“那么，如果能够利用你这份力量，说不定就能——”

“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李少辉耸了耸肩，打断了王倩的话。

“你想让我命令那些幽灵，去和你所谓的敌人战斗？抱歉，我做不到。或者说，我没有资格这么做。”

男人将双手十指交叉并在一起，终于用正眼看向了女人。

“确实，虽然没试过，但按照以往的经历来看，只要我说了类似让它们去袭击某一个人的话，它们可能就会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过我没有资格这么做。”

他顿了顿，留给王倩足够的缓冲时间。

“无论是怎样的人，都没有资格去奴役死者。”

也许是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男人换上了一脸吊儿郎当的笑容。

“当然，任何的原则在事情来临之前都只是狗屁，所以也不要太较真。比起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们还是继续商量用其他办法应付三十天后的难题吧。”

他松开了缠绕在一起的双手，半眯着眼睛说道。

“………………”

王倩微微低下了头，看上去一副在深思的表情。

眼眸略微朝下，快速地眨了几次眼之后，重新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想法。”

“理解万岁。”

李少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重。

“关于三十天后的事情……”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嘶哑起来。

“老实说的话，我现在感觉不太好受？”

“…………？”

王倩与灵使不约而同地歪下了脑袋。默契的动作使得她们两个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姐妹。话说回来，如果从可爱的程度上去评定的话，她们的确能够成为一对姐妹。

“对敌人毫无头绪，对三十天后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这就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情况……但怎么说呢，仔细想想的话，还是挺没意思的吧？”

“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你就不能把话说得更加通俗易懂点啊！”

两个人不同的话传达了同一个意思。

希望李少辉能够把话说清楚一点。

“就是那种感觉吧？在斗地主的时候用四个二开局，结尾却是普普通通的对子收尾。这会让人觉得很无趣吧？如果说我们最终的目的只是把那个会杀掉你接着导致我也一起跟着死掉的敌人给解决掉，这次事件就收尾了，不是太浪费这四个二的开局了吗？”

他因为无法准确地传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而苦恼着。

枯枝般的头发被他搅得一片乱。

“对，就是太简单了。”

他选择放弃向两个跟不上他思维的人解释。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开始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应该会更加有趣才对……只是设计出一个不明所以的‘敌人’，让他在三十天后把我和王倩杀掉这种连古老RPG里都不会再启用的情节，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觉得有趣的。这种情节最后还能够怎么收尾？无非是把我们两人逼到绝境，再接着让我或者你之间的其中一个死掉，促使活下来的另一个人爆发出不符合自己水准的力量，说出一番热血沸腾的话，仅此而已吧？”

“这样的故事可不是我期盼的故事。”

他的眼中闪烁着斗志。

然而旁边的灵使与王倩，却是一脸的迷茫。

在她们眼里，李少辉的表现称得上是莫名其妙。

“你们没有必要去理解我在想什么，要是能够这么简单就被你们想明白了，我也就不会沦落到每年的同学会一类的活动都没有人联系的落魄程度了。”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事啊，你到底是有多悲哀啊？

或许是因为兴奋的缘故，男人又一次在倚靠着墙开始倒立。看样子这与其说是能够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不如说是更能够释放出他内心的兴奋感。

“王倩。”

“嗯。”

“听我说。”

“嗯。”

“我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因为我是一个无聊而又无能的人。”

“嗯。”

“但赌上我的名字，我一定会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并且最终找出完美结局的攻略路线。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你让我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的回报。”

“嗯。”

不不不……为什么你的承诺中有“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这一条啊？我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完全不能理解你们两个啊。

看着笑着如同孩子一般开心的颓废男人，以及虽然一脸迷茫，但还是不停地点着头，回应着男人的桃发女人。

小女孩幽幽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管你们了啦。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下面开始进行作战部署。”

用来营造气氛的场面话说完之后，李少辉知道自己是时候做正事了。

“首先，关于敌人情报的收集，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早上我们就去你之前被袭击的地方。”

“……也许会被清理得十分干净。”

“总会有线索遗漏下来的。”

李少辉的态度显得有些坚决。

“嗯，早上的时候，我会带你过去的。”

王倩顺从地应道。

“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三十天……应该是三十天吧？灵使。”

他的眼神望向了在一旁表情复杂的小女孩。

“没有错，因为救了今天……昨天晚上的那个小男孩的缘故，你的死期延迟了一天，所以即使已经过了十二点，你的寿命也仍旧剩下三十天。”

“在这三十天内，我们要竭尽一切手段去找到可用的线索。今早起来就开始行动吧！那么——睡觉吧！”

咚——

男人畅快地喊出一声之后，身体再一次倒在了没有铺厚床单的床上，又一次结实地撞上了铺着薄单子的木板床。

为什么你一定要倒立着说话，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用这么狼狈的姿势结束倒立啊……

小女孩强忍着不快，在心里默默腹诽着。

等等——

“等下，你刚才说睡觉！？我的话到没关系，但是——”

“王倩，你睡床上吧。”

男人似乎想到了小女孩会提出什么疑问，他率先一步下达了指令。

“嗯，明白……你呢，你也睡床上吗？”

王倩似乎患上颈椎病一般，一直都歪着头，恐怕在她的眼中，李少辉是一个很难理解的男人吧。

男人望了一眼即使一个人睡都显得有些窄小的单人床，以及脏兮兮的地板。

连犹豫的想法都没有，他指了指房间的一角。

“我在那里过夜。”

在那里，有着舒适的椅子，以及干净的桌子和放在桌子上的显示器，以及桌子下的电脑主机。

“不通宵的话，我可能会兴奋过度猝死的。我说的睡觉，只是让你们去睡而已，我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你就等着猝死吧！！”

灵使翻着白眼，竭尽全身力气地把一直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