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影子比起人影，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影子。

换句话来说，这并不是人死后形成的幽灵，而是动物的灵魂。

因为看不清楚模样，再加上和李少辉熟悉的猫狗一类的动物相去甚远，所以李少辉分不清这是什么动物的灵魂。

“不……从这味道上来看……”

李少辉嗅了嗅掌前黑影身上的气味。

“比起单一的，更像是混合的……还真是做了过分的事情啊。”

“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灵使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李少辉不会在今天死去。

那么同样的，王倩也应该不会在今天死去。

虽然很讽刺，但此时此刻这不平等的条约的的确确成了让他们两人安下心来的理由。

原本之前还想着逃跑的幽灵，此刻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任由李少辉用手抓着。

李少辉当然触碰不到幽灵，但他也没有触碰到幽灵的必要。只需要用语言，他就可以操纵死者的意志。

他有着属于人类不该触碰的禁忌范畴的才能。

这种明明没有的话会更加有趣的才能，偶尔也能够派上用场嘛。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而已吗……难道就不能更加强大一点吗？我费了这么多功夫，可不只是为了抓一个宠物啊。

看着手中像小狗一样乖巧的幽灵，李少辉的嘴中冒出了如同嚼蜡般的乏味感。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不低落到谷点，李少辉擅自开始期待藏在幕后的人接下来的表现。

让我看看你是个怎样的家伙吧。

让我看看你有怎样的能力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藏着吧。

让我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吧。

只能用有趣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空洞的李少辉，也只能够通过有趣的事情来找到活着的实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冰冷的金属是我唯一能够触碰到的东西，不带感情的声音是我唯一能够听见的人声。

没有人把我当做人去看待，只是当做一件任他们研究的物件。

六十秒为一分，六十分为一时，二十四时为一天。一天结束之后，又会是新的一天，往复循环，日复一日，我一直都在被他们研究着，就连睡觉时，也在被研究着。

我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因为我没有足够的知识去理解他们的行为。

我是不可能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到底是对还是错，因为那时的我就连作为人的意识都很淡薄。

手断了，我不会去叫喊，腿断了，我也不会流泪，不要说自我保护意识，就连疼痛是身体发出来的警告也不明白。

我只是一个人偶。

一个任人摆布，没有着自我意识的人偶。

假如没有那一个人，恐怕我的一生都会这样度过。

直到那一天——我遇上了那个人。

她给这具没有人类意识的人偶灌入人类的意识，让人偶不再是人偶，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人类。

也是她——给了人偶，给了我名字。

“喂，醒醒，还没彻底失去意识吧？”

李少辉拍打着王倩的脸颊。

由于李少辉的手沾上了王倩的血，所以王倩的脸上多了几个血红的手印。

看起来还挺吓人的，李少辉不安好心地想着。

“唔姆……”

躺在李少辉怀中的女人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她睁开了眼睛，朦胧的双眼中满是迷茫和恍惚。

“还好，我还在想要是你醒不过来，我是不是要考虑把你送到医院了，要知道你身上可没有身份证的啊，这么凄惨的模样送到医院，还拿不出伤者的身份证，我绝对会被警察拘留下来的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

“比起道歉，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李少辉指了指在女人昏迷时就已经停止流血，并且伤口逐渐愈合的两腿以及左手。

虽然那上面都残缺了一部分，但既然已经奇迹般地停止出血了，那么考虑到王倩的特殊性，她应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你的小腿和手都掉在里面了吧？还能用吗？”

李少辉问出了一个只有白痴才能够问的问题。

骨头也好，血管也好，什么都已经断开，彻底从人体上分离的肢体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用？

在场的人里可没有厉害到能在现场做重接断肢的外科医生。

“嗯，能把我扶进去吗？”

“举手之劳罢了。”

留下原地一堆目瞪口呆的住户，李少辉抱着满身是血的女人走进了屋内，在进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李建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门再度打开时，有着桃红色长发的女人除了身上还沾着血之外，完全看不出之前受过怎样的伤。

双手双脚都是完好的，小腿与膝盖、左手小臂与上臂之间没有任何缝隙，看上去不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

就跟崭新的物品一样。

没有理会紧紧抱着儿子发愣的李建，男人扶着脸色苍白的女人来到了其余出于好奇心理而围过来的住户前。

“只是拍戏而已。大家还是散了吧。”

他微笑着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监视器。

或许是想让他们错以为这是拍摄用的摄像头。

哪怕身前有着刺鼻的血腥味，哪怕女人身上的血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作假的液体，哪怕刚才的一幕怎么看都是真实的，但——

——所有的住户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比起接受超现实的事情，此时大脑运转不过来的他们，更愿意接受男人的说法。

“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你想把事情弄大我也没意见，但是考虑到给孩子留下的影响，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大了。”

男人的耳语让李建抖擞了一下身子。

“这样……就解决了？”

他怀着敬畏望向了男人，一脸匪夷所思地说道。

“至少——”

男人留给了李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你们的事情解决了。”

“这样子解释就可以了吗？肯定会让人怀疑的吧？”

在李建的房间里找到了两套他没穿过的崭新男装来替代染血的衣服之后，李少辉一行人就离开了大楼。

看着已经换上崭新衣服的李少辉和王倩，灵使不太放心地说着。

“当然不会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不过也查不出什么。”

李少辉竖起了三根手指，似乎是想表达有三点能够证明他说的话是正确的。

“第一，没有人死，血的主人王倩就待在我们的身边。第二，这块地方是李建的地盘，他可是房地产公司的股东。第三，就算查到我们头上了，也没办法给我们定罪，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最多也只是给个扰民的拘留惩罚而已。”

云层逐渐散去，这个早就被雾霾侵蚀殆尽的城市难得出现了一次晴天。

“这样的好天气，挺适合散步晒太阳的。”

灵使轻别过头，不愿意多看一眼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男人。

龇牙咧嘴的笑着，李少辉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差。

“那幽灵最后怎么样了？我们都看不见你对那幽灵做了什么。”

明明没有在看着李少辉，但灵使还是在向男人问话。

也许小女孩现在因为男人这么随意的举动而生气吧。

凝视着前不久还沾着女人血迹，如今只剩下些许气味还残留的手掌，李少辉摇了摇头。

“我把它分解了。”

“……啥？分解了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幽灵，不是游戏里的装备啊，什么叫做分解了？”

“刚才那个果然是幽灵吗……”

王倩歪了歪头，有些憔悴的脸蛋上带着不解。

“可为什么我看不见它呢？”

“因为那玩意比一般的存在还要淡薄……已经超出你们能够看见的东西的限度了……话是这么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有才能的人，而不是有知识的人。”

“你理解成攻击你的幽灵比一般的幽灵存在感还要稀薄就对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噢……这样啊。”

明明是完全不负责的解释，但王倩还是点了下头。

真不知道她是听明白了，还是误解了什么。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解释嘛！还有不要无视我的问题啊！明明是我先问的啊！快点告诉我，把它分解了是什么意思！？”

“不要突然靠过来啊，贴太近的话你的头发会弄得我鼻子很痒的。”

李少辉摸着鼻子抱怨道。

“谁——谁才想靠近你啊！等等……我根本碰不到你！我的头发怎么会弄得你鼻子痒啊！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啊！哪有这么好糊弄！”

明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嘛。

李少辉在心里为小女孩的不成熟叹息着。

“那个幽灵身上的味道很杂，不像是一只纯粹的幽灵，更像是由多种动物的灵魂混合在一起的幽灵……换句话来说，那副模样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它也许直到消散为止，都不会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吧。”

“我不知道它该去的地方是何处，但它自己一定知道，所以我把它拆成了‘它们’，让它们自己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李少辉虽然对于幽灵的去处究竟是哪里有些感兴趣，但他想要知道的话，恐怕只有死上一次才能明白。

至少现在不能死的他，自然不会去追寻这种答案。

“你偶尔也会做一些好事啊。”

“这话说的真刻薄，我自认为自己虽然堕落，但做的事大多也勉强算得上是对社会有益的好事吧？”

李少辉面无表情地反驳者。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自己只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是这样“约束”着自己的。

“对不起……”

忽然间，李少辉刚换上的西装被人拉了拉。

男人看了一眼在身旁同样穿着崭新男士西装的王倩，似乎是在等她要说什么。

换上一身西装，就连鞋子也从看不出原本颜色是怎样的邋遢鞋子换上黑色皮鞋的王倩再次张了张嘴。

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表情十分柔和，那么她身上应该会有一种凛然的美吧。

“还有，谢谢。”

她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之后，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李少辉。

刚想说点什么，李少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原以为会是那个跟自己关系不太好的女子高中生来讨要报酬，结果发现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喂？”

“您好，请问是李少辉先生吗？”

手机的另一头是一个男人。

“是的。”

“是这样的，请你到——”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打电话的人，是公安局的。

“果然事情的发展不按照自己想的那样才比较有趣吧？”

男人静静地等对方把要说的话说完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