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好冷啊。”

像是要钉入骨头一样，在走廊上四处流窜的寒风让李少辉明白了一件事。

他现在只穿着一条短裤，上半身还是赤裸的。

要是被其他人看见的话，一定会被当做是变态的。

不，实际上在一些人的心中，他早就已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变态。

“早上好，变态先生。”

不同于洋溢着青春气息，如带刺野花般的叶馨园那样的少女声音。

也不像是彷徨中的幽灵，王倩会发出来的声音。

没有王倩的空灵，没有叶馨园的活力，有的只是冰冷刻板的清冷美声。

“哟，真是难得一见啊，房东……啊，抱歉，应该说是房东女儿？”

“请不要用那种轻浮的语气和我说话。”

漆黑的长发，深邃的黑色瞳孔，黑色的校裤，在常见的学生校服下贴着的黑色打底衫。

会让人联想到黑暗的美少女正撩着自己的刘海，带着看变态一样，充满恶意的眼神注视着男人。

李少辉记得，这名少女是他所居住的公寓楼的房东的亲生女儿。

好像和叶馨园同龄，是附近一所高中的高中生。

“那还真是抱歉，因为我这个人不太懂得怎么说话。”

然而，李少辉并没有展现出和话里相符的歉意。

他像是连对待人最基本的伪装都早已抛弃一般，肆意地捣鼓着自己的耳朵。

“是吗？你这样的渣滓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世界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你这样连毒舌都算不上，只是单纯的人身攻击而已吧？”

“哦？真是失礼啊，还请弄清楚了，人身攻击的解释是指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意愿，针对性强，对某一些人予以无差别的身体、言语攻击。”

她离着李少辉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面对着男人，她伸出了一丝瑕疵都没有，让人赞叹的右手。

“我只是说出客观事实罢了，还请收回你的言论。好了……能把这个月房租交了吗？我还要去上学。”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连人类都不是了呢……嘁，最近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要钱了。”

也不考虑一下我手头上能够运转的资金有多短缺……真是蛮不讲理。

“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金……到时候我会把钱打到你母亲账号上的，行了吧？快去上学吧，再不去就迟到了。”

“请别这样蒙混过去了，这句话在一周前你就说过一次了。”

“诶？是这样吗？啊哈哈……我记忆不太好。”

说起来，那天之后会特意委托叶馨园去找委托，也是因为房租的事，想要快点弄到一笔钱啊……救人什么的，到不是关键的因素了。

李少辉摸着自己的鼻尖，幡然醒悟般地干笑着。

“………………”

少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带上了攻击性。

“如果今天下午之前还没有到账的话，请你在明天就从这里搬出去。”

“这样好吗？帮着你母亲……嘁，好拗口……帮着你妈赶为数不多的住户，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啊。”

“不劳你担心，这个楼的住户越少越好……”

“因为那样的话就能顺理成章说服你妈妈，让她把这里拆掉吗？”

“…………”

少女陷入了沉默，接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摊着手的李少辉。

“看着我也没用，你妈妈不肯拆掉这里，虽然也有我捣乱的缘故，但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你们身上，我可管不着。”

“……我诅咒你——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的。”

“李少辉，我肚子饿了，还不能走吗？为什么堵在门口？”

从李少辉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后面冒出了王倩的头。

女人四处张望着，接着看见了呆立在前方的少女。

少女也注意到了这个从赤裸上身的男人身后探出头的女人。

“——————”

咬住了嘴唇，黑发的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

“渣滓。”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离开方式还挺迷人的。

“你又被别人讨厌了啊。”

似乎对这幅光景已经习以为常的小女孩，双手环在胸前，表情肃穆地点头说道。

“可能，我对最近的女子高中生有些属性相冲吧……啧，这些小鬼头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冲，都是些问题儿童。”

而且，就算是因为同样是女子高中生，你们两个人也太像了吧……算了，角色设定重复什么的，在现实里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反正大家都是一张脸。

“快点出去吃饭啊。”

被堵在房间里的王倩不满地推搡了一下李少辉的后背。

肌肤之间的直接接触，比之气温要高上许多的体温让李少辉感觉背后一暖。

“在那之前，先让我回去穿件衣服，行吗？”

“好冷……好冷……咝……好冷啊！”

把人身上残存的温度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剥去的寒风，让我的心情来到了最近几天的最低谷。

当然，会让我心情这么糟糕，还有那个不肯支付我报酬的男人在作祟的缘故。

明明我现在真的很缺钱……亏我还帮他垫了住院费……虽然他事后都还给我了，但果然还是很让人生气啊！

“啊啊！真是的！”

我一脚将不长眼的罐子踢到了垃圾桶旁边。

真没想到我还会因为老爸之外的男人生气，从这一点来看，那个男人真的很厉害。

“厉害到我都想杀掉你了啊！”

一边说着绝无可能实现的气话，一边伸手把易拉罐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几根不乖巧的发丝从绑好的马尾里串了出来，撩骚我的鼻头。

我为什么要一直绑着双马尾啊？

“……理由什么的，早就忘了啊……”

我叹着气，继续在这气温接近零度的城市里行走着。

换位思考一下，这温度至少比那些在极北的城市要好多了，更何况我早就习惯这温度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心情好烦躁

都是那个人渣的错。

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给我啊！不要一直赖着账啊！当初签的合同上面可是说好了拖欠工资是违约行为的一种啊。

“喂，昨天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没……”

“啊？你这是在放我鸽子吗？别开玩笑了！”

“……唔……”

吵死了。

“不给你一点教训的话，你不会明白的！”

“咕——”

烦死了。

“一起过来揍他，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呜呜——”

好吵啊——！

我抬起了头，望向了前方。

在校门口的旁边，树与树之间的阴影处，保安室看不到的死角位置，有三名少年一起围住了另一名少年。

光是听他们那些老土到让我想呕吐的台词，我就能想到他们在做些什么。

“我说你们几个啊……”

这对我来说，其实也算是早该习惯的事情。在暗处滋长的校园暴力是无法灭绝的。个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遏制它生长的势头，就算路见不平时上前打抱不平，也只不过是解决了自己【看到】的事件而已。

话是这么说……让我当做看不见，就这样视若无睹地走过去，我也做不到。

大概，主要的原因是我跟不上周围同学的【氛围】吧。

“几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不觉得很可耻吗？”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快到冬天了，学校还要求我们穿着校服。

难道就不能宽容一点，让我们换上棉袄吗？

……虽然可以考虑在校服里面穿上毛衣，但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抛弃【一定要穿校服】这种无意义的矜持呢？

我往两只手的掌心处吐着白气，望着那三名少年时想着和眼前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东西。

“啊？你一个女生管我们的事情干嘛？”

我下意识扬了扬眉毛。

离我最近的那个男生，一脸不善地看着我。

确实，在他们眼里，我一个身高只比他们肩膀高一点的女生跑过来对他们的行为指手画脚，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真是的，男生们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这跟我是女生是男生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们男生的事情，你一个女生懂什么，不懂就不要乱插手了。”

“很明显你们是欺负人吧？”

我的视线落在了被他们围起来的男生身上。

纤细瘦弱的身材，看上去身高连一米六五都没有，一眼看过去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女生。

剪得短短的小碎发，水汪汪的眼睛，秀气的脸蛋，仔细去看的话，都会认为他是女生的吧。

可我知道，他一定是男的，因为——

“对吧，邵诗。他们是在欺负你吧？”

这个看起来很像是女生的男生，是从初中跳级来到高中，和我同班的男同学。

全名叫做赵邵诗，听着就像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他应该是男生。

我平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班上有这么一个人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奇怪，我根本没有精力去管班上的人际交往。

“其实……没有啊，他们只是在跟我打招呼……”

他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是在特意避开与其他人进行眼神接触。

“看吧，他是这么说的。”

爱咋呼的那名男生拍了拍赵邵诗的肩膀，像是在跟我示威一般，昂起了头。

“我说你啊……就不能稍微有一点骨气吗？被欺负了就要说出来啊。”

随着我吐出字符，相应的白气也从口中流了出来。

白色的雾气在接触到空气后飘散向四周，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幕画面有一种凄凉的美感……我是这样想的。

“都说了他没有被欺负，你这货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呢，上课铃都已经响了吧，快去上你的课吧。”

“他是我的同学，我要去的话，他也必须跟着。”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走了吗？”

“…………唉……”

对方极力拒绝和我沟通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像继续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我拿出了手机，在对方的注视下找到了通讯录上的熟人。

“干……干什么啊！想找人过来还是告老师啊！”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冲过来夺走我的手机。

在那之前，电话先一步接通了。

“我被学校的学生缠上了。”

赶在手机被夺走之前，我说出了这句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接着——

“你们这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学什么流氓缠着女生啊！有种放学之后待在学校不走，老子不带人把你们从头到脚打成一坨一坨的，老子就不姓王！”

能震破耳膜的男性低沉的咆哮声从开了免提的手机传了出来。

“要是馨园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几个都别想上学了，都给老子去医院里待一辈子吧！”

“呜！”

拿着手机的男生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幸好我提前捂住了耳朵，不然我也会被这不亚于音波攻击的咆哮声伤到。

“你你你是——”

拿走我手机的男生说话已经变得结结巴巴，就连身子也变得僵硬无比。

“是你们经常去光顾的黑网吧的老板，我在他那里打工时认识的，关系还算不错吧。”

我小心翼翼地，在避免和这名男生的手指接触的情况下拿回了手机，并且把免提模式关掉了……我可不想一直听那个大嗓门说话。

“听声音的话，听的出来吧？他这么有特色的口音还是比较少见的。”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傻到误以为我是在随便找一个人忽悠他们吧？

“那……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什么都没做！你你你——”

我瞟了一眼突然跳出来的第二名男生。

“我记得你……是三班的学生吧？好像喜欢的人是……那个郑——”

“呜哇！不要说了！够了！我知道了，我是在欺负他，是我不好！”

真是的，既然这么纯情就不要干这种胡来的事情啊。

“你们一个两个都怎么了！被一个小女生吓到算什么……不就是网吧的老板嘛！”

“电话还没有挂断，他可都听见了。”

“……不就是喜欢的人被知道了吗！有什么好怕的！”

“我记得你喜欢的人是你们组收作业的组长，叫陈慧来着？”

“咕——闭嘴！不要说了啊！”

气急败坏的他，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被打中的话，一定会很疼吧。

所以我盯着这个跌跌撞撞，重心不稳冲过来的男生，朝着他冲过来的方向伸出了脚。

啪嗒——没有注意脚下，或者说来不及刹车的男生，被我伸出来的脚绊倒，从我的身边飞了出去。

脸重重地与水泥地接触，摔成一副四脚朝天模样的男生，转着头看向了我这边。

从我的视角来看，颤颤巍巍的他看起来活像一只受冻的小动物。

“你……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只是普通的调查而已，连练手都算不上的日常行为罢了。”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像是犯罪宣言……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男生们果然都是一群无药可救的白痴啊。

带着这种傲慢的想法，我转向了在一旁静看着我这一系列表演的，那唯一的观众。

“该去上课了吧？再不去的话会被当做旷课的。”

接着，朝赵邵诗伸出了手。

“…………”

他望着我伸出来的手，踌躇了好一段时间，才把手放了上来。

冰凉，仿若无骨的手，捏起来的感觉挺好的，我望着他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误解为女生的脸这样想到。

也许，他是女扮男装也说不定。

也许，他篡改了自己户口本上的资料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妄想什么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叶馨园，好帅气啊……”

“啊？”

我根本没有想到赵邵诗会说出这样的话。

“帅气？我可是女生啊……你是认真的吗？”

“真的很帅气啊。”

赵邵诗带着无害的笑容，点着头说道。

“为了帮我，挺身而出的模样真的很帅气啊，就算是女生，也可以很帅气啊！”

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我……有点心情复杂。”

我用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马尾，有些尴尬地说道。

被一名男生夸奖自己很帅气……作为女生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不过，他应该没有恶意吧，看着他的笑容，我在心里默想到。

“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