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腐烂的人
“李少辉先生。”“……”自己的名字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叫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我感觉挺开心的,因为这让我觉得非常有趣。我开始打量起这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她有着会让人误以为是男生,几乎没办法去扎辫子的短发,以及精致可爱的脸蛋,玲珑娇小的身材。背着中小学生常用的双肩包,少女的身上还穿着和叶馨园相似的校服,只是颜色上有些微的不同。原来这个学校给女生的校服有这么多款式吗?我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因为这并不有趣。“啊,你好,初次见面,赵邵诗。”并非因为她叫了我的名字,我才做出回应。之所以理会她,只是因为她引起了我的兴趣。不不不,千万不要误会。这种小我六七岁的女生,我是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的。——我闻到了腐烂的臭味。不是口臭,更加不是体臭,我闻到的腐臭味并不是气体分子在空气中做着布朗运动而传播出来的气味。产生恶臭的根源——是她的笑容。是她的语气。是她的——灵魂。“要是我在这里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也就输了吧。”我再次确认了一眼这名少女的模样。嗯,不会有错,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她……不,还是无法排除掉自己遗忘了她这一可能。“李少辉先生,事情进展的如何了?”少女没有理会我如此有意思,又充满深意的发言,而是保持着那让我作呕的美丽笑容向我询问。事情进展……哦,我懂了。“唔,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所以你才会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稍稍一愣,旋即明白了眼前这名少女与我的关系。“啊?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好奇怪,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啊!”“别忽然飘到我面前……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我挥手示意擅自飞到我眼前的半透明小女孩,朝着那名少女走近几步。刚欲张嘴,另外一名少女却蛮不讲理地把我推到了旁边。力道还一点都不轻,我怀疑她是抱着把我掀翻的想法在推着我的。“等下——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叶馨园拦在我和赵邵诗的中间,狐疑的眼神来回游走,似是要从我和少女身上找到答案。我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就在刚才,它被叶馨园的发丝扫到了。果然,这孩子一点都不适合留双马尾,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双马尾当做自己的日常发型。据我所知,我以前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一两个女生留过双马尾的发型,而且还是那种麻花辫的马尾。她们也大多在升上六年级后改变了发型。“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不过要说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应该是几天前的事。”既然已经弄清楚她的身份,我对她的兴趣也就随之大大减少。“我没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重要的是怎么认识的!”她执拗的模样看起来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她本来就处于孩子的年龄。“是网上认识的啦。”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敷衍,最终打算就这样无视叶馨园的时候,赵邵诗主动开口帮我解决了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网网网网——网上!?李少辉!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了!”“谁知道呢。”我懒得去解释,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被误解。“好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稍稍纠正一下,是你还有事情要去做。”“不要想转移话题!诶?等下,你的意思是,你不管了?”“嗯,不怎么想去见那个人,而且我还很讨厌做浪费时间的事。说到底,执着真相什么的,也不太合我的胃口。”周紫荆的姐姐,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要是去见她的话,肯定又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虽然我不讨厌麻烦,但如果是无聊的事情变得麻烦,那就会让我很讨厌,甚至是憎恶。“所以,你一个人去吧。”叶馨园会不会接受我这番说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这样说着,开始缓慢前行,并且一点点提高速度。“对了,李少辉先生。”从少女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又一次叫住了我。我停下了脚,却依旧不是因为她叫了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必须要停下来,用手去拽住女人的手腕。一直遵从我的嘱咐,很少说话的王倩在少女开口的那一刹那,冲到了我的身旁。从她桃色的长发上倾露出的不仅仅是美感,还带着一股刺痛皮肤的冷气。“没事的。”我望了一眼在被我抓住手腕后,就停止动作的王倩,轻声安抚了她一句,然后转头望向赵邵诗。她没有说话,而是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黑皮白字的书皮,封面上漂浮着一男一女,在他们的中间还有着一行不知是什么含义的日文。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书名,反而看到了像是作者的人名。那名字就写在封面的最上方。“我希望您能看看这本小说。”少女笑了笑。不对……离得这么近后,我才发现。她并不是她,而是他。赵邵诗有着喉结,而且声音也和这个年龄的女生有着出入,虽然偏向中性,但细听的话,勉强能分辨出这是尚未变声完的,男孩子的声音。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我被她的外貌欺骗,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一名女生。这可真是不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修图和化妆,就这么像女孩子的男生。我不是在做梦吧?“虽然可以直接跟您说,不过那不会是您想要的。”赵邵诗终于收敛起那虽然可爱,但却让我倒胃口的笑容。“噢?听你的意思,你很了解我?”“当然,虽然之前就有猜想了,但亲眼见到您之后,果然啊——”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我已经猜到了。所以我先他一步,说出了那句我不愿意承认,或许是这一辈子最不想说的话。“——我们两个是【同类】,是腐烂得让人看着都会想吐的垃圾啊……”然后,离去。“对不起,他就是这种神经病。那家伙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真是的!太过分了!怎么能够对一个孩子说出那种伤人的话!”什么啊,什么叫做【同类】啊,这是对赵邵诗最大的侮辱啊!腐烂的明明只有他一个!这么纯良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跟那种家伙是同类。“嘻嘻嘻……”出乎我意料的,赵邵诗的情绪似乎没有因此而低沉,反而是很开心地嬉笑起来,渐渐的,声音变得尖锐。他捧着肚子,用手擦拭着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就这样维持着破音的笑声了好一阵子。“哈哈哈……抱歉,我真是太开心了,太幸福了。”“啊……?”“因为,你看,像我这样的劣等品,竟然能够被他称呼为【同类】……这难道不是【幸福】吗?”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在作假,只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赵……赵邵诗?”“抱歉,吓到你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实在是太感动了。”他用手指抹着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喜悦而流下的泪珠。“好了,你不要为我这种人的反应而苦恼了。像那位说的一样,叶馨园你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吧。”从泪腺里挤出来的眼泪似乎永远流不完,他到现在也没有把泪水全部抹完,反而感觉是越抹越多。——对,我还有要做的事。“……是,我有要做的事……但是……赵邵诗,你没事吧?”我果然很介意赵邵诗刚才那几句话。太奇怪了,那些话不像是平常的他会说的话。“不,没事,我很好。到是叶馨园你……脸色很糟糕呢。唔……去追求自己执着的事固然让人佩服,但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笑容慢慢褪去,他恢复了平静,浅笑着安慰着我。……他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点太异常了?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不,不要多想。我拍了拍脸颊,收拢思绪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没事的……嗯,总之,没有其他事……那个,我就先走了!回见!”继续留下来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近在咫尺的谜团勾引着我解开它,如果是往日,我一定会像飞蛾扑火般冲过去。“嗯,再见,一路小心。”但是,现在不行,绝对不行。小琴的优先度高于一切,我不能分心去想其他事。直觉告诉我,赵邵诗跟这起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甚至连间接关系都很少。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绝对是一件错误的事。奔跑,不顾一切地奔跑,离开这所学校,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像逃跑一样从赵邵诗身边离开。或许,我心里面可能一直在忌惮着这名一直被他人欺负的男生。“李——少——辉!”“干嘛?”“你怎么就走了啊!万一那孩子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安心啦,不会有事的……况且就算有事,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到时候也肯定有人能够救她的。”李少辉把灵使的怒火抛至一旁,垂着厚厚的眼袋往前慢慢走着。他并没有离开学校太远,同时也看到了叶馨园从校门口跑出去的情景。“接下来的事情,她一个人去调查就行了。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我又不感兴趣。如果只是为了完成委托,目前的线索也已经足够了。”李少辉对这次的事件未曾持有过多大的热情。即使有过,也只是那么一丁点。仅凭这么一点,是不足以驱使他像上次那样积极行动的。当下让他感兴趣的,是手中拿着的小说。“死神的浮力……唔,听名字挺有意思的。”他随便翻阅了一下,也没有怎么认真看,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夸奖,估计谁都不会觉得高兴吧。“嗯?线索已经足够了?是什么意思?”“就跟上次一样,我们的信息量是一致的,要是你还想不明白,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李少辉把书塞进外衣与衬衫的缝隙里。他打算回家再看这本小说,以他因为沉迷电脑而日渐退化的视力,想要边走边看实体书,实在太强人所难。“什么啊,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刚才要不是我,你可没办法知道她们两个人的谈话。”李少辉对灵使的话不以为然,只不过他明白,要是不跟小女孩解释清楚,她肯定会纠缠不清的。“——只要是以【正常】的死法死去,无论是被处以极刑,还是出于自愿的自杀,在死后,人类都会留下那个东西。”“……幽灵?”“没错,就是这个。灵魂对生的渴望,就算是心怀死志的人,也不可能抹去灵魂对世界的留恋。就连人类史上的圣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说服自己灵魂,坦诚面对本我的地步,更何况是普通学生呢?”“唔?是这样吗?我是不太明白啦。说服自己灵魂什么的……但是,会不会有灵魂啊幽灵什么的,跟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吗?”“自杀……但是没有幽灵。”安静本分的王倩突然插入了李少辉与灵使的对话。她当然听不见灵使说了什么。即便如此王倩也能够接上对话,这意味着——“你的话还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啊。”“啰嗦!吵死了!不,等下,王倩这句话提醒我了!原来如此!明明是正常的自杀,但现场却没有幽灵一类的东西!”你现在才明白到底是有多迟钝啊。李少辉扯着嘴角,面无表情地看着做出恍然大悟状的小女孩。“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上楼之后,没有看到半点幽灵,这本来就挺奇怪的。时间长也就算了,但明明是昨天昨天凌晨才死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你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让我进去调查的?”“唔,更准确地说,其实我站在外面也已经猜到了,因为这所学校真是太干净了。所以就算你不进去,我也能肯定这里不正常。”李少辉口中所说的“干净”绝非是指环境卫生一类的寻常事。“别说是幽灵了,要不是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这里死过人,我可能都不会认为这里有人死过吧。”男人能够目视到幽灵,而且假如说要给目视的级别分等级的话,他一定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级别。平常就算走在大街上,他都能见到好几个到处游荡,没有自我意识的幽灵。但在这所学校里却看不见。甚至连幽灵特有的臭味,他都闻不到。“那个黑色的大小姐可不会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学校的破事。所以,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这所学校里,除了那个大小姐外,还有有着另一个能够影响灵魂的人存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周紫荆,以及那个暴露狂会想要调查这起事件,也跟那个隐藏在这个普通中学里的家伙有关。”“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已经弄清楚解题的步骤,条件也已经具备,公式也已经牢记,自然也就失去了去解开题目的欲望。”“探索真相又不是我该做的,而是那孩子该做的事。她也具备着这方面的潜质和才能。”距离回家的路还有一定距离,但也用不了多久,到了家里,李少辉就能够静下心做自己的事。“什么叫才能和潜质啦……叶馨园不也是一头雾水吗?你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小女孩的矛头并没有对准叶馨园,只是在刺向李少辉的途中,无意间擦伤了无辜的少女罢了。“唔,如果你是要夸我的逻辑分析能力要比那孩子强的话,我也就不谦虚了。她现在对于事件的处理能力当然不如我。因为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而她只有十七岁。”李少辉二十四年的人生并非全部都是平静的日常。至少他的大学生活过得并不安宁。本身就拥有着特殊能力的他,只要给予适当的环境压力,只要没有死掉,就毫无疑问会成为一名有着一定分析能力的【大人】。但是,叶馨园不同。“那孩子才十七岁。在我那时候,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是像明清时期的文人一样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整天说一些自以为是的,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废话,就是天真浪漫地做一些傻里傻气的事,并且不计后果地去干大人们眼中的蠢事。像她这样【生存】的少女,我只在小说里见过。”“……这样吗?你这几句话的意思,难道是在间接承认……她比同年龄的你更加优秀?”“这是当然的啦——要知道,我十七岁的时候,还是个狂妄自大,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冷眼旁观周围一切的神经病呢。”李少辉难得地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所以……我很羡慕她。羡慕着她现在所遇到的一切。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我羡慕。因为,只有经历了这些,才是【主人公】啊。”这个自甘堕落,徘徊于现实与幻想中的男人,深深地嫉妒着叶馨园身上具有的【品质】。因为跑着去实在是太远了,坐公交车的话又耽误时间,我只能忍痛用支付宝里所剩无几的钱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识趣的人,在我上车之后,也没有询问我去那个地方的目的,而是我跟扯漫不着边际的事。要是被他问起目的,我可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像是去当志愿者,因为我什么都没带。要说自己有认识的人在那里,也感觉怪怪的。总之,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回到了这个陌生与熟悉并存,但陌生感却更加强烈的地方。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的黑色大门,以及在门卫室里面,透过铁栅栏观察着我的中年男人。我又回到了这,回到了这家远离居民区的孤儿院。周紫荆的姐姐就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心中的诧异不亚于看到李少辉在行善积德——当然,后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等等……李少辉那个时候是不是说了‘那个人’……诶?难道他已经知道院长是谁了?怎么会?他明明不可能听到我和紫荆的谈话才对……”算了,这种时候纠结这种事也毫无意义。我走到门卫室前,向门卫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理论上说,来访孤儿院都是需要事先预定的,然而直到前不久才生出来这里想法的我,当然不可能有通知过院长。“进去吧,院长同意了。”出乎我的意料,门卫板着一张脸,朝我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去了。明明来意都没有说清楚,却被人同意放进去,这让我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可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种琐碎小事,我按照着上次来这里的印象,顺着路来到了那栋楼前。从外面看的话,和寻常的建筑并没有多大区别,有点像是曾经去过一次的办理学生贷款的行政楼,但也有点不同。等等,我为什么非要去研究这种东西不可,它是什么样子跟我又没有关系。我看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楼层示意图,如果要去见院长的话,就应该去三楼的办公室……但是,去见她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和接待人员招呼一声之后,我顺着左拐的走廊,一路深入。不知是节约用电,还只是单纯经费不足,这里就连走廊都是昏暗得让人觉得阴森。尽管已经来过一次,但我对于这栋建筑物的结构还不是很熟悉,也只能靠着房间上的门牌号找到那间屋子。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几个未接电话,其中一个似乎是我朋友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之后再联系他吧。借着一束淡蓝色的光,我拿着手机开始四处找着那个房间。“……是这里了,不会错的。”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里的情景,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脚步不知为何轻得让我觉得不自然,我踮着脚尖,像是入室行窃的小偷,朝着那扇漆黑的门伸出右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伴随着气体涌入身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肺部正在扩张,正在颤抖着的指尖触及到被涂黑的木门,手臂自然而然顺着被缓慢推开的门进入房间。某种特殊的情感在悄然间滋生,像是癌细胞一般迅速扩散至全身。身体的体温被剥离了,心脏的油门也被一脚踩到底了。为什么要特意来这个无关紧要的房间,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明白之前,我已经伸脚踏入这个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房间。哗啦,啪嗒,一连串喧杂的响声领先房间里的其他事物,率先侵占我的领域。循声望去,是搭在桌上的积木堆坍塌了,三角锥、正方体、圆柱体,各式各样的积木仿若爆开的烟火般散落在桌上。像是被突然闯入的我惊到了一般,一名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子正举着一块少见的球体积木,目光空洞,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又感受到了其他人的视线。这是当然的,屋内绝对不止一人,在这个仅凭一盏电灯照明的五十平米大房间里,还有着其他人在。他们大多数都是年龄幼小的孩童,最大的也不过只有十二三岁,最小的,甚至可能还是个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幼儿。站立在门前的我,被他们整齐投来的视线冻住了,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就连移动下脚趾都做不到。不存在恶意,也没有善意。他们的视线之中,什么都不存在。这并不奇怪,对于他们来说,被人类定义为“善”与“恶”的东西,都是未曾接触过的存在。“其实只是你看不见。”就在我沉醉于自己无意义的思考时,不解风情的女性声音传了过来。是那个女人,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是因为在室内吗?她的衣服让我感到奇怪,裹住身体的作用被大大削弱,十分像我曾经在网页弹出来的广告上见到过的那些露脐装,裤子则是紧紧贴着皮肤,闪烁着黑色光泽的紧身皮裤。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类。她就靠在房间的角落里的书柜上,抹着口红的嘴唇微皱,似是嘲笑般看着我。“不懂得如何表达,并不意味着没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看不见。”明明没有和这个女人搭话,她却能自顾自地从嘴里蹦出些不明所以的话。这可真厉害啊,我不由得佩服起她。她踏着优雅的小步子,一点点靠近我。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刺激嗅觉的香味。我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以前在上世纪老电影里见到过的那些妖艳风格的配角,那些角色大多不是什么正面人物,所以在那时候给我留下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人——无论男女。“……不知所云。”虽然真的是很香的香水味,也不是特别浓厚,如果换做另外一个场合,单纯去评论气味的话,我十之八九会给予好评。但是,现在的话……个人的情感干扰了判断,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抹去心中的不快,可能我天生就对这一类人不感冒。所以,明明女人还什么都没做,我就已经换上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好啦,也不用太介意我的话。”“没有介意。”“对了,你之前忘记的事,现在有想起来吗?”女人朝我的额头伸出白皙的手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指甲还保持着淡淡的粉色,没有染上奇奇怪怪的鲜艳色彩。“忘记……什么忘记?我有说过自己忘记什么了吗?”这次做好准备的我,没有像之前那次般被她那冷冰冰的指尖触到。我后退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周遭的视线带来的压迫感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于是我再次进行了深呼吸,用率直的目光正视院长。“院长,我来找你,是有想要问你的事。”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哎呀,连自己‘忘记’都已经忘记了吗?”“麻烦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了,我真的有重要的——”啪嗒。枪械的保险被解除了,然后发出了声音——大脑深处传出这样的声效,接踵而至的是连绵不绝地刺痛。我不由得用右手罩住自己的右太阳穴,借此来缓解疼痛。你,要不要试试——模糊不清的背影。——这样的画面浮现于我的眼前,而又一瞬即逝。出奇的是,我没有去在意它们,而是理所当然地忽视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让紫荆去调查我们学校。“身上的异常,当然不可能现在才注意到。我意识到,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一系列问题,都和这次事件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所以,我必须要着重于眼前的事。“——————”院长不自然地稍稍把表情收敛,正当我以为她也要严肃起来时,下一刻,她的嘴角却绽出了更加妩媚,慵懒的笑容。“原来是这样,你就是小紫荆的newfriend啊。”她快速地眨了眨眼,像少女般俏皮。“new……newfriend?等下,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快点回答——呜哇!你突然间做什——唔唔唔唔!”女人不由分说地扑了过来,而且是趁着我说话的空隙,没有给我留下半点反应的时间。身体触碰到了软软而又富有弹性的某种东西。那是我拥有着的,但同时也是未曾拥有的东西。然后,我的脖颈后方被一双冰冷的手臂缠上,脸被迫地摁向那个柔软的地方。几乎是一瞬间,我的脸颊就陷入到那个碍眼的东西里面,呼吸受到严重阻碍,过不了多久,我就有可能溺死在这对我完全不羡慕的【东西】里。“唔,呜呜呜——!”要是试着去做的话,也许是能够呼吸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在这里呼吸。我绝对不愿意在这个女人的怀里,在这个院长的胸部里呼吸!“嗯嗯嗯!”就在我快支撑不住,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条清澈的河流时,女人从鼻子里哼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把我从她的胸部里解放出来。她扶着我的肩,像是钻石一般璀璨夺目的双眼正睁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你疯了吗!”我大声地斥责她。她接下来肯定会解释自己的行为吧,我这样相信着。“嗯——果然!”她忽然把脸靠了过来,软软的鼻子戳到我的鼻尖。没有办法动弹,因为我的肩膀还被她按着。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着,院长身上的香水味愈发浓烈。这个女人是疯了吗?难道她是变态?怀揣着恶意,我试着分析女人这近乎疯狂的举动究竟是为何做出的。她的鼻子动了动,像是犬科动物在嗅着食物时才会做出的动作,接着一脸满足地松开了我。“不愧是被紫荆和那个人选中的女孩!果然很优秀!”被紫荆和那个人选中?“选中”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谁?还有你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怎么跟狗一样?想要一股脑抖出来的问题有很多,但是我连一个都没能说出来。因为院长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我不得不竖起耳朵去认真倾听。“我知道了,你想问的事情,我大概也已经知道了。那么,小姑娘,就请坐到那些孩子的旁边,听我讲一个故事吧。”这或许不是什么能够给孩子听的故事,她闭上一只眼,轻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