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哥哥。怎么了吗?——我好害怕。为什么?——我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是幽灵……呜呜呜的,它不停地叫着……我好害怕……这样啊,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幽灵而已。——有哥哥在的话……我就不怕了,所以……即将沉下的夕阳在遥不可及的天际,用一双哀叹般的大眼睛静默地注视着我们。它周遭的云霞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那看起来,像极了是人类的血液覆满天空。嗡嗡嗡,是汽车从马路上行驶过的声音。吱吱吱,是房屋上的巢里鸟儿的叫声。啧啧啧,是从远处嬉闹的孩童嘴里传来的,失真的声音。睁大眼睛,试图把视网膜中捕捉到的景象看得更加清晰。所以,我看见了,那些【不完整】的楼房。它们并非是坍塌的废墟,而只是单纯地不完整,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出现了断层,理应是房顶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不,仔细看的话,应该是能够看出来有什么的,能看到那几乎看不见的虚影,一闪一闪,忽隐忽现。像是心电图一样,【它们】的周遭有着肉眼可见的波浪线在跳动着。是的,我明白了,这里是我的【记忆】,正因为是记忆,所以才会有缺失,所以才不稳定。“所以……”是妹妹的声音。虽然很轻柔,微弱,但是能够听到她话里的恐惧和不安。她的眼神中透漏着忧虑,小小的身子似乎马上就会随着日落而消失。树叶随着微风摇曳,沙沙声有些悦耳,叶子摇摆之间,淡淡的影子将身形朦胧迷幻的妹妹浅浅罩住。“所以……”我想起来了,这个场景……这个场景是……“所以……”……这是过去的场景。是存在于几乎快被我遗忘得想不起的记忆深处,确实发生过,并且持续着影响我的景象。不安,彷徨,无助,妹妹正在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嘴唇微颤,说了什么话。那是作为哥哥来说,绝对不能忘的,也不想忘记的,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是对【李少辉】来说,有着近乎执念般不能忘却的话语。“所以……”是什么?“所以”之后是什么?妹妹说的是什么?我不可能忘记的,我是绝对记得的。只是暂时没能想起来而已,马上就会想起来的。对,一定是这样没错。那句话,那个请求,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无聊的事情我或许会忘记,但那件事虽然无聊,可也绝不是该被归类到【忘记】的范畴内的,我一定能够……“所以……”之后的话,不出所料的……——我忘了。宛如废墟,却又不是废墟的景象,在这一刻,如镜子般破裂了。我的意识紧随着它的崩解,被卷进无底洞般的黑暗中,等待下一次的复苏。“哥!”“大叔!”“哥哥!”“大叔!”焦急慌乱的声音有时交替,有时同时,冲破耳内的污秽,涌进李少辉的脑袋。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轻轻晃动着脑袋,睁开了眼皮。……想吐。……非常想吐。“我……好像听见了什么。”——是声音。头很痛,很沉,视野也不是那么清晰,透过半开半合的眼睛,李少辉看见的是……漂浮在自己的正上方,看不见裙底是什么模样的灵使,以及……穿着小学时,颜色亮丽的校服,容貌稚嫩的妹妹。不……李少辉眨了眨眼。果然,那只是错觉。妹妹并没有换上小学生的服装,还是穿着跟先前一样的衣服,白色的短袖,以及深色的短裤,扎着丸子头,正蹲在他的旁边,担心地呼唤着他。“是你们在叫我吗……?”——是妹妹的声音。“不,不是你们……是别人。”——是那个时候的妹妹。李少辉试着活动手指,修长粗糙的手指有着触碰到地面的实感,冰冰凉凉的,很是平滑。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躺在之前的位置——因为那里满是扎人的玻璃渣。刚才的景象,是梦吗?或者说,是幻觉?“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别说傻话了,这么简单就死了的话,那我也太丢人了。”嘀嗒——有那么一瞬间,李少辉误以为是血珠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在那个瞬间,他还看见了满脸是血的妹妹。这铁定是幻觉,他这样想到。下一秒,他眼中的妹妹就恢复了正常,一双悲伤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泪痕像是两条活着的线条一样,慢慢地在她脸上滑动着,泪珠从尖尖的下颚处滴下,拍打在李少辉的脸颊上。“哼哼,我可是说过的,大叔是绝对不会死的!”李少辉吐了口气,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对灵使的话做出反应。“对了,王倩呢?”“王倩姐姐她——”李梦的视线生硬地从李少辉身上移开。她盯着某一个方向,抿唇不语。这时候,李少辉才发现,自己虽然已经不在失去意识前的位置,但也仍待在厕所里面,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还有着不少尖锐的玻璃碎片。咔哒咔哒,脖子在转动着,内部的骨头咔咔作响,每转动一个角度,就像是把卡住的螺丝拔了出来,有着异样的爽快感。“——她们两个出去了?”艰难地转动脖子后,李少辉看到的景象是,坑坑洼洼的地板,以及像蜂窝一般,到处都是洞口的墙壁。损毁的小便池,炸裂的塑料门,它们的残骸散落了一地。“嗯……在你失去意识之后——”妹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回答李少辉疑问的,是用复杂表情盯着他看的灵使。“大叔!李少辉!大叔!李少辉!变态!废材男!”我尝试用变换称呼的方式来引起大叔的注意。从那个银发的家伙进来之后,这个该死的大叔就没有在理会过我。这是异常的,是不合理的。虽然之前他也多次无视过我,但这一次,我能够感受到和之前的刻意无视有着不同。他是真的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身影。无论离他多么近,呼唤他的声音有多么大声,他也没有回应我,简直像是————像是我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不可能的。”能够看见我的只有李少辉,只有大叔一人。大叔也是绝对能够看见我的,这是不允许被任何人改动的事实,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果他真的看不见我了……“这样的事,没有理由会发生。”否定着不应存在于此世的恶。对于我来说,李少辉看不见我,便是这样的恶行……不,我不是在说大叔的不好,我只是认为,这样的事是不好的,是错误的,是不遵守规则的,是……违反世界的现象。“我会夺回你的!夺回我的理想!”比起开战宣言,更像是女孩子在撒娇,从少女嘴里发出来的便是这样尖锐而又自以为是的声音。它通过【某种途径】让我听到了。我回眸望向说话的少女,而那名少女也在同一时间望向了我这边。——有点不对劲。少女银白的头发比起先前,似乎失去了些许光泽,不再那么耀眼夺目。眼瞳也是如此,虽然震撼心灵的纯白依旧,但像是没了虹膜一般,眼睛看上去黯淡无光。她身上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意,却没有能够匹配那份愤怒的狂热心情。比起像是因为【某件事】而生气,少女更像是毫无理由的生气——我是这样想的。“你的理想——”我是知道的,就算我再怎么竭力嘶喊,银发的怪物也不会听见我的声音。就算我拦在她的身前,她的行动也不会受到阻碍。就算我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撕咬她,也不可能触碰到她的身体。所以,任何的情绪,以及被情绪驱使而做出的行动,对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嗯,对,无意义,用大叔的话来说,就是浪费时间的无意义之举。可明明如此,明知如此,让我沉默不语,冷眼旁观,这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跟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在这一刻说话的,并不止我一个。“我不是什么理想,更加不是你的。我有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王倩。”——王倩也不可能视而不管。大叔对她有多么重要,哪怕是先前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心中也会有了自己的考量。在环境的渲染下,比平常要更加鲜艳,更贴近于火红的长发犹如烈焰,在空气流动缓慢的室内以微乎其微的幅度晃动。女人凛冽而又美丽的身子笔直站立着,她的目光仿佛能让人窒息,比想象中还要合身的牛仔外套衬托出的并非是潇洒,而是冰冷的气质,在外套下的白色打底衫,将这份寒意衬托得更深入骨髓——当然,我是没有骨髓这种东西的。我并没有实体,可还是通过【某种途径】,感受到了从那美丽耀眼的长发上,那双朱红之瞳上,那倾国美颜上倾泻而下的,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寒意。“不……你不是王倩。这种人类的名字不适合你……是你的话,应该有更加优秀的称呼……嗯,是这样的,没错,你应该唤作——”与之遥遥对应的,不再是那位银发的美少女,而是银发的怪物。在她的背后,是让人目眩的银白羽翼。即使外表动人依旧,可她的眼中不再是之前那份孤傲,而是难以理解的疯狂。她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不复刚才的尖锐。纯白瞳仁仿佛会滴出水来,阴沉而又饱含某种情绪的眼神从中透露。银发少女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又或者是她呢喃的话语我没能听见,总之,我不知道她在这之后说了什么。“……!?”——那是什么?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通过某种途径,进入了我的世界。——是声音。我用手捂住耳朵,再接着闭上眼。视野变得漆黑,世界离我远去。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空间中,我能够听见————是灵魂在咆哮的声音。我……听不见这种声音才对。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那么也就是说……“大叔和我的联系,还在。”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微弱却坚强的心跳声让我松了口气。“你说错了。”就在我为理所当然的事感到庆幸时,王倩开口了。她的声音没有流露出和与她此时的姿态相匹配的愤怒,只听声音的话,只会觉得她平静得让人讶异。“我是王倩。”颜色愈发显眼的红色长发在高挑的王倩身后张扬着,从我这个角度去看,既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又像是一面展开的血色旗帜。平静的声音中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是的,大叔不顶用,可陪伴着大叔的王倩不同。在这种时候,这个日常生活中似乎只知道吃东西的女人,比谁都要可靠。“这就是我的名字,是已经逝去的她,赋予我的唯一遗产,所以……我生气了。”我想,接下来可能不会再有对话出现了。这并不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所谓的对话、沟通,是建立在双方有着能够进行谈话的前提上的。而一而再,再而三践踏王倩重视之物的银发少女,显而易见的,亲手摧毁了前提。咚——!空气被压缩,然后被释放,接着再被压缩,再然后被释放。拳头碰撞的能量集中在一处,对现世干涉而产生的物理现象便是——小便池像是豆腐做的一样,仅仅因为气流肆虐而过,就粉碎得一塌糊涂。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紧紧闭着的厕所门,诸如此类的物品,在余波的作用下,全部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模样。我没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待重新捕捉到她们二人的影像时,王倩与银发少女就已经展开了毫无理性可言的肉搏。没有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特效,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身体碰撞,时而是长腿高抬的踢击,时而是沉肩后的撞击。两人交锋产生的冲击,甚至将这小小的厕所掀翻。也许,如果不是我没办法与现实的物质进行接触,或许现在我已经——“——糟了!大叔!”和我不同,这时的大叔是毫无防备的。大叔当然不会死,但他也和正常人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痛苦。——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不愿意看到大叔受罪。“——不会有事的!”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语。视线未曾被争斗的二人吸引,大叔的妹妹从进入厕所后,就一直待在在大叔的身边。充满危险气息的对话不能让她转头,回荡在厕所内的巨响没有让她动身,就连让人战栗的战斗,也无法让她退缩。妹妹守护在大叔身旁,寸步不让。“绝对不会有事的!因为……这才不是我想要的!”少女覆在大叔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大叔。“笨蛋!”想要这样责骂她,但没能说出口。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带着李少辉离开这里,像这样一动不动,和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她这份重视大叔的态度,让我又没办法对她指手画脚。——“显然,很不对劲。”这时候,我想起了大叔先前一个人时说的话。什么嘛,哪里不对劲了,这么好的妹妹,竟然还在怀疑————不,等一等。我望向四周,却不是在看惨不忍睹的坑坑洼洼,也不是在看交战中的两人,而是更加不起眼的东西。——有点不对劲。从名为“战斗”的漩涡中心,愈发响亮的声音不断传出。小小的厕所无法成为它们的枷锁。按照常理,它们早已突破了厕所的墙壁,传播到周围。——非常奇怪。“为什么……”我压低着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的声音,表情凝重地说着……话虽如此,我也不太能确定自己的表情是否凝重,但要斟酌合适的形容,或许只有“凝重”能够较为精准地体现我的心情。奇怪的事情,是指周围的声音过于单调。空间的哀嚎、厕所的悲鸣、妹妹的抽泣。这之中,缺少着应该存在的声音。“李少辉……”砰——厕所的墙壁终究还是碎了,坍塌了。王倩握紧后的拳头,结实地命中少女的腹部。即使她拼命地挥动背后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羽翼,也仍没能改变她被击飞的命运。脸上没有浮现出那吓人的青鳞,手也依旧是人类的双手,以这副姿态轻描淡写地把少女打飞出厕所的王倩,正用那双血眸注视着我。——她明明看不见我。“就拜托给你了。”……对,她当然不是在跟我说话,是在和李少辉的妹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在期待着什么啊……她蹲伏下身子,像是在挤压自己的双腿,在那外表上看不出有多么强健的小腿中,到底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呢?“还有……”就在王倩即将离开之际,她又忽然轻声地说道。真的很轻,还很温柔,几乎让我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李少辉,还有他的妹妹,拜托你了。”“…………诶?”这里不存在其他人。此处只有我们。处理完这些基本信息后,我得出了结论,她这句话的对象是——“——是!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看着这两人的!”虽然,王倩听不见我的话。虽然,王倩看不见我的身影。但,她把两人的安全委托于我。我唯一能做的是,就是用手拍着胸,昂着脑袋大声做出回应。“——所以,这就是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一切吗?”通过灵使的叙述,我总算是明白在不知为何,我失去意识的短暂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中间加入了她过多的主观情绪,所以我也不好判断是否完全属实。“这么说来,我应该是被李梦拖过来的……”在灵使的描述里,并没有解释我是怎么离开化妆台下边的。不过也不难猜出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什么啊!你这冷淡的态度!再多多感谢一下我啊!多夸一下我啊!不是我在照顾着你们,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灵使说完这些话后,便鼓起一边脸颊,不满地盯着我。我连耸肩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被玻璃碎片割伤的不止是背部,手臂、手掌、大腿、小腿,被衣服遮着的地方都不一定能避免,像这些裸露出来的部分,理应地被割烂皮肤,翻出血肉来。“虽然有点……不,是很痛,但……果然,不能停在原地不动。”“那个……大叔,虽然你是不会死的,你有多痛也跟我没关系……不过,我劝你最好暂时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噢。”“不,我必须要动起来。不然,就等于选择BADEND了。”如果有镜子的话,一定能够看到血淋漓的自己有多么恐怖吧。这幅场景,光是去想象,就有一些毛骨悚然。头皮正在发麻,脆弱不堪,充满污秽的身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无法抑制的惧意正在滋生。喂喂,你在害怕吗?李少辉,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害怕了?是害怕死吗?不,你才不是在害怕这种事吧。对的,李少辉——我,才不是在畏惧死亡。现在的我,没办法帮到王倩,甚至连她们两人在哪也不一定找得到,所以我要做的事,并不是不自量力地去想方设法对付银发白瞳的少女,而是应付眼前的异常——“——哥,从刚刚开始,你就在和谁说话。”“……”妹妹的声音很是空灵,像是没了生气的瓷娃娃才会有的声音。她见我没有反应,便朝我眨了眨眼,就和先前桥下时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哥,你身上的伤没事吧?”“不,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那……那我背你去医院吧!我会帮你打理一切事情的,哥哥不喜欢的挂号我也会帮你去挂的!所有的,全部的,哥哥不愿意做的事就交给我来吧!”“这到不必了,如果去医院的话,我可付不起医药费。”我打量着周围,就如同灵使自述中的她一般,做着相同的事。那个笨蛋小女孩能察觉到的事,我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所以,我更加确信,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是必须要做的,也只有我自己能做。“哥!你突然间做什么!?”“只是站起来而已……对,要是不起来,就太丢人了。”在妹妹的惊呼声中,我做出了一件对我来说只是平常事,而在妹妹看来,似乎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站了起来。她闪闪发光的眼睛中,有着泪珠。那可真是美丽的东西,让我意识到就连我这样的人渣,也是有人在关心着的。李梦不停地揉拭着泪水,但表情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悲伤。醒来时看到的伤感,像是幻影,仿若破碎的泡沫,已经化为不存在的事物。无论在何处,都寻找不到它们的身影。是这样啊。之前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那么,不得不做了。“啊,妹妹——不,李梦。”妹妹的称呼,在我的内心,不停地在“妹妹”和“李梦”之间切换。并不是我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我想让你把我的妹妹还回来。”“诶?”“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不能理解我在说些什么的,除了李梦,还有一旁在我恢复意识后,就松了口气的灵使。她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张开嘴,露出让我感到好笑的疑惑表情。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吗,不是很容易就能理解的一句话吗?“李梦,请把我的妹妹还给我。”“————”妹妹张开的嘴,几乎能够塞一个苹果进去,她到底是有多吃惊啊?“哥……你在说什么啊。”她依旧是我的妹妹,但同时,她也并非我的妹妹。既然如此,那么用【少女】称呼她,或许会更加准确一点。“……我不就是你的妹妹吗?我不就在这里吗?好好看着我啊……”少女的语气慌张,表情却是很古怪。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前一秒还张着的嘴已经闭合,轻咬住下嘴唇,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冷淡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开启了有好几年没用过的自拍模式——“看看吧。”——微亮着的手机屏幕中,清晰地显现出她此时的模样。那张没有和感情达成一致,显得僵硬刻板的脸庞,我想,少女一定看得清清楚楚。“注意到了吗?你的脸,你的心情,并不是相同的——”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少女的情感是在动摇着,我从她不停眨动的眼睛判断出这一点。可她的表情却是凝固的,在最初强烈的伤感过去之后,现在的她,已经没办法从脸上看到丁点人气。“——换句话说,组成现在的你的成分中,有一半,并不属于我的妹妹。”感情和身体不能达成一致,除去某些疾病,以及短时间内不可能体现得这么明显的心理疾病,在我的认知中,答案只剩下一个。控制着身体的人格,受到了其他东西的干涉,没办法完全地掌握身体。那么,那件干涉着我妹妹人格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关于它的本体,我没有丝毫线索可言。即使想破脑袋,也不大可能猜出它是什么。可这并不妨碍我决定去做些什么。“……大叔,那什么,你在说什么?能不能照顾一下我,我不太能理解你在说些什么……”“不,说不定还没有一半。”我讨厌解释,所以并不打算因为灵使愚蠢的问题,而修改自己的发言。凝视着身体不知为何,开始颤抖起来的妹妹,我沉着脸,以近乎无情的声音继续开口:“可能,我妹妹的人格,已经没办法构成一个完整的人了——或许,她现在只剩下了一种情感——最为强烈的情感。”——一个某种【感情】被无限放大后,而掩饰了其他情感的人类。我曾经这样评价过现在的李梦。现在想想,或许并不准确,并不是掩饰了其他的情感,而是其他的情感,已经消失了。当然,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除去她先前种种异常的表现外,更为重要的是,身为当事人的我,能够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清楚,那份不同寻常的感情。以及……“我能够听见噢。”厕所十分的安静。安静到,只要是个人,都能察觉到这份安静有多么不可思议。明明厕所里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斗,这里却依旧只有我们寥寥几人。要知道,在这个只要一点口头之争,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世界,出现这种情景,可以说是比白日飞升还要难以想象的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多亏这里太安静了,我才能够听见那个声音。“——是声音。”我看着少女战栗得愈发明显的纤弱身子——它是属于我妹妹的。我看着少女面无表情的清丽脸庞——它是属于我妹妹的。我看着少女时而张开,时而闭合的嘴——它是属于我妹妹的。“——是妹妹的声音。”在处于浑浑噩噩,仿若混沌的世界时,我听见了妹妹的呼唤声。“她在向我求救。”“所以,把我的妹妹还给我吧。“我把手机放回到口袋,眼睛紧紧地盯着少女。她会做些什么呢?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呢?我带着这样的疑惑,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她没有让我多等,不如说,在我刚刚结束完自己的发言,她就做出了反应。“哥……”少女依旧把我当做她的哥哥。是呢,我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少女越来越没了人性的情况下,她依旧关心着我,在乎着我,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明白,她残存下的那份情感究竟是什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尽管,她现在并不能完完全全算是我的妹妹,可她的身体,她体内流淌着的血液,毋庸置疑,和我是相同的。我和她是家人,是兄妹,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唔!就在少女开口的下一刻,大脑的深处如同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像是在全世界瞩目的奥运会上夺冠的奥运选手一般,不仅拿下了胜利,还打破了前辈们记录的————眩晕感,正冲击着我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大脑。“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漆黑的瞳仁中,流动着让人寒毛耸立的不祥光彩,额前垂下的青丝没能遮住少女的视线。她宛若精致到以假乱真的瓷娃娃,美丽而又让人望而生畏。少女垂下了双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一闪即逝的色彩,犹如世间最美的海市蜃楼,仅仅一瞥,就好似要把我的灵魂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