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上去才行。”

李梦抵抗着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惧意，咬着牙说道。她身上并没有能够称得上是“严重”的伤势，伤得最重的地方不过是面颊上一道狭长的伤口，那是仿佛陨石一样的石子刮过后的痕迹，宛如飞行机云一样的存在。

尽管——身体没有受到太多伤害，但她的心灵已经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像是一张捕鱼用的渔网。

心灵像是一张渔网，这个另类的比喻契合着少女现在的心境。除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幸运地留在渔网内，那些小小的东西——诸如勇气，都已经快流完了。庞大的，大到甚至快要撑爆渔网的恐惧感则留在里面，挤压着其他东西的生存空间。

“哥哥——在等着我。”

在勇气都已经全部流出，一点不剩地溜走的情况下，在恐惧快要占据心灵的全部的情况下，唯独那份对哥哥的感情没有消失。

少女的腿在颤抖，脚跟在发软，从被白色帆布鞋包裹的脚底板传来一股直冲尾椎骨的寒意。

她站立在原地，却发现只要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就可能倒下。

明明——王倩已经离开了。

但身体却没有从惧意中挣脱。

不如说，正是因为恐惧的源头——王倩已经不在原地，惧意才终于得到释放的空间。一直紧绷的身体在得到放松机会的那一刹那，即使本人不情愿，但还是松懈了。因为松懈，所以身体的支配权被恐惧——想要逃跑的心意夺走了。

“动啊——”

会被杀的。

再遇上那个怪物——绝对会死的。

从两只耳朵的最深处，李梦听见了声音。

那是真诚的警告，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李梦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像刚才一样的拼命去阻止王倩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罐装勇气终究有限，想要一次又一次去战斗，所需的勇气恐怕是用吨当做计数单位的。那些一次又一次战斗的人，在她心目中是永远无法理解的强者——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平常也不会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唯有现在，她想要从那样的人身上借来勇气。

能够用来战斗的勇气。

“——你很勇敢了。”

少女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安慰。

“像是这样战斗——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和我们这些只知道战斗，所以才战斗的人不同。你的处境不同，所以，你才是勇敢的。而我们只是无自觉地在这样做而已。”

用着十分冰冷——但又带着不合气质的温柔声线，银发的少女说道。

她不止是在言语上出现了温柔，还伸手去抚摸。

用手掌轻轻拂过李梦受伤的脸颊。

帕萝丝的手和她的语言一样冷，似乎比起一般人的体温要低上一些，但却很柔软——并且温柔，就连因为别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的不安，这种必定会出现的排异情绪也没有滋生，像是被温软的掌心吸收了一般。

“唔——诶？”

李梦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发出奇怪的呻吟，

“伤口——”

在手掌离去后，原本理应是细长伤口的地方，已经变得一片雪白，仿佛婴儿一样的水嫩肌肤。

“我虽然自愈能力远不如——王倩。”

她不服气地说着，

“但是，我有着她没有的能力，就是不仅能治愈自己，还能恢复别人的伤势。”

银发白瞳的少女说完这句话，便把钉透地面的长矛拔了起来。她伫立在人工的洞穴前，观察着下方的地下街，斟酌了片刻，回头说道：

“要追吗？”

“……？”

“我在问你。人类，你有想追上去的意思吗？”

“突然这么问，我也——”

“回答我，人类。”

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白色眼瞳正对着李梦。

憎恶着人类的银发少女再次重复道：

“你想追上去吗？想为了你哥哥——追上去和王倩战斗吗？”

“我……”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此退场也没关系。作为人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能够在那种时候——”

她没有把那种时候说出来，但李梦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倒下的那时候。对于帕萝丝来说，在那种时候倒下，甚至失去战斗能力，是一件耻于开口的事。

“——所以，你可以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凯旋。”

等待，

什么都不做，

光是这样，真的可以等到“凯旋”吗？

“不要。”

李梦只是一瞬，就得出自己的答案，

“我不要待在这里……不想什么都不做。我已经受够了，那种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当旁观者，然后被抛弃的感觉。已经六年了——从哥哥离开后，过了已经六年了，终于能够见面了，我不想只做到这一步，我还想为哥哥做更多。”

“那么就别在这里发呆了。”

帕萝丝干脆利落地说道，

“我不明白你们人类之间的亲情究竟是什么，但我清楚想要为某个人战斗的愿望。如果你真的想要为那个肮脏的人类做些什么，那么就战斗吧。现在能够战斗的人只剩下我和你。”

“但是……我们真的能赢吗？”

“同样的问题，也可以用在王倩身上。“

帕萝丝面不改色地说道，

“她真的能够赢我们吗？如果她能够百分百地战胜我们，那为什么我们还能在这里？正是因为我们也存在着赢的可能性，她有着败北的可能性，所以她才会逃走。”

“我们——能赢。”

“对，我们能赢。所以，最后问你一遍，不会再有第三次——人类，要与我一起战斗吗？”

不是一个人战斗，而是与帕萝丝并肩作战。

如果不止自己一个人的话，李梦想，或许自己就有能够战斗的勇气了。

“我——愿意！”

“那么，上来吧。”

“……上来？”

“听不明白吗？”

帕萝丝的两颊闪过一抹红晕，转瞬即逝。

“我的意思是，让你到我的背后，人类。”

“到你的背后？”

“就是说……背上。我的后背……爬上来，到我的背上！不明白吗！？人类！”

“但是……帕萝丝小姐，你应该不喜欢别人到你的背上……吧？”

“为为为为什么会这么想！”

动摇的神情。

一眼就——看穿了。

“因为你是【珀伽索斯】吧……你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想，和神话里的天马一样，你应该不会允许人类擅自登上你的背吧，更别说把你当做——”

“别说那个字眼。”

帕萝丝蹲下身子，用冷酷到让人体温也会下降的声音喝止李梦的话。

“上来吧——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破例允许一次。况且，如果你只靠自己的脚力，等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那——我上来了。”

李梦说了一声后，帕萝丝没有反应，像是默许了。少女无暇多想，用手挽住蹲下来的帕萝丝的脖颈。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李梦小心翼翼地开口：

“帕萝丝小姐——”

“叫我帕萝丝就好，我不习惯你们人类的称呼。”

“——帕萝丝……”

她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总觉得名字里的“帕”和“丝”与珀伽索斯有些关联，旋即再度开口：

“帕萝丝……那个，事实上，该不会你是一个很温柔的……呃……”

李梦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叫她比较好。如果用“人类”，铁定会引起帕萝丝的反感，但除此之外，李梦又找不到其他的称谓。

“不要误会了。”

虽然少女没有把话说完，但帕萝丝已经意会。不如说，话的主旨本身已经说完，剩下没能说出口的，只是没有意义的词汇罢了。

“我这并不是温柔，只是——纯粹的敬意而已。”

“敬意？”

“还不明白吗？”

帕萝丝载着少女，跳下洞穴。

“对你在那个时候仍然没有放弃抵抗，能够挺身而出的勇气——也就是对勇士的敬意。”

“话说回来——也没人规定过，机器人失去半身就会死，不是吗？”

仅存的半张嘴在嚅动。

聒噪的声音从仅有右半身的男性身上发出。

他的左半身，在王倩蓄力一击的摧残下，已经彻底消失。当然，并不是粉碎为原子那么夸张的程度，但至少已经碎成难以用肉眼辨识的地步。

“对了对了……我好像还没回答李少辉先生的另外一个问题。”

跳动的火花从他消失的半身处涌出。那里没有内脏，有的只是已经断掉的金属导管，复杂的线路，以及和正常人看不出太大区别的金属骨骼，这些都已经在王倩的攻击下失去原本的作用。另外半身已经不能行动，维持着站姿只是纯粹的惯性在起到作用。

“我是专门用来处理你们这些异常存在的应急型机器人——老实说，上面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我常常抱怨，既然要我们去应付紧急情况，那为什么不针对我们的武器设备，以及运动能力进行加强——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单凭现在的科技水准，制造一个能和你们抗衡的机器人，太不现实了。有时间把经费投入到我们身上，不如去制造更加有意义的设备。”

“——机器人，你吗？”

久违地，女人开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嘛，原来你会说话啊！也对，明明她们两个都说过话，如果你不会说话，那也太奇怪了。我想，你刚才之所以没有说话，是因为进入战斗状态了吧？我听头说过，那是你们这些杀人兵器对自己的暗示——能够更加高效率的进行破坏，为此而诞生的自我暗示。”

“回答我，你是机器人吗？”

“对，我是机器人——虽然如此，但也不全是。我和一般的机器人不同——当然，要说哪里不同，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到没什么问题，从你们对机器人的定义上来看，我应该是机器人，至少不是改造人。可如果你把我和其他机器人比较，你就会发现，在金属的外表下，我的灵魂是何等耀眼。”

“机器人也会有灵魂吗？”

“我觉得灵魂这种东西，任何东西都可能有。不仅是你们人类定义的生物，就连非生物的物质——我也认为是有灵魂的。”

“……你的确和机器人不同。”

她说，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惊讶，或者说，她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她惊讶的地方，

“你的话……比她说的机器人要多。”

“我的话是比较多。毕竟死闷的战斗多无趣啊，但如果不停地说教也会让人心烦，这时候，像我这样即使在战斗的时候也记得时刻说趣话的机器人就很重要了——实际上，像我这类喜欢在战斗途中聊天话痨的角色，在欧美那边人气可不低。最近，两个红色的蒙面怪人不就有着超高人气吗？听说明年还有其中一位的三度重启的电影呢。”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对了，你说‘TA’？我猜猜看——是代指女性的‘她’吧？我再猜猜，该不会是说——那个在你面前死去，你没救下的少女吧？”

“————”

一闪即逝的杀意。

仅凭意念——就仿佛要把一切杀死。

“对……是她。我没能救下的——那个人。”

“你后悔吗？有没有后悔自己没能救下她？是不是常常在懊恼为什么自己不能够更强一些——要是自己再强一些，或者说自己没有想要逃出那个组织，那个人——那位赋予你名字的少女，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当初的自己如果再谨慎一下，再多想一下，也许——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半张嘴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说着。

明明左半身已经不见了——他却还能够站着说话。

如果是人类，那也太不可理喻了，所幸他是机器人，一个由人类创造，拥有人类所不具备的属性的被造物。

“我——的确这样想过。”

不止一次，

反反复复，

辗转反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在梦里，王倩也常常会看见那个人的脸庞。

那张布满鲜血，被雨水淋湿，瞪大着眼睛，凄惨地，凄美地，无助地死去的少女脸庞。

“我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

她说，

“每个选择，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明明如此，我却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错误的选项。”

然后，少女死去了，王倩的声音开始出现颤抖。

“只要选对一次的话——她现在一定会待在我的身边。像以前一样，教会我各种各样事情，会和我一起聊天，会和我一起睡觉，会领着和各种各样的人邂逅，这样的事情，就会变成现实。”

“但是你——失败了。”

失败了。

没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一时的冲动，犯下的错误，带来的是无法挽回的后果。那位少女再也不会出现在王倩的身边，从那以后，一直陪伴着王倩的少女永永远远地消失了。无论何时都会站在王倩身边，赋予她名字，拯救了她的灵魂的少女——因为这样的事，永永远远地离她而去。

即使啜泣、哭泣、大喊大叫，那位少女也不会回来。

“你重要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无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血，没有血液。他直接指出王倩的命运，甚至不留给她争辩的余地。

“在这种既定事实下，你现在做的事——无疑是错的。”

“我——错了吗？”

“你在伤害你现在所珍视的人。”

“我——在伤害？”

“没错，你在用你自己最不愿意的方式——伤害你所珍视的，对你来说的，重要的人。”

无感觉自己说话越来越费力，本来，在半身已经摧毁的情况下，就已经没有足够的能源支持他继续活动，早早选择休眠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强行运作，只是在自毁而已。

只会伤害自己的，名副其实的自毁。

就算如此，无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这是一种强过求生意识的使命感在促使他这样做，他不清楚是不是脑内的某种程序开始运作，又或者只是身体残缺后的电路短路造成的负效果，总之，他现在很想说话。

想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句不剩地说出来。

胜过一切的使命感——或许能让王倩寻回自我。

然而，

“不，你错了。”

理解了无在说些什么时候，王倩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并不是在伤害自己重要的人。”

她动了。

同样是一只手。

乍一看和正常人没区别的右臂，在无做出回应前，洞穿了他的右胸。接着，从背部伸出的不是手指，而是青色的爪子。宛如搅拌机一样，女人的爪子在无的半身内搅动，从上至下，将他的身体彻底摧毁。

就在生命走向尽头的瞬间，无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

——为什么李少辉不像对付他妹妹时一样，用言语来改变王倩？

这个问题总算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王倩，你……果然心里面最重要的，是那位少女啊。”

“简单来说——李少辉，你自杀吧。”

湛蓝色的长发在日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小女孩唯一露出的苍青之瞳似乎在传达某种不可抗拒的压迫力量，迫使李少辉做出某种选择。这并不是用武力威胁形成的力量，而是岚用那副理所当然，理应如此，不容分说的语气制造出来的无形气场。

制造出一种氛围——如果不这么做，反而是错误的，像是这样的氛围。

“抱歉，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直截了当地说，李少辉并未理解岚在说些什么。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为此，他还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从里面挖出一块半透明的污秽物。

“不，你明明听清楚了。你也没理解错——我就是在要求你自杀。”

“最近不流行这种过分的玩笑。”

“我也没在跟你开玩笑，再说，我和你的关系也没亲密到能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一语双关？还是说是暗号？我想想看，是中译英后，寻找同音词的暗号吗？die——dad？你在说‘爸爸’？”

“你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到如此无聊的解读的——根本不是那回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要求你自杀，让你去死，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这个小孩在胡说八道什么呀！大叔是不可能死的！”

“不，灵使，等一下，为什么我觉得你强调的地方不对？意思是如果我可以死的话，她说的话就能成立了吗？”

“诶？不是，大叔，你误会了，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就算你可以死——”

“不，这种事情不要‘就算’，我才不想被认为是‘可以死’的人。一下子我的地位就从‘主人公’变成随时都可能英勇就义的一次性龙套了。”

“——哦，关于这个。”

岚忽然别过脑袋，

“说件可能会让你难过的事。”

“难过的事？”

“他死了。”

岚笑了笑，那是自虐的笑容。

“那个男人——就是刚才跟你聊天打趣的机器人，死了。”

“……”

李少辉沉默了，这份沉默似乎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就像是——无的死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惊讶的地方。

“哦，原来他是机器人啊。”

只是这种程度的感想。

“一个行动准则由制定好的程序来控制，可以和正常人沟通的——机器人。老实说，我也不明白他们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至少我是看不出来的。从微表情，到肢体动作，他们都和人类一样——明明是这样，我却被人告知，他们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

“他们？”

“像无一样的机器人——其实很多高层要员身边都有配备。”

哪里的高层似乎不言而喻的样子——李少辉也没有追问的打算。

“跟你一样？”

“对——我也是这样。无对我来说，是一个大部分情况下都和我一起行动，保护我人身安全——并且监视我的机器人。”

“是吗？我到觉得，他更像是用来在特定情况下，挺身而出的人——超级英雄一样的存在。”

“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他们不过是消耗品，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不具备特异性。像‘无’一样的机器人，有很多。”

她迟疑了一会，

“不过……无有些不同。当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有些不同，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他在我看来，的的确确——和其他的机器人有些不同。”

“突破程序限制的人工智能？”

“才没有那回事。”

岚摇了摇头，无意多言，

“我现在不怎么舒服……也和他的‘死’有关。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类似自我保存的功能——我希望他有。”

“我到不希望他有——像他那样乱说话的机器人，肯定是瑕疵品，没有必要再出场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岚反问。可李少辉没有回答，只是咂了咂舌，用这种不可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算了，说些其他的吧——关于那句‘你自杀吧’的解释。”

“也对，无聊的插曲在适当的时候结束，才比较好。”

李少辉没有流露出类似悲伤的情绪，仿佛那个前不久才自我介绍的机器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所以，能说一下——为什么要让我自杀吗？难不成是想要我去给那个机器人陪葬？”

“你不是说不提他的事吗？”

“……别找茬，只是刚好想到可以这么解释而已——我才不会把感情浪费在一个机器人身上。怪不得他会说如果我知道他的身份会很失望。我现在真的很失望，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这种无聊的人造物。一个连合体都不会的机器人，真是不浪漫。”

李少辉挠了挠脖子，一副已经“受够了”的表情。

“大叔你……其实很难过吧？”

“……没有那回事——我说了，我一点都不难过。这既不是演戏，也不是在故意卖弄口嫌体正直属性，我是发自内心地，发自肺腑的——对于他的死，没有半点感伤。”

“到此为止。”

岚说，

“关于‘自杀’这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结论，那么我们就从头开始说起吧。”

“既然如此，那一开始就说原因呀——”

“——抱歉，在那种时候，我觉得丢出结论更能让你的精神振奋。”

“何止是振奋啊，根本是吓一跳呀！你差点让一个快死的人跳起来了！”

他大概是真的想强调自己没有说谎，而做出类似跳起来的动作。只是才跳了火柴盒高度，李少辉的脸就扭成一团，

“啊……该死，真痛……”

“是啊，痛的你眼泪都掉下来了。”

岚面无表情地说道，

“从最初开始说起吧——我先问你一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不小心被抓的吧？”

“当然这么以为，难不成你还想说你是故意被抓的？拜托，别搞笑了。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故意被抓绝对是最蠢的那种——尤其是没有任何人沟通的情况下。更何况因为你的原因，我们现在失去了两名盟友。”

“……是是是，我说了，这是我的失职，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我已经道过歉了。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没有收获的哇。”

“被抓走了——但是你因此有了新收获？你是想说这个没？那就结论而言，你不还是‘不小心’被抓走的吗？”

“哇哇哇！我想说的是，就算本大人不小心被抓了，也和一般人不一样，会有收获！”

“嗯——说明你被人抓走的经验丰富？”

“我又不是唐僧！一般情况下谁会想要对一个小女孩动手啊——变态除外哇！”

岚吐了吐舌，这种小孩子的举动放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你之前说过‘她想明白的事，我也已经想明白了’，对吧？你真的知道我当时明白的事情是什么吗？”

”虽然具体不清楚，但根据灵使描述的情况——“

“对！我描述的情况！”

灵使不知什么时候又躲到了李少辉的身后，看来是终于想起了这个设定。

“——来看，你大概是在回答问题的那一瞬——理解了对方能力发动的本质。没错吧？”

“聪明。”

岚打了一个响指赞叹道，尽管李少辉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

“有些事情要亲自体验过后，才能彻底弄明白。先前光看你们的记忆，只是知道了对方会说‘你想要的是什么’这种完全可以被其他同义句取代的话。至于这句话在能力发动中期什么作用，对你们的效果又是什么，我一概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也就是说，它跟‘当时的想法’有关吗？”

“是。”

岚连停顿都没有，认可了李少辉的猜测。

“我的能力的局限性，如你说的一样，只能够读取过去的记忆，洞察现在的想法，对于过去的某一时刻，目标人物在想些什么——我只能通过对方当时的行为和言语去猜测。所以，那句话的作用恰好处于这个盲区——关于这一点，我也早就料到了。”

“那么，能力的发动和想法有关……果然是欲望吗？”

“不光是那么肤浅的答案——如果说是欲望，那又是对什么的欲望？比方说，一个人想要钱，那么他的欲望就是钱吗——不，应该继续去想，他想要钱做什么，去买车，买房子吗？那么他买车，买房子又是为了什么？”

“光是‘欲望’，太笼统了。就算贴上分类的标签：情欲、求生欲、财欲，也远远不够具体。虽然这样解释也可以，但我总觉得不对——所以，当我真正面对它——【某物】后，我终于明白那句话的作用是什么。而王倩的情况，也恰好证明了我的推断。”

“她——的情况？”

“在灵使的叙述中，王倩并没有听到类似‘你想要的是什么’的话。可她的的确确中招了——而让她中招的是……”

“照片。”

李少辉接过岚的话，匆忙说道，

“是手机上的照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张照片，应该是那个为了让王倩逃走，丢了性命的少女的照片。”

“回答正确——”

岚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再回想一下。你妹妹是因为你，帕萝丝是因为王倩，而归根结底，你和王倩对她们两个来说，在心中的地位都是——”

她顿了顿，然后把手放在自己贫瘠的左胸上，

“——毫无疑问，你们都是她们重视的人。不止是‘重要的人’那么简单，更是构成自我的重要一环。”

“构成——自我？”

“《人物与情节》这本书上有说过，一个鲜活的人物所需要的便是构成他现在一切行动的‘心结’，他的一切行动从这个心结出发，贯穿全文。用这本书里的话来解释，就是说——你、王倩、那位少女，分别是李梦、帕萝丝、王倩的心结。”

“所以，那家伙能力的真面目——引出、替换你们的心结，从而操纵你们的行动。”

这便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