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卑鄙的杀人魔与杀人魔姐弟(二)
04如果有下次,王倩说出“我们头上有人”这句话之后,我茫然地盯着那一颗颗悬置在脑袋上,然后顺着半透明的光罩滑落的子弹,脑中计算着它距离贯穿自己脑袋还差多少毫秒的同时,心中悔恨地想到。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要让王倩不要把要紧的事拖到最后关头即将沦为过时情报的前一刻才肯说出来。虽然我知道了也不可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但至少身为机关精英的岚和飓是能想出应对策略的,他们为此而生。“居然把可爱又伟大,善良又无私的我当做专门给你出谋划策的策士。该说你是胆大包天还是狂妄无知呢。不,我想二者皆是吧。唔姆,完全体的你因为具备不被任何事物触动的心态而不把我当回事,而现在的你则因为一无所知缺乏经验与知识而草率对待我们。真是满满的讽刺呀。”讽刺?哪里讽刺?讽刺的地方是哪?自认为不缺乏感性的我对岚这句略显辛辣的话显得颇为在意。出于谨慎,我总认为她话里有话,而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人数是多少?”我盲目地认为岚和飓都理应是那个叫做【机关】的组织的精英,然而真正意义上展现出精英作风的似乎只有飓一人。他在响起枪声的前夕展开那我还没有见过的蓝白色光罩,将我们四人牢牢罩住。兴许再晚上那么一息的时间,我现在的脑袋就会变得跟马蜂窝一样渗人。他神情紧张但又不失稳重,用不同于我眼神的沉稳视线看着那数也数不清的弹幕,“能确认吗,王倩。”“两人——不,是三人。”抱着我的王倩迅速地做出回应。呃。抱着我?“怎么了吗,李少辉。”察觉到我的疑惑,王倩的脸庞转向了我——近在咫尺的女性脸庞。“……NOPE。”不考虑句子的话,在单词的字符上英语果然要比中文多一些。啊,不,这种事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和现在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用宝贵的时间在想些什么呢——我埋怨起光是脸靠的太近就慌张不已的自己。当然胡思乱想是每个青春期的孩子都会经历的事,我也不例外(不过我现在究竟是否能算作青春期还有待确认),也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现在搂抱着我的王倩。王倩是为了保护才把我抱在怀里的——可我认为她的怀抱在这种情况下要比子弹更加危险。几乎把我当做抱枕一样搂在怀里亲密接触。她缺乏常识,因为不知道把男性搂在怀里是一种极具暗示性的举动。王倩那用宝石去形容也过于寒碜,并非言语能描述的美丽红瞳就在我动动手指就能抚摸到的距离。我感觉自己身上有某个部位正在发烫,而且我十分肯定那个部位并不是脸颊或者耳垂这些小儿科的地方。就算这样也不能责怪我的失礼。在意识清醒而非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女性(长相姑且不论)这样紧紧抱着,难免会心猿意马。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没有任何责任。我没有做错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变态。”岚唾弃地瞪了我一眼。被骂了。被表面上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骂做“变态”了。相当糟糕的体验——虽然想这么说,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并没有因此产生不快的情绪。我这是怎么了,我对自己人格的健全性产生担忧。被小女孩骂做变态居然没有觉得羞愧,这种扭曲的人格一定是那个二十五岁的我导致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什么都没做错。总之在我一边感受着脸颊处柔软无比的触感,一边抱着“这样胡思乱想去不太好吧但就算不胡思乱想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吧”这种不知该说是消极还是随遇而安的想法的时候。不,老是用“在……的时候”这样的句式,会显得偶然得过头了。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偶然的事情,它可以是在我吸气的时候,也可以是在我呼气的时候,取决于我是如何描述的。特意想要强调是在什么时候,果然还是因为我不想让事情的发生太过平凡与普通。言归正传。即便我还未从温柔乡里回过神,但眼尖的我注意到了一些事情——注意到了从枪孔里爬进来了一些东西。那是会让一些对节肢动物有畏惧感的人变得慌张的机械制品。冰冷而又能够折射出刺眼光芒的迷你身躯则会让机械控心满意足。那是些数也数不清的机械蜘蛛,它们像是眼睛的部位正发出令人目眩的红光——当然,我会头昏也可能是因为王倩身上的气息让我快要发狂了(她不像是会在自己身上抹香水的女性,那么这是什么,传说中的体香吗?)“我讨厌蜘蛛——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爬进来的蜘蛛。”说些俏皮话想要活跃气氛,然而除了我以外的全员都神情肃穆。他们庄重得像是一个个被点名到讲台上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而我则像是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刚刚才睡醒的吊车尾。好吧我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在状态——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在这种该死的危机的几乎火烧眉毛的时候我难道能做什么吗?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失败的不良制品。“唔姆,别在那里自怨自艾了。”淹没在爆炸声中的责怪。微弱——比起爆鸣声来说微不足道的声音。爬进来的蜘蛛覆盖在隔绝我们与外界的蓝白光罩上,生怕我们变成蚂蚁般大小从缝隙中溜走一样,密密麻麻地紧缩在一起——然后爆炸了。然后被引爆了。被某人——引爆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然而算上这次我毫无疑问已经遭遇了数量为三次的爆炸,尽管每次都以不可思议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幸存了下来,连这次也不例外,但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适应爆炸的火光就在眼前绽开的场景。视网膜会被灼烧——哪怕这次感受不到热度,但还是感觉自己正在被灼烧。“诶——”被搂得更紧了。王倩的发丝几乎每一根都贴在了我的身上,如果情况允许我甚至想凭感受去数数究竟有没有三千青丝——粉丝?——她表情是坚定的,又是冷漠的,那份坚定是绝对不会让我离开她保护范围的坚定,那份冷漠是对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的敌人的漠然。虽然作为实际受益者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但王倩果然还是太过于重视我了吧。就算把我扔到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事的,反正我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容易死的——只顾着保护我,就没办法好好对付敌人了。那样等于变本加厉地在强调我不仅没用还会拖后腿的事实。“……”爆炸还在持续。持续进行的爆鸣。永不中断的,对我的耳朵进行暴力的虐待。好在——看样子我们的堡垒坚硬得不可动摇,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似乎没有要被攻破的趋势。要说唯一让我感到情形不妙的也就只有飓脸上越来越严峻,看得出来不太高兴的神情。大概在那之后过了一分钟。终于,往好了说是终于,消极一点的说法是总算,客观一点就是终究。爆炸停下来了。它终究还是停下了,在我冒出“这场恐怖袭击的真实目的说不定只是想把我们困在地下弄得又渴又饿时再一举歼灭”这个虽然可行但没什么意义的可能性时,爆炸声结束了它同我想法一样的无意义循环。作为证明它确实存在过的证据的是满目疮痍的地下隧道,距离崩塌或许只有一步之遥,届时我们必定会被困在地底无路可走,所幸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小心点——他们可能就在上面等着我们露出破绽。”我多此一举地嘱咐了一声。现在我能做的事情不多,让他们不要放松警惕是其中一件。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爆炸结束了不意味着我们安全了。制造爆炸的敌人恐怕是为了制造出能够入侵地下的洞口,现在也如他们所愿,我们已经可以从地下看到不是那么湛蓝的天空了。敌人——在哪。险些把我们埋在地底的爆炸魔究竟在哪。就连被王倩抱在怀里,一点用也起不上的我因为过于紧张的氛围而感觉自己的手臂肌肉有点抽筋了。敌人在哪,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我们之间会有人受伤吗,想着这些对我而言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着火了,手好像也在抖,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就一直在发抖。这之后过去了一秒钟,或者说两秒钟,总之没有超过三秒钟。敌人出现了。以踉跄的身姿,伴随着力道枯竭的脚步声走进我们的视野。“……”我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敌人。敌人的手指就同女孩子一样娇嫩,实在不像是能够握枪的手,更加不像是能够制造出那些可怖蜘蛛炸弹的手。敌人的腰让我想起了刚成熟不久的竹子,它们是同样的纤细并且具备着不同寻常的美感。通过近乎平板的胸膛让我知道了他是一名男性,这名男性的身上有着让人悲伤的气息,那似乎是冬天的冷寂。然而我们却被比那份冷寂还要强烈的某种异样的存在冻住了身体。不,我们绝不是放松警惕了,也并非是放弃抵抗了,只是因为它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导致了思维一时间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我想象过敌人会是一名粗壮的大汉,也想过或许是一位妖娆的熟女,也没有否定或许不过是一名随处可见的高中生的可能性。不,我当然也有想到会是一位瘦弱的男性。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怎么想也想不到,就算是能在不合时宜的时间想起那些电影荧幕上的超级英雄的我也想不到会在遭受恐怖的爆炸袭击后见到的敌人会是这副让人费解并且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该怎么说比较好呢。要是冷静下来让头脑不那么混乱的话,我觉得想要准确地描述这个敌人的模样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可是难点就在于我这颗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现状的脑袋。倒也不是说情况变得更加险峻了也不是说对方是一个超出想象范围外的怪兽让我慌乱无措了。实话说真是那种状况我反而能够更加接受一点。对了,我记得有本最新出的日本轻小说叫做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做什么异闻录……是什么异闻录呢?恶灵骑士异闻录?黑暗骑士异闻录?圣洁骑士异闻录?车头骑士异闻录?不对不对,我觉得自己离答案不远了,也许答案就近在眼前,不,准确说法是近在嘴边。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无头骑士异闻录》没有头的骑士。没有头的怪物。就站在我们的上方。也就是说,我们的敌人——是一名无头骑士。站在我们上面的是一个身躯十分瘦弱细长并且没有脑袋的男性。正是这位无头的骑士制造了那些把我们逼入绝境的炸弹。没有头的骑士。简直是最棘手的敌人,没有头的话也就等于失去了部分弱点,而如何杀死无头骑士也是耐人寻思的课题。我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心里或多或少有一些兴奋。毕竟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生物,是无头的——“不,那才不是什么无头骑士。”岚没有感情地揭穿我自欺欺人的谎言。“在那里的,不过是一个……不……”她改口了,理由是她用错了量词。站在我们上方的仅仅只是一具无头的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