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团队。

一个牛逼的团队。

01

十一月十三日。

距离十一月八日已经过去了五天。

距离李少辉失去一切的日子过去了五天。

距离看不见灵使，一直保护着他的王倩被人带走，“李少辉”留给他的遗产全部被他遗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天。

身上的伤势已经几乎痊愈了，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应该是人类史上的一大奇迹，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和另外一名少女，这是被他掩盖的真相。但同时被掩盖的还有另一个真相，关于五天前的那次事件，似乎已经被解释为大型的瓦斯爆炸事件，这是荒谬的解释，但却没有人能够更深一步地查出真相。

或许有一部分人借题发挥，妄议着他不该去讨论的事物，又或许有一部分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种解释，并且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当做一件普通的新闻看待。

这一切都是李少辉不曾关心过的事。

现在的他，应该说是什么都不关心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这些都无所谓了。

今天有没有吃东西，今天有没有漱口刷牙，自己还剩下多少钱，会不会有不认识的人来催自己交房租，这都是李少辉不关心的的事。

他宛如一个行走的尸体。

一个活着的，但又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尸体。

失去了一切，被剥夺了一切的男人，这就是现在的他。

然后，出现在这样的他面前，在他打开家门时，坐在他家里唯一一个能称得上家具的破床上面的人，是一名少年。

一名脖子如百合花的花枝般纤细，轻轻一碰就可能折断，身体纤细得不像是男性的少年。

他以能接纳一切事物的温柔笑容面对着用一双干涸的死鱼眼看着他的李少辉。

看着那双已经死去的眼睛，少年，

“如果因为一个人失忆了，就把那个人当做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看待。这样的行为尽管不能说是错的，但想必也不会有人认为它是对的。因为他仍旧是那个人，并不是重生了，也不是被夺舍了，只是失忆了而已——只是遗失了自己的东西而已。难道说，人们会因为弄丢了自己的钱包，弄丢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又或者弄丢了自己的学生证，就会被别人认为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吗，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循循善诱地说道。

李少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陌生访客。

“当然，失忆毕竟和遗失钱包不同，可能和遗失身份证有点相似，但应该也不会是相同的事。但在我看来也是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而已。那么，话又说回来，遗失了记忆的李少辉，和没有遗失记忆的李少辉，到底又有哪里的不同呢。是能力上吗，是对于事物的态度上吗，又或者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呢——”

他说，

“我来回答你吧。回答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个确切答案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李少辉会变成‘人生败犬’这件事。‘人生败犬’——之所以会被这样称呼，是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对赢的渴望。对于任何事物的得与失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哪怕自己死了也不会在意，哪怕自己身边的人消失了也不会祈祷他们能够回来，任何事物演变成什么样都是无所谓的——但并不是说那样的他没有情感，他依旧会生气，会难过，会高兴，但对于那样的他来说，生气、难过、高兴都是相同的事，都不过是‘这样的事’而已。高兴和难过，希望和绝望，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他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结局，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多么深重的绝望，亦或是庞大的希望，都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不会被任何事物感动，不会因为任何事物去行动的男人，这就是人生败犬李少辉的本质。”

那么，

为什么李少辉会成为这样的人生败犬呢。

“答案很简单——李少辉之所以会成为人生败犬，只是因为他失败了而已。他经历过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挣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巨大失败，经历了自己的存在完全是多余的沉重失败，然后他就变成了，那样的人生败犬。”

对，

就像是，

现在的你一样。

“对什么都无所谓，不管自己多么堕落也不会想要去积极行动——现在的你，和失忆前的你，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李少辉先生。”

少年——赵邵诗说道。

李少辉当然不知道赵邵诗这个名字，他也没有那个兴趣去问。

“不，你错了。”

但他还是反驳了赵邵诗的说法，

“我现在并不是完全不想行动的。我还有最后一个的，在死之前想要做的事情。”

“是什么呢？”

“我想要报复。”

他说，

“我想要报复那些人，就这么简单。”

“我明白。”

赵邵诗点了点头，

“我正是因为知道你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你是不可能和他们抗衡的，无论是迪尔塞斯，还是机关，你在他们这些庞然大物面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蝼蚁。个人的力量，无法撼动这种足以颠覆世界的组织。”

赵邵诗从床上走了下来，

“为此，你需要一个团队。”

一个聚集了不同的人。

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

为了同一个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

“对，我需要一个牛逼的团队。”

李少辉如是说。

02

二零一六年的十一月十三日是星期天，对于某位独自一人来到外省的某位少女来说这至少是一个不坏的消息。至少这样她和学校里的同学比起来，只是落下了一天或者两天的课程，不会到三天这个数字。

对于第一次离开家乡，同时也是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一个人在外地的她来说，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认识的人帮助。

她推着行李箱走在对她而言新奇无比的通道上，却也没有四处张望寻找接机的人，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可能接她的人并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

“那么。”

她冲着前方吐了吐气，吐出连串的白色气体，

“哥哥是住在——什么地方来着。”

03

帕萝丝原本以为自己会死掉。

但是她没有死。

说是要处分她的墨莎，似乎并没有杀死她的打算。

她只不过是被带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她知道的地方。

先前她用来安置科索尔——那名能够操纵幽灵的，形似神父的背叛者的地方。

但是科索尔已经死了。

就在她的面前变成了一具尸体。

做出这件事的人不是她，而是带她来这里的墨莎。

墨莎当时——什么都没对她说，什么都没告诉她。

然后墨莎走了。

回来的时候，

“现在，我就是这副样子了。”

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她的身高从原本高挑的一米八，变成了现在这副说是一米五都只能说是在照顾她尊严的模样。灰色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长，但是在这个缩水了的墨莎身上显得尤为违和。金色的双瞳变得黯淡。迷你版的墨莎只能依稀看见那时的神气，现在更多的只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

小孩子版本的墨莎站在帕萝丝的面前，帕萝丝只有低头才能看见她的存在。

“发生了一件事——为了活下来，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发生了一件事是指什么事呀，我完全不明白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成年女性变得如此——娇小可爱？

“就如外表看到的那样，变成小孩后的我，力量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所以，我需要你的协助，帕萝丝。”

她毫无胆怯之意地看着一度被她踩在脚下的战士。

体内流淌着天马之血的帕萝丝，颇为认真地想了一会，

“我会帮你的。”

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04

大概是某处的监狱吧。

普普通通的监狱，说是特殊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本来嘛，每个地方的监狱基本上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的，也不可能为了照顾到地方特色，特地根据每个地方的的风土人情建造出不同的监狱。无论是一线城市的监狱还是三线城市的监狱，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大城市的监狱或许真的比乡下城市要好得多，你不这么想吗，老师。”

监狱里的食堂，正在看电视的某位年轻人毫无征兆地感慨道。

在他旁边的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过时报纸的青年。

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可能只有几岁的差距，但青年脸上的老成让他比实际年龄要看起来可靠得多。稀奇的是，这样的二人组周围是极为安静的，如果说是这所监狱里的犯人素质良好，那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如此安静。大体上，食堂安静的程度就和市图书馆差不多。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但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成的青年都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青年从头到尾地把这张报纸看了一遍，但似乎还有没有确认清楚的事，于是又重头看了一遍。这一点让他旁边的年轻人颇为费解，于是他，

“我看看——喂，老师，这可是五天前的新闻诶，你为什么要看这么旧的报纸啊。报纸这东西，一旦过时了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你也明白的吧，刚买到报纸想要看，结果发现报纸上的内容在晨间新闻里已经看过的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夺过了青年手中的报纸，

然后，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了。”

青年指着报纸上的某处角落说道。

那里是记录受访民众的名字的地方——当然，那里只有化名，或者简称。总而言之，那里只写着一个“叶姓女子”而已。

“那么带上我咯。”

年轻人笑嘻嘻地说道。

他看起来就像是热爱嘻哈的少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关进监狱的。

“我早就想离开这破地方了。”

“但是之后我还是要回来的。”

“那到时候我就跟着老师你一起回来咯。”

“嗯，那就这样吧。”

05

“假设。”

我待在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空屋子里。

那莫名其妙的小屁孩已经走了，现在这个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

只剩下我独自一人面对着这间超乎我想象干净的屋子，这里应该是被谁整理过了，那么整理这的是人，我想这根本不需要思考。会做这件事的，只有可能是那位到现在还重视着我的少女。

“假设，如果你在这里的话。”

我说，

“假设，你依然没有抛弃现在的这个李少辉——依然没有抛弃我，不离不弃地待在我旁边。即使我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见你的身影，无法对你的一切有所回应，即便这样你也待在我身边的话。”

没有回应。

没有声音。

没有人影。

我知道，我知道会是这样。

没有什么奇怪的。

很正常。

很无聊。

就是这样的发展而已。

“那么。”

即使无法证明。

无法证实我的猜想。

没有关系。

“李少辉留给我的遗产，就没有全部失去。”

既然如此，我就还能行动。

“那我就不会失去行动的动力。就不会变成第二个李少辉。”

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这样子不会让你失望吗。

你会希望我变成那个李少辉吗。

还是说你是希望那个能够看见你的李少辉回来呢。

哪个都没关系。

只要你没有因为自己被抛弃了，而抛弃我。

“我会夺回来的——王倩也好，你也好，我都会让你们回来的。到那时候，就是‘李少辉’回来的日子。这就是我在这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关心的五天里所想到的——”

只要你依然存在于此处。

“——现在的我，唯一还活着的意义。”

就没有关系。

“对吧，灵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