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的天平总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毫无矜持廉耻地倒向一方，但当人们想要指责它的不是时，又会惊奇的发现这一发展十分合理。

离死只有半步之遥的墨莎在受到致命伤的那一刻回到了“现实”，她感知到的一切讯息和客观世界的信息产出保持了相对的一致。也就是说，现在的当世最强已经处于能够发挥自己实力——尽管已经虚弱得不像话——和敌人战斗的状态。

“自己主动让身体变得菠……残破不堪，这样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见。难道说，你这家伙实际上出乎意料地是一个不思考的笨蛋吗。”

特摄爱好者青年拿出了小刀，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后能做的抵抗了。

墨莎正一步步地，

用近乎放松的姿势，毫无紧张感可言地向他走来。

然后，

“你要试着抵抗一下吗？”

“从来没有哪个骑士会在不可战胜的敌人面前投降。”

“这样啊。”

进行了这样的对话。

青年冲着胸口淌着血液的墨莎挥出小刀。如果命中了的话，大概会顺利地将墨莎的脑袋斩下吧，因为这是“什么都能切开”的武器，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切掉的。

只是，

“我们之间的差距，没办法用简单的能力叠加，以及战术去弥补。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也不会是我的敌人，我们没办法成为那样——对等的关系。”

这一击，落在了空处。

像是故意这么做一样，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样做理由地，挥在了空气上。

回过头的时候，已经发觉对方在自己的身后。

鸡皮疙瘩冒出的瞬间，回过身想要在做点什么，

滋啦——这样的声音，手臂被对方的小拇指碰到，然后弯折了一百八十度。

木然的表情上看不出她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擦到造成的后果。

手臂报废的青年并没有就这样放弃，而是抓住了掉落中的小刀，将刀尖刺向不动的灰发女性。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刀尖触及那杰出的女性身躯之前，青年的脖子就已经被女人用纤细的五指捏住。那不知是从哪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冒出的恐怖力量在短短一瞬就压灭了青年躯体里的所有力量。

“可以的话，其实我还想说，自己有在玩JOJO梗——”

在他死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辛苦你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请先我一步去地狱，可以的话，在那里看着我吧。”

这么说着，女人掐断了青年的脖子。

毫无疑问杀死了对方。

同时在这一刻——车上的某个角落响起了枪声。

那戛然而止的枪响，带来了仅有一次的死寂。伴随枪声消逝的，还有着一条没有出场之人的人命。另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倒在了走道的另一头，在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倒地后，就如同被投进湖泊里的石子，感知恢复正常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被它掀起涟漪，尖叫像传染病一样散播，一会传播到墨莎的周围。

06

要想从骚动的高铁上离开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所幸的是即使他们死了之后，被封锁的信号依旧没有恢复，因此在逃离过程中没有警方的人介入。虽然墨莎不清楚信号被屏蔽对高铁的运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好在高铁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地驶入站点。直到那时信号才恢复了正常——姑且，墨莎判断信号屏蔽的源头在于那两具尸体中的其中一个身上，并不是脱离了范围，而是生效时间结束了才恢复了信号。

这时的墨莎已经正大光明地离开了——或许事后警方调查时会通过高铁内的监控查到墨莎，甚至发现墨莎与特摄爱好者战斗的事，因此采取某种行动，但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即便有碍事的人找上门来，墨莎也不会惧怕。反过来说，惧怕她的人到是不在少数。

“——不过，能在不引起民众骚动的情况下从密封的高铁里离开。墨莎，说不定你其实有当地下工作者的潜质喔。”

“……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适当地开玩笑才更加受欢迎咯。最近，大受欢迎的美少女不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很能开玩笑吗。还有着‘移动的表情包，静态的美少女’这样的人气声优哟。”

“我并不想成为受欢迎的人。如果博士您有这想法的话，我会给予适当支持以及理解的。”

“？你在想什么呀，天才马尾少女，光这一人设就已经奠定好我受欢迎的基础了。更何况我可是个超级善解人意，会为了别人而付出自己一切的好人角色。已经是即使不用特意做什么也一定会大受欢迎的程度了。”

“我不知道博士您是基于什么基准做出这一判断的。”

“要说的话，是天才的分析能力吧。”

“厚颜无耻的天才也会受欢迎吗？”

“大部分天才在一般人眼里都是厚颜无耻的吧——比如说刚才那个爱看特摄的好男人嘴里说的exaid，里面就有一个自称是神的天才喔。”

“您不觉得用影视作品的人物举例是一种很过分的行为吗？”

“影视作品也是基于现实基础创作。”

“……您说是，那就是吧。”

随性的发言到此为止。

仿佛是卡着时机，刚好在信号屏蔽恢复的现在打来，并且主动询问墨莎情况的她，并不可能只是为了说一些打趣的话而来的。

她，年仅十六岁的天才博士，赵伊月用着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想到的笑眯眯表情说道，

“说起来，我找墨莎你其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通知的。”

“您是要结婚了吗？”

“有这个打算了，就差定日期了。”

“对方是？”

“是一位刚认识不久的网友。”

“……您是认真的吗？”

“我开玩笑的，但是你先开的头。”

“对不起，我不该拿您开这种玩笑。所以您想说的是什么。”

“其实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情。”

说起来，自墨莎第一次接触这位博士以来——那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对于墨莎来说，也不过是仿若昨天才发生的事——这位唤作赵伊月的女孩，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像是永远用俯瞰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复杂的事情，事态严重的事情，火烧眉毛的事情，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像都会被她当做简简单单的小事对待，

就像，现在一样。

“我呀，带着你们那宝贵的‘实验品’逃了。”

“逃了是指……旅行吗？”

“是指叛逃。”

“……”

“因为感觉挑在这个时间点干这种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就打电话来跟你说——以及顺便道个歉。”

像现在一样，把不得了的事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了。

她一副，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或者有哪里不对的说出了让墨莎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打算道完歉就完事了。现在正在逃亡过程中，也不怎么方便打电话。”

“……您是认真的吗？”

“我这次再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会相信吗，墨莎。”

她说，

“应该不会吧。为什么。因为事态不同。我结婚的事，和我叛逃的事。两者在你的心中的地位截然不同。你认为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事实亦是如此。你想的没错。我没在开玩笑。”

明明墨莎一句话都没说，赵伊月还是将对话推进了下去。

“之后会变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因为感觉会给你带来困扰。你作为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本来不该给你带来困扰的。但是，我还是做了。虽然可以不做，但果然还是想做。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给你带来困扰的话，还多多谅解，就当做是——天才的任性吧。”

听完这些话，墨莎，

“你到底想做什么……赵伊月。”

忍不住质问对方。

“做什么？呼，你其实是想问叛逃的理由吧？”

“………………是。”

“要问为什么的话，自然是浪漫。”

“浪漫？”

“一种随性的浪漫。再简单点就是，‘因为想这么做，所以这么做’，粗俗一点就是，‘看着不顺眼，所以就做了’。”

“我不明白。”

“也就是说，从很久以前，我就看‘迪尔塞斯’不舒服了。”

“……因为不舒服，所以就去做？”

“所以我才说这是浪漫呀。一直听从于他人命令去行动的墨莎你肯定不会明白的。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

“……你因为这种儿戏的理由，就背叛了组织吗？”

“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啦——在我看来，效忠组织也好，背叛组织也好，都是很随性的事。兴趣使然让我加入了你们，而一时的不快就让我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我就是这么一个随便的美少女。”

“我会杀了你的……赵伊月。”

“如果你来得及的话。”

“你别以为你能逃掉。”

“如果你在的话，我应该是逃掉了的。作为天才，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挑衅我吗，赵伊月。”

“既不加‘博士’后缀也不用‘您’了，划清关系的时候还真是冷血。”

“不要岔开话题。”

“岔开话题的前提是有正在聊的话题。对我而言，想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聊什么我觉得都是一样的。”

“……我不相信你是出于这么随便的理由就叛变了。一定有什么理由——契机才对。一定有某个理由促使你非得离开我们不可。”

“不是离开你们，是抛弃你们。”

赵伊月，

这名天才如是说道，

“契机的话，是有的喔。怎么说呢，作为一名有着人性的天才，我实在看不惯你们的所作所为。刚巧，我答应过她要带她走，所以就走啦。”

懒懒的，并且又十分清脆，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

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毋庸置疑是一名怠惰的天才。

“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的解释。”

“因为你和我是两类人。我们是两条背道而驰的射线，一生都无法和对方并肩。”

“……就算你逃到地狱里，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和孙悟空有关系。”

她这么说道，

过了一会，

“真是遗憾，我原本以为你会加入我的。如果——那个时候你答应了我，又或者，那个计划没有这么迫切，这次的机会没有那么及时，可能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

“对了，作为天才，在这最后我要给你一个一针见血的忠告。”

并没有想要听的意思。

只是她单方面地说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你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那时候放下自己的矜持，向别人求助吧，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也没关系。”

“不可能有那一天的。”

墨莎如此断言。

“但愿——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把它忘了。墨莎，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拜托啦帮帮我好不好，你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多么大不了的事情绝对没有让你困扰的地方就是想让你帮我把我电脑硬盘里那些隐藏起来的文件全部删了，不，帮我把电脑销毁吧。”

“……里面有重要的研究资料吗？”

“挺重要的。是我花了不少钱请求太太为我而写的冷门粮食……我想就让它们石沉大海，想要独吞它们。所以拜托你了，请一定要销毁我的私人电脑。”

“我不会帮你的。不会的。我不知道你的电脑开机密码。文件是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除非你回来否则不帮你。你当面来求我吧。”

“……我可以理解墨莎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闭嘴你这变态博士。”

“哎呀——真是好久没听见你骂我了。嗯哼——那么，虽然很想学习一下日语‘再见’这样的一语双关，但并没有那个必要。再见啦，墨莎。”

到底是，再次相见。

还是，再也无法见面。

距离墨莎知道答案，还有不到半天的时间。

就这样，漫长的通话结束了。

07

关于赵伊月的背叛，墨莎绝不是直到现在才知道的。早在半个月之前，尚处于国庆的黄金假期时，与赵伊月相约在咖啡厅会面的墨莎就已经多多少少猜到赵伊月会离开——舍弃组织了。

赵伊月向她抛来邀请的橄榄枝，而墨莎自己以之后再做答复的回答委婉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也许两个人的分道扬镳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本来，墨莎就没有可能答应赵伊月的。那位天才少女，多半也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之所以会在那时邀请墨莎，可能只是一时受冲动的感性驱使，想要做一次无用的努力吧。

从那时起墨莎就已经料到赵伊月会与自己诀别。

而她只是一昧地在等待——因为并没有人向她下达该怎么做的命令。

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那次谈话的内容，她最尊敬的那位先生甚至不知道有这件事发生过。

这便是她身为友人最后能为对方做的事情。

来往如潮的人群之中，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关注这位灰发丽人的视线。他们正在为这位丽人为何呆站不动这一事惊奇，不禁揣摩其她的思绪。而此时的墨莎，正看着正午的太阳，想着赵伊月的事情，想着她决心离开组织的理由，想着她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又想着自己如果再次和她相遇的话，自己该怎么做。

直到一通电话搅乱了她的思绪，

“快回来。”

简短有力的求救声，

出自那位老人之口，

“我们——迪尔塞斯，被‘机关’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