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会选择斩杀的对象。

但是刀会选择主人。

——《刀语》

01

“我说，虽然明确指出了句子的出处，但不做任何修改的直接引入别人作品里的话，哪怕只是作为序言，也有可能引起版权纠纷吧——毕竟，这也会算到字数里吧，会成为收入的一部分，不是吗？”

他在自言自语。

当我和帕萝丝迎来感人的重逢时——不，其实也不怎么感人，但我还是希望它在大众的眼里是一个感人的相会——那个始终摆着“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臭脸的李少辉，正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

考虑到他的移动手段是步行，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应该没能走出多远才对。说不定他只是在附近绕圈，借此来打发时间罢了。以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态度来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了一个巷子里。

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巷子呢。

特意从我们身边离开，来到这个前后无人的巷子。

他挑选了这里。

选择这里——作为和他们见面的地方。

他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作为旁观者……不，勉强只能说是个知情者的我，是不可能了解到那么细致的。或许只是在闲逛的时候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又或者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们在附近了。

考虑到他分别前和我说的那句话，后者的可能性居高。

“虽然可能不知道，也许会作为外传内容补全——实际上在那无所事事的五天里，我可是把落下的小说全部补完了。怎么说呢，有一种一觉醒来发现等了很久没更新的作品忽然完结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呢，要是我当时就在他旁边的话，可能会这样疑惑。那么，听到他这些话，从暗处走出来的两人大概就产生了这种疑惑。

“看完之后，就在想，‘哎呀，这家伙果然是个鬼才，不仅出道作那么让人耳目一新，就连后续推出的其他系列作品也让人吃惊’。然后就觉得，即使时间在推移，事物在变化，但人类果然是很难改变的。”

“…………你是在说什么读后感吗？”

就这样，面对李少辉前不着边，后不着店的话，那个人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和李少辉年龄相近的男人，尽管他看上去要比李少辉年轻一些，也更加有精神一些。一方面是因为李少辉过度消耗生命力的生活方式使得他憔悴不堪，另一方面也跟这名新登场（或许我该说是重新登场）的男人要远比正常人要健康有关。

这个新登场的男人有着在人类之中也显得较为健壮的肉体——虽说远远不及那些已经触及非人境地的杀人魔，但也是一具足以让他引以为傲的肉体。

他走向李少辉。

应该是以那种不快的，但却能给人压迫感的步伐接近李少辉。

“读后感？差不多吧。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而已——仿佛日本传说里那个从龙宫里走出来的男人，发现世界上已经流逝数十年后的感想。记得是叫桃太郎？”

“不，那个是鬼太郎。”

男人更正了李少辉的错误答案——这个男人的名字，根据他之后的自我介绍，是叫做程华。

“鬼太郎吗？那就是鬼太郎好了。好久不见，鬼太郎。”

“不，我的名字才不是鬼太郎，我叫程华。我应该向你自我介绍过才对。”

“这么说来鬼太郎好像是那部动画的主人公，应该跟浦岛太郎没关系。”

“……你这不是想起来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名字了吗？”

“哎呀，一不小心就想起来了。果然人的记忆很暧味呢。”

李少辉笑着说道。

即使我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得出来他的笑容肯定如第一次参加颁奖仪式就拿了头奖的艺人般勉强僵硬。

“总之，浦岛太郎，我之所以找你是……”

“我是程华。以及，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上了你。”

不。

不对。

虽然李少辉没有在这时候选择出声否定对方的说法，但是程华说得不对。

绝对不是程华找上了李少辉。

而是李少辉选择了他们。

选择在这里——见他们。

“谁找上谁姑且不论。程华，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和你们见面，是有原因的。”

李少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准确来说，是正打算举起自己的右手，但是失败了。

动弹不得。

被勒住了。

被钢丝勒住了。

大概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条巷子中，直到刚刚才显形的特制钢丝从四面八方勒住了李少辉的四肢，把他固定在原地。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你可能会在一瞬间被我大卸八块。”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最近看过《刀语》的事情就已经败露了。”

“因为在监狱里真的很无聊，所以只能看西尾维新的书打发时间了……不过，大叔，你直接把名字说出来没问题吗，不加个消音吗？”

“……嗯嗯，这么说来，最近的对话一直有一种故意在侵权的边线上反复试探的感觉。不过，如果消音了的话，就会变成《O语》了吧。这样一来就无法明白指向哪个系列了。”

物语和刀语，

如果消去第一个字的话，就只能用内容来分辨了——但是，事实上“大卸八块”这个成语在物语里也经常出现的样子。

……毕竟是那个西尾维新，想靠台词识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算了，不在意这个了。刚才被打断了，现在我要重新说一遍——”

试了几下，不能挣开就放弃尝试了。

姑且被完全束缚了，李少辉停止挣扎。（那个钢丝就连我也很难在不发力的情况下挣脱，李少辉一介普通人类只能认命）

“——我之所以在这里和你们见面，目的是希望能够和你们合作”

就像对我说出那句话一样，他在刚碰面不久的情况下，也对这两人说出了这句话。

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

虽然够爽快，但未必能让人愉快。

“李少辉，你明白你现在的情况吗？”

“不要阴着一张脸嘛，程华老师。你不是一个应该更加开朗的人吗——嘛，虽然短信上是这么说的，看来也未必可信……咝！”

寒冷的空气从他闭合后的齿缝间溜进。

钢丝把他的胸口的肌肉勾勒了出来。

“我劝你对老师的态度还是好一点比较好。要知道，这个老师可是能让本大爷佩服的大人物，大叔你不要随便对他出口不逊。”

少年龇牙咧嘴地说道。

操纵钢丝的少年，至今还没有做出自我介绍，但是并不妨碍我于此揭露他的真名。

他是林鑫——正是那位之前与我交战，并且被我击败的超能力者。

“……好好好，我收敛一点。‘现在的情况’？我大致明白了，两名前不久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现役犯人，正在小巷里把一名三观端正，待人友善的三好青年捆绑调教。”

“咦……我们是在做这么恶心的事情吗？”

林鑫不禁检讨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大体上，李少辉说的不完全错，唯一有误的地方，应该是他对自己的评价过于乐观。

骄傲自满也该有个限度。

他这种会把童装放在自己家里的渣滓，到底哪里“三观端正”了。

“你清楚我们之间的立场吗？”

程华问。

这名在普通人类之间姑且算壮硕的前人民教师，本质上并不是这种会一板一眼的发问，表情阴沉的糟糕男人。

只能说他现在心情不好。

多半——是看到了自己重视的人受到了伤害所以正在发怒，所以正在压抑着怒意说话。

“立场？噢，我们应该不是朋友，说不定还是敌人，大概是这样的立场。”

“那你清楚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呃……在监狱憋坏了，所以忍不住出来挑选可以发泄的对象？没事，我不是第一次了，小的时候，我经常被大哥强迫穿那种衣服，真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啊，李少辉发出了公鸭被掐住脖子时的声音。

他脖子几乎在一瞬间被绞断——应该是切断。

特意控制好的力道，只是在让钢丝切开了他的皮肤，并且和血管亲吻的程度。

所以流了血，所以流的血不多。

当李少辉被能够自由操纵丝线的能力者林鑫用钢丝捆住的时候，他的人身自由，乃至性命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所有权已经换人。

“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杀过不少人的‘职业雇佣兵’。”

言下之意是恐吓。

也许下一次就真的被杀了，

但李少辉还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直叽叽喳喳的烦死了。重要的事情说一次就够了。说多了只会降低台本的价值，你懂不懂啊白痴高中生罪犯！”

用高高在上的态度训斥着那名年轻的高中生——不，我这个修饰很奇怪。本来，高中生就是只有年轻人才能做的“职业”。

……好像我早就做不了了。

“我……我当然知道啊！说多了的话就会没有时髦值，绝招只有主人公第一次施展时才会有奇效。新出的形态在最初的几集里几乎是战无不胜的。这种定律我还是知道的！”

他涨红了脸。

气势被压制了。

真令人意外。

也就是说，白痴之间也是分等级的。

只是停留在中二病程度的高中生，在白痴上是敌不过李少辉的——是这样的状况吗。

“李少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会来找我，是因为叶馨园吧。”

这时候，李少辉说出了那名少女的名字。

也就是少女A的名字——叶馨园。

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没有特殊能力，没有特殊的血脉，没有特殊的背景——从各方面来说，都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这位既和李少辉认识，又和帕萝丝合作了的普通女子高中生，甚至没有出现在那份用组织的剩余力量调查来的情报表上。

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传的女子高中生，成为了李少辉和程华的交点。

成为了他们在这里相遇的理由。

“你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学生才特意找我的吧？因为在监狱里看到了自己的学生又参与进危险的事件里了，担心到坐立不安的地步，所以才会逃狱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没什么，只是从你的表情上读出了这种感觉而已。”

“你可真是‘傲慢’啊。”

傲慢，

肆无忌惮地揣测别人的心理，并且直言不讳地在本人面前说出来。李少辉是一个傲慢到会不分场合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男人。

傲慢，但也很浪漫。

“正如你说的一样，我之所以会来找你，是因为担心小叶——那孩子在你身边，太危险了。”

“噢？太危险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还请程华老师为我解惑。”

“——任何人在你的身边都会招致不幸的命运，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确信这一点了。”

这位不配拥有“教师”之名的逃犯，沉着嗓音说道。

“不幸的命运？真奇怪，差点害死叶馨园，还一度犯下那种碎尸万段也不能偿还罪恶的你居然说我会带给别人不幸。是我听错了吗？”

如果不是手脚不方便的话，他一定会装模作样地挖起耳屎吧。

短暂的接触让我明白他就是一个故意招惹他人敌意的怪人。

“没错，毋庸置疑，我是有大罪恶的人。我犯下的罪是没办法用任何事情去弥补的——但你呢，把身边人卷入自己的灾难中的你，难道就有嗤笑我的资格吗？”

恶无法嘲笑更恶。程度不同，本质同样为恶。迄今为止数次将身边的人卷进灾难中的李少辉没有资格嗤笑犯下滔天大罪的程华。

“嘁……所以你是担心叶馨园待在我身边会遭遇不测，所以想把她带走咯？事先跟你说，向她求助这件事，我一次也没有做过。想要带走她的话，可不是我能做主的。”

“小叶是凭借自身意志待在你周围，并且是在了解了待在你身边有多么危险之后，才会帮你。这种事，我当然清楚。”

程华说，

“她就是这种人。‘无法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她的本质是如此。但是，我也是凭借自己的意愿，想要把她从你的身边带走的。”

“即使她不愿意？”

“即便她不愿意。”

“你难道想当她爸爸吗？”

“我是她的老师。”

“对，之前是，而且还是‘体育’老师。”

“哪怕我现在不再有资格当教师，哪怕她也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但我曾经是她老师的事实不会被抹除。我有责任保护她的人生。”

“——明明一度摧毁她人生的人正是你本人。”

李少辉讥讽地笑了，

“你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现在少摆出一副正义的伙伴的嘴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不会狡辩自己的罪行——所以，我并不是以‘正义’的角度站在这的。要说的话，对，‘我只是想这么做’，理由就是这个。”

“所以你想这么做呢——不顾她本人意愿，强行将她带走……”

“不，我不会那么做。我不会干涉小叶的行为。我会尊重她的意志，但又必须要使她远离你这个霍乱。因此折中的方案是，李少辉，我将在这里杀死你。”

全身各处溅出血液，

钢丝无声地切开李少辉的皮肤，大概在静脉附近停了下来，只要进一步深入就会切断李少辉的血管，届时这名男人大概会没有悬念地在这个无法向任何人求助的小巷里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时候的李少辉，多半想起了自己为了给方便面加餐而故意切碎后放进去的火腿肠。他不难想象自己再这样下去也有可能变成那副惨状。

换做普通人的话，这时肯定会退缩了——悬在自己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自己也许在下一秒就会被杀死。只要正常的话，肯定会乖乖认怂吧。

“杀死——吗？”

李少辉咀嚼着这个动作词汇的含义，

“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那个做法只会让事情变本加厉，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叶馨园那个蠢女孩，不会因为‘李少辉’这种不痛不痒的人死掉就停下。反过来说，要是我在这里死了，只会成为她前往修罗场的动力。”

“——————”

“或许最初是因为我才使得她被卷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但到现在，她之所以还待在那个世界……不，应该说是一只脚踩在那个世界里面，完全是因为‘她想这么做’罢了。事到如今，不是某个人消失就能把她从那个世界扯回来了。”

“即便这样——为了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所以说，你把我杀掉的话，事情只会更加恶劣。你是想保护叶馨园对吗？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那你完全没有必要杀掉我，有一个更聪明的做法。”

“……你什么意思？”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有一个比起杀死我，要更加聪明的做法供你选择。”

回到一开始提到的话题吧，

李少辉并不是在这里遇见了他们，而是选择在这里见他们。

不，实际上想强调的并不是“在这里”，而是“见他们”，李少辉是依自己的想法来见他们的，而非被他们逮到了落单的机会。

他事先就知道程华与林鑫在这附近找他，也大概了解他们的目的，也清楚自己一个人的话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先不论他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单论他在拥有这么多情报下还选择这一危险的做法，完全是因为他——

“还是那句话。程华，和我合作吧。这是你能为叶馨园做的最正确的事，在叶馨园走到和以前的你一样的道路上之前，在她真正和‘机关’对峙之前，把‘机关’与她的因缘斩断，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深信程华会为了保护叶馨园不受机关的伤害，而同意与自己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