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浩，在吗？”耳边又回响起了依泉的声音。

“在……”尽管被人盯着休息确实有一些不自在，但起码这一回他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我记得电话里栩棋还特意明说是优等生动的先手，并且还动刀动枪的。我想如果他在本意上并不想破坏组织的计划，留人口实的话，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一时间上头了吧？”

“嘶——”尹浩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奇怪怎么就这么刚好，每次对方的问话都能卡在自己回忆的关键节点上，“（真的是遭遇了栩棋之后，都会对身边的人有下意识的不信任，我都快分不清有人是真的心理学大师还是接着读心能力招摇撞骗了……）不……”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努力地摇摇头，“你……也会……”他联系到自己回忆的内容以及李教官曾经说过的话，基本可以确认同样的话如果是栩棋对依泉这么讲，那么她也一定会怒不可遏的，手里明明有枪还第一枪不往头上打，已经能算是非常克制了。

“呵呵，或许吧！”依泉无奈地苦笑道，“毕竟只要看到她，我就在无时不刻不在忍呀！要不是为了把她给我打的电话能够全程清晰地录音，我早就跟她对骂起来了。但可惜的是反复听了不下十遍想要寻找什么漏洞，但除了用一种无比嚣张的语气讲述了一段非常搞笑的悲剧之外，可以说她是出于自卫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并且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上面也的确赋予了她可以使用‘适度’暴力的权力，而梵棽上头却估计不敢认账，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她是不是通过通讯工具也能感受到对面的思维，虽然这种事情至少现在还不太可能就是了……”

“咳咳……”听到“适度”一词尹浩真的想苦笑，但现在肺部一有大动作，就牵带着腹部产生撕裂般的剧痛，还是努力地憋了回去，最终化为一串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沉的叹息——“ε=(´ο｀*)))唉——咳——（艹，这都能痛的不行，现在是叹气都不让喽？气抖冷，我还真站不起来了！）”

“哎呦，你可要悠着点……我也说了，至少现在不太可能，那是因为我们对于她的真实身高以及能力的影响范围的相关性也有过推测，但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算是光是她自己都有巨大的不确定性……”

“听……电话……”既然已经录音了，那么尹浩对于栩棋在电话里跟依泉到底用了什么样的口吻，还讲了哪些事情，自然就好奇起来了，同时也可以确认会长是不是真的有给李教官打电话说了那些事情。

“不，至少今天还是算了吧，我看你现在都这样还是别受那刺激了，不然非得把你整抽过去还给我落下一个借刀杀人的名头，其实我觉得更可能是给我打电话时，栩棋就已经藏在某处盯着我了吧？”

“（不可能的吧！虽然我最后晕过去了，但听两个女生说，依泉赶到现场之前，栩棋也一直是在那里的吧？）”

“不不不对，真是那样的话，我应该不太可能察觉不到她的……”依泉也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一猜测，可以感觉出此时她的精神压力也不小。

“（那我的那些梦又是怎么回事？）”但这话却又让尹浩联想起自己那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的意识，一个明明想到过却不愿承认的可能性又一次令他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凉：“（难不成‘老大姐’也一直在用某种方式盯着我？）”

“总之，她的存在就是对‘纯正性’最大的危害，要是放任下去我们都终将失去自主的思想，但我已经想好怎么收集证据对付她了……哎，待会再说，你再休息一会吧，保险起见，我还是要防有人持续偷听。”好像是怕一次对话时间过长影响到尹浩身体健康，而同时又忍不住向最重要的当事人抛出问题分享情报一样，断断续续的对话把平时大大咧咧的依泉都衬托得无比纠结，这回她走出房间去了，也许是再一次确认当下的环境。但很快就又回来，不敢留尹浩一个人待太久，就好像……错过了这次就要没机会一样。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要立Flag也不是现在啊！冷静冷静……）”稍微平复下来之后，尹浩由“纯正性”这个关键词又联想到了前半夜的一些情节，当时栩棋和梵棽嘴炮的时候也让他注意到了，该说果然这些又军人背景的人都对这个东西十分敏感吗？于是便又接着之前的内容开始抓紧回忆，并期待依泉下一次的“唤醒”——

“（……‘纯正性’这个字眼我确实曾听起依泉提起过，并且她对于漂流者的敌意也确实如同栩棋所言，但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让她偷换了概念……）”

“（……‘你看看，说到底你们还是对新人类和漂流者抱有最深层次的敌意对吧？面对一切维系自身统治的固步自封，你们非但没有勇敢反对，却还明确站在企图压制时代进步的官僚那一边。你们身为合法的暴力机关，却大谈所谓的保护‘纯正性’，而百姓殊不知你们才是最先暗中破坏规则并且凭借双重标准为自己的合理性进行开脱的。’……）”

“（……听到这里我有些惊慌，因为之前颍颢在跟我一起夜巡的时候就经常提到她对官方的认知和立场，基本上是处于批判的角度，该不会就连这一点上两人都‘臭气相投’吧？即便是现在我也觉得这种东西可真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该去过多关注的，但因为说出这些话的人是颍颢，我也开始了不由自主地思考……）”

“（……‘（我突然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因为更关心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一直支持目前稳定的社会管理体制，但回想到这里如果说屁股决定脑袋的话，那或许是因为颖颢和栩棋都支持旧人类也跟着进行‘机械飞升’或至少能被绝对公正的AI管理，这样她们这样的高能力者在机械学习的‘优选’下才能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然而目前却又因为‘纯正’和‘公平’等字眼被打压和排挤，信奉能者多劳，自然淘汰的她们都想改变这一处境，长期被新人类压制和圈养的局面证明了这些……）”

“（……‘不，我这是自愿的奉献，是个人为了大局秩序的必要牺牲，而且事情过去之后又不是没有回报，不能跟你这一套歪理邪说混为一谈！’不过像梵棽这样的人及其家族肯定还是要维护当前的社会形态，我愤怒的质问将我的注意力又从回忆拉回到了当下，‘甚至你就根本没有资格讨论这个！你为了力量将道义出卖给叛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具没有尊严的躯体了！’……）”

“（……‘哈，我没有资格，行吧！反正像你这样不管具体道理只知道扣帽子的人我也早就司空见惯了。但是作为工具人的你是真的脑子不好使还是不愿意去多想呢？当你自愿上级用芯片给你伪造出一套‘思想钢印’，怕不是连自己的灵魂都失去了吧？不过就只是一个被利益者用来镇压反抗思想的行尸走肉罢了。所以到底是谁没资格？那么大家其实都是一类人，只是每次看到你内心那些或真或假的冲动，自以为正义的催眠，我都感到无比的讽刺与悲凉，而你却始终不自知并且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并不是你笨而是屁股坐到了并不看重你但却又是你信仰的那一方。你所期望的回报也就是精神层面的满足罢了。而我的方式则永远直指现实，所思所想完全由我自己掌控，目的和利益高度保持一致，根本不需要用技术与谎言去蒙蔽自己吧！’……）”

“（……‘林！栩！棋！’梵棽似乎被对方精准地戳到某片逆鳞所连神经的痛处了，这其实有点像我过去面对栩棋发现阴阳怪气并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被对方倒打一耙的那种恼羞成怒，‘我们原本还一直认为，同为使用技术手段的能力者，没有谁是无法交流的，但你冥顽不灵的谬论只让我感到恶心。说穿了你也只不过是在拿整个学校作为你的赌注！’……）”

“（……‘不不不，赌徒虽有后路，却总是被贪婪冲昏了头脑。而棋手互有胜负，无法赢下这一局就只能猥琐求和。你的上级又何尝不是拿自己的下属当炮灰？所以这种时候就让每一颗棋子都发挥我们应有的作用吧！你说是不是呢？’我听栩棋这么一扯真实服了，这都能绕回文章的主题上来，‘啊，话说我们已经聊得够久了吧？放在平时巡逻队都应该已经走过去至少两趟了，怎么偏偏就今晚这么安静呢？哎呀，该不会我们是要你当‘孤子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