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露营
第八天,经历了整整一周的缓行后,游轮终于进入了南极半岛的本岛。在跨过著名的南纬66度南极圈线时,广播通知所有人都在餐厅集合,每人发了一杯香槟来致敬那些最早来到这片土地并且牺牲了生命的探险家们。船长宣布在接下来的三天他们都会在南极半岛北部适合人类的部分活动。所有探险都以一种叫zodiaccruise的形式展开,所有游客十二人为一组,大家一起乘坐一艘窄小的冲锋艇绕着半岛的边缘环游。与之前娱乐性质的香槟小游艇不同,这次的探险非常惊险刺激,冲锋艇边缘连靠背都没有,只要稍稍往后一躺或是一伸手就会碰到水面与身边横跨头顶的古老冰川。冲锋艇的领队是一位有十几年探险经历的极地科学家,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每年都在南极的科考站住两三个月从事气候研究,慢慢爱上了这里的动物,又成为了半个极地动物学家。后来他拿到一所大学的永久聘用,这才加入了这家游轮公司做起了向导。韩愔他们不过在冲锋艇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就能确认领队对于极地的生物们充满真正的热情。极地附近总共有三种常见的动物,企鹅,海豹和鲸鱼。这位领队可以用通俗易懂的英文为各国游客介绍视线范围内出现的每一种企鹅和海豹,他甚至能在鲸鱼出水前就告诉大家要对准哪里按快门才能拍到最完美的照片。从前韩愔在开普敦的游船上完成任务时,全船的人要一起屏住呼吸等一个小时才能在海面上见到一次鲸鱼。可现在韩愔身边每几分钟就有一扇鲸鱼尾巴露出水面,他们没有像气温高地区的鲸鱼朋友们那么活泼地喷水,却依然在与千里迢迢前来极地的大家开心地问好。???????韩愔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但眼前这惊人又神秘的美景依旧让她像见到了新世界一样移不开眼。她本想用相机抓拍,但冲锋艇前进得极快,若是认真用相机便少了许多用肉眼看这景观的时间。所以后来韩愔干脆不拍了,她把相机挂在了项易生的脖子上,自己侧身全心全意关注起了岸边奔跑的企鹅们。???????????由于每天有登岛的人数限制,这一天韩愔他们这艘冲锋艇没能靠岸,领队巡游四个小时之后就将冲锋艇开回了游轮边上。从这大半天的寒风里回来,项易生只觉得自己脸都僵了,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拍自己的脸,既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脸。他看着精神特别好的韩愔拧着眉头地问:“你们还有抗冷训练吗?”韩愔帮他拿了一杯船上发放的热可可,见他手上暂时失了知觉便端着杯子让项易生喝了一小口:“当然有,有些国家的冬天可比南极冷多了,那种天气还要穿裙子从宴会偷恐怖分子交易的芯片。”他们慢慢走回了室内的餐厅,项易生也搓着手暖和了起来,他感叹道:“宝贝!太酷了,你实在是太酷了,亏我还在担心鲸鱼会跳起来掀翻我们的船,有你在那真是杞人忧天。”韩愔还没有熟悉这么肉麻的称呼,她在项易生去拿食物时捂着脸坐在餐厅角落,总觉得他俩像是在学校食堂早恋的中学生。项易生知道她吃得不多,便给她拿了一些小份的餐食,和刀叉一起放在她面前,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我想问你最有趣的一次任务。”韩愔想了想,她大半的任务都是获取信息或物品,小部分是救援行动,内容都不算有趣。有趣的话……有次和凌翌假扮夫妇引诱另一对杀手夫妇出洞的任务倒是挺有趣的,但项易生听到了凌翌这两个字后一定会生两天两夜的闷气。韩愔刷新了一下记忆:“有次在开罗,有个国际情报中间人把信息藏在一件即将被展出的法老皇冠底座里。买家只需要知道频道和密码,就能公开展览时混在人群里获得生化武器的情报。为了阻止这次的交易发生,我在展出前夜潜入了埃及开罗博物馆,提前破坏藏在法老皇冠里的电子信息。”项易生听得津津有味,他连饭都不吃了,托着脑袋催促道:“然后呢?”韩愔笑道:“谁知道那天晚上博物馆里还有别人,我遇到了真正的艺术品盗贼,他们的目标也是同一顶法老皇冠。那东西本就是纯金打造的,听说上面还镶嵌了一粒非常著名的红宝石,所以价值连城。”非常捧场的项易生:“哇,你们打起来了吗?”韩愔摇摇头:“没有,我解释了我的来意,破坏了底座上的芯片之后就离开了。谁知道那两个小年轻竟然在逃跑的时候被第三波人遇见了——还真热闹,而且对方一见面就下了死手。”韩愔低头咳了一声,“我怕他们死了,就当是举手之劳,顺便带着他们和我一起跑了。”项易生又惊又喜:“……你……你还是艺术品大盗!”“没有没有,就那一次,但是我为什么对这次的印象那么深呢。”韩愔压低了声音,“你猜那个皇冠最后黑市上卖了多少钱?”项易生摇摇头,但被韩愔这神秘兮兮的语调感染到了,他莫测高深地凑到韩愔身边问道:“多少钱?”“一千两百万欧元。”韩愔看着他笑了一下,“而且那对盗贼情侣估计是怕直接杀了我灭口会引火上身,所以干脆给我寄了支票,分了我百分之二十,感谢我出手相助,也为了封口。”那天整晚的欢愉期间,韩愔是辗转世界各个博物馆的艺术品大盗,项易生便是追逐她很多年后终于将她当场抓获的正义警官。而那欢愉的高潮便是警察无法抵挡大盗的魅力坠入黑道,伏在她的身上,意乱情迷地用力惩罚着她这些年犯下的过错。这样崭新的情趣让他们兴致盎然,彻夜未眠。*游轮旅行的第九天,中午集合的时候“正义警察”项某被温柔乡包裹着一点都起不来了。全靠韩愔以理服人强调了她花了三个人的钱不是来南极睡午觉的道理后,他们才磨磨蹭蹭地跟着昨天的领队再次上了冲锋艇。今天领队带着他们穿梭在更高更大并与冲锋艇更近的冰川之间,相比昨天见到极地动物们的欣喜,这些巨大的冰川给所有人一种自然带来的巨大压迫力,让人类本能地生出一份对地球的敬畏。领队有些叹息:“这些年两极的平均温度增高,海平面也每年都在上升。我每次带队过来都会告诉我的船员们,你们能负担南极游,可能都是在各自的领域有一定领导能力的人物。全球变暖不是一个玩笑,更不是一个阴谋论,如果各位能在不同的行业里带头做出一点点的变化,我相信这些变化会积少成多,最终能让这些无辜的动物们存活得更久一些。”他这番话引起了船上许多人的共鸣,韩愔对面坐着一位叫亨利的摄影家,他胸前挂着一个比韩愔手臂还长的镜头。他非常同意老船长的话,并且表示这次来南极就是为了通过摄影作品给世界传递这条来自地球的呼救信息。这天结束冲锋艇的zodiaccruise之后,船长带着船上的游客们登上了这座叫snowhill的岛屿,大家也都第一次正式脚踏上了南极半岛的这片大陆。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岛面上并没有到处都铺着厚厚的积雪,还是能见到一些黑土地,土地间还有一个个圆形凹陷,很容易摔跤,领队说这是海豹的粪便太沉了在雪地上砸出来的坑。韩愔和项易生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粪坑,项易生还想俯下身闻闻味道。不过韩愔见到新鲜的企鹅立刻移情别恋,彻底抛下了身边的人。项易生无奈地带着相机裹着笨重的冲锋衣跟着她在小山坡跑上跑下,抓拍着韩愔和她新认识的企鹅朋友们。领队给了他们一个小时自由乱跑的时间,那之后他领着大家越过山丘,达到了一处已经腐朽成一处空架子的小屋。在那里他们与两个从别的登陆点上来的小队汇合,一起参观这座古老的废弃科考站。韩愔很认真地听着讲解,甚至用心记下了这个科考站早年发的论文是什么题目。韩愔倒也不是对这些事真的有极大的兴趣,她就是喜欢了解这些世界上随机的知识,从前是在卧底或者有掩护身份的时候能有些谈资,现在可以用真实的身份活着,但这个习惯却还在。从那废弃科考站里出来时已经到了该回游轮上用晚餐的时间,只见好几艘冲锋艇的领队站成了一排给大家展示了一下身后的一排帐篷宣布露营正式开始。项易生并不知道还有这一项活动,他赶紧拉住了韩愔:“他说camping?我们要在这过夜?”韩愔戴上了在乌斯怀亚礼品店老板送她的企鹅帽笑眯眯地看着项易生:“我报名的时候把你一起加进去了。”项易生不明白:“在这里过夜?这得几度?”“这个季节,最冷差不多零下二十度,你的探险外套足够应付的。”韩愔笑着安慰他,“在南极露营啊,你应该写进公司网站上自己的简介里。”项易生笑了:“你是不是偷偷上网查过我?”“没有。”韩愔浅笑着摇头,她怎么敢在敌后搜索他的信息呢,“但我还记得最早在奥古的时候,你总是给我们这些小员工做网上的个人页,还经常像传销洗脑一样给我们开会说只有让客户在网上提前了解过公司文化,他们才会选择奥古提供的服务。”项易生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夸张地捂着嘴:“这听上去可不像我,我真的说过这种话?”“真是厚脸皮。”韩愔拉着他一起去岸边搬支帐篷用的装备,边走边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抓着我不放,说要把我培养成什么金融人才。”项易生想起了往事:“因为你档案里的入职感言,关于奥古未来发展的计划和我一拍即合。”韩愔眯起眼睛笑了笑:“那是沈皓云写的。”项易生:“……”他把几件器材抱在怀里同时气鼓鼓地看着韩愔,“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换形象了,是严厉冷血的公司高官,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他们一起把几根金属杆子和帆布放到了没有白雪覆盖的地上,韩愔奖励似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你想让我夸夸你对我特殊吗?”“夸倒是不需要夸。”项易生一本正经地看着韩愔,又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只是……你知道怎么拼这个吗?”韩愔哼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在十分钟内拆装AH1Z蝰蛇直升机上的整个武器系统,你居然问我会不会拼露营帐篷。”韩愔拉了拉厚实的裤子盘腿坐在了地上,还像模像样地整理了一下手套,然后开始指挥了起来。她双肩依然不适合负重,所以项易生宣布由汉娜肖博士贡献宝贵的脑力劳动,由他贡献不那么宝贵的肌肉与苦力。于是,在韩愔自吹自擂的高超领导技巧和项易生多少年没有干过重活的手艺之下,他们终于这天倒数第二名在南极半岛上支起了一顶帐篷。比他们搭得更慢的是一对国内过来的年轻情侣。这两个人来这趟旅行简直是个比叶源上船更大的奇迹,他俩都不会搭帐篷,向领队求助时英语也说不清楚,所以小冲突演变成了激烈的吵架,连上个月男生因为打晋级赛没洗袜子的事都搬了出来,再吵下去企鹅都快要学会中文了。韩愔自认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但可能这几天心情很好,她说自己可以完成最后的几步,让项易生过去帮帮那对吵闹的年轻人。项易生自然答应了,谁知道那女孩子大概是想气气男朋友,她竟然刻意地拉着项易生聊起了星座,天空和梦想。韩愔远远地看着工具人项某在帮着扎帐篷,那个女孩子就会借着帮忙的由头有意无意地碰他的手臂,然后站在项易生身后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让他嫉妒挑衅。韩愔完成了手上的活后犹豫了大概半秒钟,然后抿了抿嘴,哒哒哒地像风一样跑到了那对年轻情侣和项易生身边。还没等项易生抬头,韩愔立刻把他拉了起来,双手捂住了腹部,然后看上去非常委屈地说道:“项易生,伤口突然好痛。”开玩笑,韩愔在麦肯锡身边三年都没露馅,演戏可是她赖以生存的本事。项易生立刻站起了身,因为寒冷他鼻头通红,嘴里哈着白气,用双手裹住她的脸颊:“是不是太冷了?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动手的,很痛吗?”他向那对情侣一句话解释了之后的步骤,立刻挽着韩愔往他们自己的小帐篷走去。???????帐篷小却遮风,刚刚搭好里面的温度没有很大变化,但明显比风餐露宿舒适了很多。项易生扶着韩愔躺下后摘下手套,往手心哈了几口热气准备检查她的伤口:“之前那个护士讲过,你是那种伤口里的刺痛还是周围一阵一阵不明显的钝痛?”韩愔躺在充气垫上眉眼弯弯地看着项易生:“那个女孩子拉着你的时候是刺痛,你和她讲话的时候是钝痛,现在一点都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