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那是一个和平的平行世界
小项易生回到家和伙伴们分发了桂花香囊,本来他只当是普通的伴手礼,可出乎他的意料,大家都很喜欢,母亲回家后还让人专门做了一个桂花茶叶枕头给他用。每天都闻着那香味入梦,项易生当然免不了常常想着那天那个有点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还常问母亲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那里玩。不过孩子嘛,都是健忘的,项易生和伙伴们每天看书运动学习排得很满,那一日的经历也就渐渐被抛在脑后。直到有一天,小易生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只熊猫被送出国外交——他突然想起了剥笋,也想起了那次承诺过一个讨厌剥笋的小姑娘要一起去看熊猫。离收获桂花香囊已经过去了几年,父母都很忙,小易生就自己拜托家里的司机带他去一趟之前那个地方。司机打听到了迎春花福利院,不过有点可惜,以前那个有桂花树的地方现在是一片工地,听说要造一片温泉度假民宿,工人们也不知道那个破福利院搬去哪了。项易生不想麻烦母亲,只能打道回府之后再想办法自己问问——可小易生不知道,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变故就在他离家的这一小段日子里发生了。项爸爸病了,而且走得很快,据他的秘书说他前一天还在安排老友喝酒聚餐,第二天就直接进ICU了。小易生难过了很久,也没有心情再想熊猫和桂花。而且这事之后妈妈也不回家了,而且明令禁止他再喊“妈妈”,而是要叫她徐老师。家里的佣人管家都被遣散,有时候一出门就能遇上记者的闪光灯和很多人的谩骂。后来他就被送进了寄宿学校,还用上了化名项墨。他按部就班和同龄人一样学习考试,以前在周末和老朋友的固定马术击剑那些活动也不去了,只是偶尔和同学去图书馆,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宿舍看书学习。十六岁项易生自己去香港考了SAT,申请到了大学,中间有一些波折但他还是安全抵达加州开始读书。相比中学的日复一日,项易生的大学四年很丰富。在学校内有课业负担,他还加入了一个不怎么训练的滑雪社团。在校外他经营着自己的小金库,而且参加了很多与金融领域擦边的科技医疗主题会议。他不是做科研发论文的人,所以不会收到正式的邀请,每次都是作为外行厚着脸皮去听各个学校专家的posterpresentation,找到了很多未来创新医疗创业的方向,也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生意伙伴。不过好景不长,他虽然有不少可周转的资金,但是毕业后在纽约的事业并没有坚持很久,在斯坦福认识的合作伙伴也一个一个离开了他。项易生也很快知道了是徐白玲在国内阻拦,他没有犹豫很久,也理解母亲的用心,很干脆地回国,旅游了一圈后创建了奥古,主攻创投。但项易生也没有忘记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在某次出差遇到了一位因为条件不够而差点遭遇生命危险的孕妇后,项易生决定立刻开启这个计划了很久的胎盘病灶成像电子医疗项目。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属实困难重重,光是技术支持这一点,项易生联系了好几位母校的教授都没有合适的,全部拒绝了他。终于有一位还算熟的教授给他推荐了一位其他学校对口的专家,对方人很低调,收的学生很少,每年出的论文也不多,但因为文章质量很高,确实是公认的行业翘楚。这样的评价让项易生心动极了,但最近的他联系过太多教授,像求爱求职双双失败的可怜人,屡屡碰壁,信心都被磨没了,所以非常害怕再被一位心仪的教授拒绝。思虑再三,项易生决定暂时放下奥古的工作,亲自飞一趟,摆出一千顾茅庐的架势邀请这位教授加入自己的队伍。说实话,这么多年项易生很少有过紧张的时候,但现在站在匹城的机场里项易生反而觉得有点寸步难行——要是对方拒绝了,他今晚就要原地打道回府了。在出租车上,项易生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他第一次来匹城,真觉得挺神奇的,这地方是个无限空间吗?怎么到哪都能见到河流和黄色的桥?怎么传说中的钢铁大城有点像小乡镇?怎么工作日那么多人在跑步划船,他们不用工作吗?不过还没等他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出租车就停了下来。一位金发小帅哥已经站在教学楼前面等着他,他是这位教授手下的博士后,项易生也是一直和他用邮件对接。对方很礼貌,客客气气地领着项易生往二楼的教授办公室走,只是还没见到教授,他们在办公室门口他们遇见了一个女人。女人看上去很温柔,鬓角的发丝微微垂挂,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穿着紧身透汗的短袖和运动长裤,显然是刚刚晨跑回来,双耳还塞着耳机。但她做的事就不那么温柔了——她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弯着身子高高骑在办公室的木门上,一条腿在另一侧卡着门,一条腿随着不稳定的门左右晃动。见到小帅哥来了,她在门上又笑又怒:“威廉,能帮我给物业打个电话吗,坎贝尔那个混蛋又黑进了我的门卡,这次我认输。”小帅哥无奈地点点头,顺便拍了拍项易生:“教授,这位就是和你提过的合作对象,他的飞机提前了半天,我看你schedule空着就先把他带来了。”教授在上面愉快地挥了挥手:“你好!抱歉不能下来握手,我好像被卡住了。”项易生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学校网页上没有这位教授的照片,他来之前预想着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教授,没想到是个看上去同龄的姑娘。几秒后,项易生走上几步伸出手:“你扶着我下来吧。”这位教授倒也不扭捏,直接惊险地撑住墙纵身一跳,由项易生贴身扶着站了起来。这下她正式向着项易生伸手:“你好,我的资料你都看过吧?我叫肖汉娜,叫我汉娜就可以。”汉娜说着话请项易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就一套桌椅,其他主要都是书,书架放不下了就从墙角堆到天花板,最后墙上显眼的地方还挂着一把看上去有些年纪的猎枪。汉娜笑着介绍:“这是我父亲的,他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打猎,逼着我们全家吃鹿肉,管控令也关不住他,所以被我没收了。”她请项易生在书桌边坐下,看着他浅笑着用中文问道:“你说中文吗?”项易生又愣了一下,这短短几秒钟又发生了一件让他惊讶的事。汉娜笑道:“我出生在中国,是被领养来匹城的。”同个家乡,项易生想示好套近乎,但他这段日子被无数看似柔善愿意分享自己生活的教授拒绝,有位教授都聊到一起去钓鱼了,还是无情地拒绝了他的项目。而面前这位可算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他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实在是连话都不敢多说。项易生很谨慎,声音也很轻:“……肖教授你好,我叫易生,这次来是为了和您聊一聊我的团队提出的电子医疗病灶成像项目——”听到这里,汉娜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发来的方案我看过了。”项易生期待地看着她:“……那您怎么看?”汉娜身上还带着刚刚运动完的朝气,她依旧笑着,但嘴里吐出来的字差点让项易生背过气去:“糟透了。”“……”她继续说道:“从时间线到资金的分配再到你目前雇佣的团队,都像是随便找流浪汉写的,五到七年能出成果都能算是奇迹了。”都说被拒绝多了会变麻木,项易生觉得他可一点都没有麻木,从头到脚拔凉拔凉的,还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里都夹杂着完蛋这两个字。他深吸一口气:“那您的助理说同意见面的意思是?”汉娜看着项易生,明朗的语气里带着自信与魄力:“我能在一年半内做到。如果全员用我们CMU的团队,最快半年。”项易生发誓,他从没听过这么悦耳动听的话。汉娜哪知道项易生已经被无数次拒绝捅成了筛子,内心已经说了三万句我愿意。她在谈判最重要的事时很冷静:“不过项先生,我的团队可不便宜。”开玩笑,项先生这辈子最不缺什么?他自己就是一棵闪闪发光的金钱树。在巨大的喜悦中,项易生晕晕乎乎签下了合约,谈下了之后几天的出差行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教授一起坐上了飞往亚特兰大的飞机,参加一个疾控中心的会议。这个时候肖教授洗了澡换上了正装,安静地坐在项易生的身边看书。可项易生现在还沉浸在不真实的幸福感中,这一路他都有点亢奋,同时有些矛盾的依旧有些拘谨,却也敢问了:“肖教授——”“汉娜。”韩愔纠正了他,“叫我汉娜就好。”“好,汉娜,我很好奇——实不相瞒,我和很多教授聊过,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项目,你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同意了?”汉娜并没有犹豫很久,她浅笑道:“因为我想帮助想要帮助别人的人。”说完后似乎是觉得有点拗口,她想了想再解释了一遍,“因为要对学校的名声负责,所以我在挑选合作团队的时候会做很多背景调查。”项易生接下了空姐递来的两瓶水,自然地塞了一瓶给教授。他好奇:“你调查了我吗?”“对。”她应下,“你在新约的创业公司,在国内的创业公司,你的家族公司,我都认真了解过了,项氏集团这些年在扶贫和奖学金方面的捐款都令人敬佩。”“是这样……”项易生点头。其实这样的答案对于他这个脱离家族自己创业的人来说并不完美,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丧气。到头来,他自己想做的事能成还是靠了家里的名声。汉娜这时坐直了身子看着项易生:“其实还有一个私人理由,我并不想瞒着你,省地给我们以后的合作带来任何问题。”“请说。”汉娜侧身看着项易生:“刚刚也提过,我是被家人抛弃的女婴,是后来被领养来匹城的。我出生被弃养在一个福利院,那里环境很差,每年夏天都有孩子中暑,冬天更难熬,只有社会捐赠的旧衣服。”她看着眼前人,“后来有一年你们集团捐了钱,三十九四十度的夏天我才有机会吹空调。”“我们集团?”“是啊,”汉娜点头,“所有物资上都有你们项氏集团的标志,本来我都不记得了,前几年翻出了一件当年穿来匹城的衣服,是你们公司捐赠的文化衫。”项易生认真地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心里一动。也称不上是千头万绪,只是突然感到自己的那些烦恼在汉娜的经历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从弃婴到世界顶尖大学的教授,她简直像是项易生在港口找到的一盏指路明灯。项易生平时在奥古工作时侃侃而谈,偏偏在这次像是被人切了声带一样。他在脑中酝酿了很久,不是滋味地加了一句:“那些都是家母的善意,现在由我获益我实在觉得有些——”谁知一直笑吟吟的汉娜教授这时打断了他:“你好像误会了项先生,这不是报恩,不是对项氏集团,更不是对你,你可以把它想成一种传承。你帮助了我,我现在也想配合你的平台,帮助更多有困难获得资源的人。”说完这些教授似乎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一直低头看书不再和项易生搭话。项易生坐在一旁,大脑随着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她明明那么好相处,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怎么就突然一下僵住了呢。到了亚特兰大后汉娜完全投入了工作,她带着项易生见了自己在疾控中心的关系和几位当地GT大学的教授,给日后的产品发布铺路。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CNN总部边上的一间高级酒店。这酒店有一个项易生非常非常喜欢的特点——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不喜欢,但是这次却真心诚意地千恩万谢——因为这家酒店经常接待些身份贵重的客人,比如这几天就有一位小国王储的葬礼宾客住在这里,所以大概是为了追求庄重的仪式感,这间酒店从住宿楼层走到电梯再走到大堂最后到valetparking的台子,一路上要路过非常非常非常多铺着绵软地毯的复古长廊,慢慢走的话需要整整十五分钟。他们在亚特兰大出差四天,每天来回总共三十分钟。抛开工作,项易生觉得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这两个小时对他来说也视如珍宝——因为这段路没有办法看书,没有办法看手机,他和汉娜教授只能与对方交流。一开始都是项易生在分享自己的人生,但后来熟了汉娜也打开了话匣子。项易生知道了这位汉娜教授喜欢跑步和滑雪,最近还在尝试攀岩。她从被领养之后就和父母一起住在匹城,因为家就在学校边上,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搬出去住。汉娜有一个哥哥,她哥哥成绩没那么好,没有和她一起去CMU读书,而是拿到了冰上曲棍球的奖学金名额去了威斯康辛大学。毕业后他本想回到匹城在冰球俱乐部打职业,但就在毕业前一周他在威斯康辛遇到了一个加拿大姑娘,一见钟情直接屁颠屁颠跟着人家去多伦多了,现在在那边的冰球职业队当助理教练。说起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哥哥,汉娜显然活泼了很多,她对项易生笑道:“他现在年薪是我的十倍,但也经常被球迷骂,家门口也会被扔鸡蛋,所以也算是赚的辛苦钱。”项易生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故事?”“我?”汉娜摇摇头,“我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从十岁开始读书工作一直在匹城这一亩三分地,我都没去加拿大看过我哥哥,太远了。”????“你不喜欢旅行吗?”项易生问道,“别的教授都说你不怎么出席那些国际会议。”汉娜教授笑了:“说不上不喜欢,只是一直没什么时间。而且说实话,很多项目我只是提供了指导,我希望那些真正做了事的学生可以去展示自己的成果,而不是被我抢了风头。”项易生内心感叹,觉得和汉娜聊着天自己的灵魂都变干净了,他看着面前教授的笑颜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我们去旅游吧。”“什么?”汉娜正埋头喝着咖啡,以为自己听错了。项易生嘴比脑子快,说完后他飞速想了两秒钟,决定嘴硬道:“虽然我们才认识一周,但是做旅伴也没什么硬性要求吧。”项易生太主动直白了,而且见到她就笑,汉娜似乎也知道他的心思。她并不反感,只是微微笑道:“但我明天要去北卡教堂山开一个会,怎么旅游。”“我开车送你——”项易生不假思索,而且他觉得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没什么必要扭捏,“教授,你可能也发现了,我喜欢和你相处。”汉娜老老实实点头:“我发现了,每天早晚我们闲聊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你都很开心。”“让我开车带你去北卡吧。”项易生认真说道,“现在就出发,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项易生热爱旅游,他想来这座处在南卡罗莱纳山坡上的小教堂很久了,带着汉娜教授从亚特兰大出发开到这里正好是日落。可惜车程很远,为了不让一个人开车的项易生睡着,汉娜一直在陪他说话,再加上昨晚通宵工作,现在到了地方实在太累了,日落还没结束她就靠在椅子扶手上睡着了。看着山间火烧般的美艳晚霞,项易生苦笑着叹了口气,扶着迷迷糊糊的汉娜回到车上。汉娜醒来的时候,项易生已经独自开完了夜车从南卡出发一路向北,到达了北卡罗来纳州的目的地。他把车停在一家早餐店门口的小广场上,见汉娜睁眼,项易生递过一张房卡:“你要去会议吧?我开了个房间,你洗漱一下,一会下来带你去吃早餐。这家店我十年前来过,一直心心念念,终于有机会再来了。”汉娜看了一会儿手里的房卡,抬头看着店名笑了笑:“这店名叫……”另一个破鸡蛋?这倒不像是随便找到店,“你来过北卡吗?”项易生点头:“嗯,我创业前来这里的科研三角园调研过,也去过北卡教堂山开会,我记得是一个监测假疫苗流向的产品大会——对了,很巧吧?昨晚我们去了一个教堂,今天来的地方又叫教堂山。”不过项易生笑了笑,“可惜昨天你在山上睡着了。”项易生本以为汉娜会接下这个有点暧昧的“教堂”和昨天他们第一次“约会”她睡着的话题,谁知道她垂眸想了一会儿,看着项易生认真说了一句:“那个讲假疫苗流动的会议,我也去了。”“?”汉娜很肯定:“是我开始教书后的第一个会议,所以印象很深。”项易生:“…………”他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茶歇有人——”汉娜跟他异口同声地说:“有人把蛋糕扔到了校长头上?”她看上去真的很惊喜,“哈哈哈真的,那么巧?你那么多年前就关注这个领域了吗?那时候智能手机才普及没几年,不常有外行能有这样的远见。”项易生被她说得有点脸红,当然了也是因为他对汉娜教授的崇拜与好感。他有些不好意思:“有一点想法,但那个时候单纯是因为想了解你们科研界的最新发展,所以会去很多会议听讲座。”“这样啊。”汉娜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房卡,缓缓直言道,“你还挺有趣的。”“嗯?”她走下车笑了笑:“很多男人给过我房卡,给我开房让我洗漱准备工作的,你倒是第一个。”“你看上去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我想尽可能支持你。”说完项易生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加了一句,“我不是说你需要我的支持才能做好工作,你完全可以自己……我的意思是——”汉娜一直在笑,她生来就是个开心无忧的人,但她发现自己很格外享受这个男人局促的样子。若是别人,汉娜也许会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做作,但是很奇怪,看着项易生,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柔与坦诚。她打断了项易生:“下午要一起在校园里逛逛吗?”“什么?”项易生愣了一下。“我只有上午开会,下午要一起逛逛吗?我听说他们校园边上有一家小笼包很不错,我还没吃过那种食物呢。”说到这里汉娜看了看身后的早餐店,“等我去洗漱一下,一起吃早饭吧。”秋天的北卡罗来纳州还稍有些闷热,但是在另一个破鸡蛋早餐店里的项易生仿佛刚用冰柠檬水洗了澡,觉得这个世界轻快又明朗。他们聊着天,项易生把一杯清爽的现挤橙汁推到了汉娜面前,又礼貌地问服务生要了一杯冰,也一起递给教授:“你说这是你组织的会议?”“嗯,我和这里医学院有一个项目合作。”汉娜看着盘子里的龙虾鸡蛋烧,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遇热融化的布里奶酪和松软的鸡蛋混在一起,裹着鲜嫩的龙虾肉入口即化,她好像生活在一个海边的农场。窗外是微热的暖风,屋内是二十度的空调,加了冰块的橙汁,加了厚奶的咖啡,加了香槟烹饪的芝士龙虾鸡蛋烧,还有这位让她觉得相处很有趣,也很舒服的项先生。“需要亲自来吗?”项易生好奇,“不能线上开会?”汉娜点头:“也可以,但是这次既然和你在亚特兰大有行程,我就过来看看,这里有些匹城没有的东西。”项易生问她:“你喜欢这里的天气?南方确实比匹城湿热一点。”“不是。”汉娜依依不舍地吃掉最后一块龙虾肉,“北卡教堂山的校园里,有一棵桂花树。很神奇,那么大个校园,就那么一颗,挤在很多楼中间。”项易生被咖啡呛了一口,咳了几声问道:“桂花?”汉娜应下:“嗯,我在宾夕法尼亚生活了快二十年都没见过桂花,还以为美洲没有这种植物呢。直到那次我来教堂山开会,突然闻到了这阵很陌生的香味,反应了很久我意识到,居然真的是桂花。所以就像你一直想来这家早餐店一样——我一直都想再来闻闻故乡的味道。”“故乡的味道?”听到这五个字,对项易生来说,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奇感觉涌上了心头。汉娜满足地一口喝完橙汁,又开心地要了一杯,不过现挤的柠檬汁太酸了,她夸张地吸了口气。汉娜的故事并不是什么光辉历史,她当然也遇到过很多人因此鄙视她的出身,但她在项易生面前很自然地讲述着:“这里只有一棵,但我小时候住的福利院漫山遍野都是桂花,金桂银桂丹桂什么都有。”说这些的时候汉娜犹豫了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信任眼前这个人了,怎么认识一周就像相识了几辈子一样,身体自然而然的倾向与他分享自己的故事。不过很快,她决定让自己跟着心走。她看着手边的房卡和龙虾鸡蛋烧笑了笑继续说道:“以前为了给福利院筹钱,我们会用自然馈赠的桂花做些产品去村子上卖,运气好的话可以和认识的村民一起赶集去镇子里。我们年纪小的做点桂花年糕,桂花茶,桂花香囊,年纪大点的老师会做桂花酒,再手工熬点糖桂花。”对面的项易生之前只是觉得认识汉娜教授的每一秒都是一段发掘的旅程,但是这次他真的愣住了。儿时的往事本来只是一段模糊的记忆,可配合着父亲去世的时间点,在这一刻却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他一边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一边有点紧张地问道:“你说……桂花香囊?”汉娜像谈论自己的研究一样自信地说道:“看不出来吧,我可是缝香囊的高手。”项易生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的声线都变了,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刚才被呛到的声音沙哑地问道:“教授……汉娜教授,或许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福利院叫什么名字?”“这有什么冒昧的,我们正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啊。”她笑道,“叫迎春花福利院,不过那地方最多的还是桂花,老师说迎春花不过就是个好彩头。”“那……”项易生欲言又止,但他还是问了,“你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名字里是不是,是不是有个Y?”汉娜想了想,这问题倒真是有点奇怪,是不是这些有钱人和人交际都要算风水和生辰八字?不过她也没深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小时候叫韩愔,韩是因为被弃养到福利院的时候老师正在看韩剧,愔是竖心旁一个音乐的音,老师随便翻了一页字典看到了这个字——这算有Y吗?”这一刻项易生觉得,要是他的快乐有声音,那全宇宙都能听到他的呐喊。什么叫命运的女神在向他招手?这就是啊!他强忍着笑意突然拿出手机开始一顿翻找,许久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别说是约会,这在任何社交场合都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就在汉娜有些疑惑加不悦时,项易生抿嘴笑着把手机递了过来让她看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幸好旧照片都存了u盘,前几年导了云储存——你看这是谁。”汉娜擦干净手接过了手机,带有犹疑看着项易生手机上的照片。还没看清细节,最显眼的是左右两条红底白字的横幅。第一条是:“热烈欢迎督查领导莅临我院指导工作”。第二条是:“迎春花福利院一帮一小队试点活动圆满成功”。这下轮到汉娜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项易生:“这是?”项易生的快乐险些把他炸飞上天,他站起身坐到了汉娜身边。他指着照片画面中间的年轻女人笑道:“这是我的母亲。”他指了指边上挤成一团的孩子们,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上衣米色裤子的小大人:“这是我。”他手指往边上稍微一移——那个小姑娘像个白粉团子一样缩在衣服里,乐呵呵地看着手上一张红艳艳的一百块,没有看摄像头。项易生根本隐藏不住此刻的激动与惊喜,他声音颤抖道:“汉娜教授,这是你吧。”汉娜双手捧住盛着冰橙汁的玻璃杯,水珠从她的手指间慢慢渗了出来。她倒也没有特别夸张的反应,只是沉默了很久,缓缓地叫了他一声:“项易生。”项易生坐在她身边,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嗯?”“你想一起去看看教堂山的那棵桂花树吗?”???*在这个和平的平行世界里,被弃养的汉娜肖遇到了一对包容温柔重视教育的养父母。在这个和平的平行世界里,养父没有被街头的火并和失败的枪支管理制度害死,她的养母依旧每周在家举办教会聚餐,会给前来的朋友们做一道带着匹城肖家特色的番茄炒蛋。她和哥哥肖布与所有同龄人一样读书运动,和大学里好看的帅哥美女喝酒派对恋爱。肖布有极强的冰球天赋,冰球赛季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会从匹城出发,去肖布比赛的场馆坐在第一排支持他。汉娜和养父母一场比赛都没有错过,四个人都穿着写着SHAW的球服,被好多体育小报拍到过,传为一段佳话。毕业后肖布陪着女友定居在了多伦多,而汉娜跟着坎贝尔教授工作了几年后成功谋得了一个教职,如愿成为了CMU的教授,从事医学科技方面的研究。在这个和平的平行世界里,汉娜肖不用为了拯救无辜性命而牺牲。她不是战场上的英雄,她只是一个通过努力让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的普通姑娘。在这个和平的平行世界里,她和那位极有缘分的项易生交往两年后,在北卡教堂山的桂花树下订婚了。婚后担心项易生国内匹城两头跑太累,他们定居在了比较折中的地点加州,她也在项易生的母校拿到了终身教授职位。等到项易生的事业步上正轨有了足够的家庭时间,他们回国收养了两个像曾经的韩愔一样被遗弃的小女孩。汉娜和易生用温柔与爱意教育出的女孩独立又勇敢,坚定且执着,很多年后她们一个跟着肖布叔叔在多伦多的滑雪队当职业运动员,另一个则走上了无国界医生的道路。抛开战乱,贫穷与疾病依旧存在,她想把父母用一生发展的电子医疗技术推广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更多脆弱的灵魂远离病痛的折磨。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汉娜肖一生都没有用过枪,也没有伤过人。她没有学过拳击,没有去过那么多国家,也不会说那么多语言。不过呢,她和一个叫项易生的男人白头偕老,一起平平淡淡地走完了一生。最后,致敬所有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而牺牲的医护,志愿者,消防员,警察,战士和更多无名的英雄们致敬他们的家人与朋友致敬生活,生命与爱希望终有一天世界和平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