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非心是的友人02

寂静的街道在路灯完全熄灭的情况下完全融入了漆黑的幽夜。

虫鸣化作了一种氛围,与空气掺杂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本应和睦的画卷,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两个此起披伏的脚步声破坏了原有的平衡。

齐途带着背负行囊的顾淼行进在通向外环的行道上。当远远望去,萨诺先生店铺的莹莹灯光肉眼可见的时候,他又蓦然之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齐途先生。”

顾淼停在了他的身边,顺便正了正自己背在身上的携行具。

“一边是在想怎么和那位老父亲打招呼,一边实在想......”齐途说“顾淼你是有正常家庭的吧?父母健在,生活稳定,完全可以按照他们的意愿生活学习的那种。”

“是的,没错。”顾淼正常的回答道,眉毛却各向两旁倾斜成了八字。

“我可以肯定,如果是我的话,我一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去执行官教院学习,二甚至都不会希望他们和执行官教院的人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您对执行官教院有偏见吗?明明您就是一位十分资深的执行官。”

“我不是有偏见,我是害怕。”齐途说“有些贵族世家的傻小子可能会追求什么无所谓的荣誉或是一些年轻人觉得一成不变的生活太无聊,就跑到这里来寻求刺激。但是执行官教院大多接收的执行官,可都是那些身份不明,几乎难以融入社会的人群。”

“......”

“而且执行官本身的培训成本有多么的高昂你也有体会,要是全部交由什么福利设施或是由教院自行承担,他们的大院也不可能这么高耸巍峨了。”

“我知道......”顾淼接话道“是助学贷款。”

齐途点了点头“毕业的执行官今后的任务所得,相当一部分会用来偿还这样的贷款,可以很遗憾的说,出身不好的人,也不过是借由执行官教院死机巴列的在文明之中找了一个立足之地,一辈子可以说就这么栽进去了,与‘幸福’两个字完完全全的无源。”

齐途回头看了看顾淼,想确认一下他的反应,却发现那个年轻人此时此刻低着头无话可说。

“而且......执行官的伤亡率并不低,为了防止很多人死了后就没法还钱了,他们初始的报酬被克扣用来还款的比率会非常之大,可以说这个职业的存在......实在是有些让人望而生畏。”齐途说“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条道路。”

顾淼沉默了片隅。刚要尝试性的说点什么,却又被齐途堵了回去。

“也没事,我要问你的之前就问过了,你不想回答的保持沉默也挺好。”齐途如是说道“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别的道路都还还说,却唯独这条路,你一定要好好的思考思考。”

“就像我和陌陆,我们的这辈子,已经彻底没法自己做决定了。”

第7章口非心是的友人02

就如齐途所预料的。

即便是深夜,萨诺先生也仍然坐在他位于店铺上层的居所中,在烛光之中担忧着、懊悔着。

担忧着身处危险的女儿,懊悔着将年轻人赶向了绝境。

成吨的负面情绪将自身映射成了无数烟蒂,而且很明显,用来承载它们的烟灰缸已经无限接近了它所能容纳的极限。

当陈旧的烟灰被新的烟蒂挤出了缸外,萨诺先生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望向了窗外。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就如同所有正常人一样,他的注意力转向了缓缓挥舞着荧光棒的齐途。

萨诺当然看出了那明显是在呼唤自己,于是赶忙仓促得披上一件外衣朝外走去。

暗淡的街道上,仅仅是看到了深夜之中二人的行装,这个望女心切的父亲就一厢情愿的将他们当做了女儿的‘救命稻草’。他疾步走去,握住了齐途的手掌,用那不成语句的吱呜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

被萨诺先生的热情震撼得有些尴尬的齐途苦笑了一声,用空余出来的手掌搭在了萨诺先生手上来回应和安抚这位在忧虑与恐惧之中度日如年的父亲。

“您好,我叫齐途,是这次行动的带队执行官。”齐途静静的说“在出发之前想特意和您打个招呼。”

“感激不尽。”萨诺颤抖地说道,一点一点的抬起一直低在身下的脑袋。于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岁月在齐途脸上雕琢出的与自己略有相仿的面庞。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终于看到了一个有点经验的觉得放心了不少呀,萨诺先生。”感受着萨诺那双颤抖的手掌,齐途一边开玩笑说,一边隐隐得给身后的顾淼打了一个手势。

得到指示的顾淼朝着握手的二人行了一个注目礼后,便将时间与空间留给了两位年长者,只身一人朝着【送客森林】赶去。

但萨诺先生看着顾淼离去的背影,眼神之中的忧愁又浮现了出来。

“怎么了?萨诺先生,您是不信任年轻人吗?”看出了他的忧虑,齐途冷静的问道。

“不是.......嗨......也算是吧。”萨诺否定说,却又转瞬之间改口道“不知道陌陆主任有没有跟你讲过因为这个任务发生的事情,因为我的缘故,害一个年轻人处在了一个危险的静地上,而您懂得,这个任务无论谁来看都不适合由年轻人来办。”

“我明白这一点。”齐途说“但是没有办法,我们人手有限,如果我一个人能够胜任,我当然也不希望让优秀的年轻人冒这个风险。”

“有一个叫张未名的......也在任务的序列编制内吗?”萨诺吞了一咽口水,在了解了无法妥协的现实问题之后,他抱着退一步的心态,怯生生朝小他几乎半头的齐途问道。

“张未名是出席这次任务的执行官,也就是说他在任务的序列内。”明知眼前的男人几乎是在祈求一个否定的回答,齐途却不得不如实说道。

“他不应该出席这次任务,他连生物炎都不会呀......”齐途的回答就像是触在了萨诺紧绷的弦上,原本就像是在走钢丝的声音,此时此刻变得更加颤抖了。

“抱歉,我没有那个权限。”齐途露出一丝苦笑说“您知道的,这需要他本人的意识以及教院的指令,跟我没有关系。”

“那我去和陌陆主任说......”

“您先稍安勿躁。”齐途打断道“我理解您的感受。”

“你真的理解吗......”

“是的。”齐途微微笑了笑,看着还带着铁皮门残骸的大街,缓缓坐到了一旁的公共座椅上“担心自己的女儿遇到不测,担心与自己女儿交好的男孩遇到不测,以及......”

“如果那个男孩没有去,您就能从因自己一时失态而将他推向危险境地的自责中得到或多或少的缓释,我说的有没有错?”

看着沉默不语的萨诺,齐途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萨诺先生就坐,并为他和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

“但是,您站在那个小伙子的角度上考虑,您觉得强迫他不参与合适吗?”

“他没有能力胜任这项工作,这难道还不够吗?”萨诺低声说道“就算你说的都对,我抱有私心,但本质上他也并不适合这项工作呀......”

“不,他适合。”齐途吐出了一口烟,当即回答说“战斗力的缺陷已经由我的加入多多少少的得到了一些缓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适合。哪怕是端茶倒水,他都适合。”

“我知道您没法释怀,但是请您听我说。”看着沉默不语的萨诺,齐途解释说“那孩子是执行官,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事,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就是他的工作,这些东西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那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急着去送死呀......”萨诺低下了头,将整个脸扎进了自己那厚重的手掌中,微微说道。

“而且萨诺先生......那个孩子在是执行官之前,是一个男人。”齐途说“对于一个以解决各种麻烦事为工作的男人而言,当麻烦事发生在了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女孩身上,您能指望他乖乖的在后面等着结果吗?又或者他这么干了,这样对他而言真的好吗?”

“那我也应该去......”

“我就猜到您要这么说。”齐途苦笑了一下回话说“但是我不能同意。”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带着颤抖的语调,萨诺的声音稍微高了些许“陷入危险的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不该承担最主要的责任吗?”

“虽然最直白的说法,就是我们的规矩不允许,但我相信,这个说法肯定说服不了您。”齐途弹了弹烟头上的灰,轻轻一笑。伴随着那略带苦涩的笑容,一缕青烟也被他从口中吐出。

“那是当然的......”萨诺有气无力的说道,顺手掸了掸烟头上的灰。

“从辩论的角度上来讲,我所说的情况,我已经指名道姓的说是针对执行官而言的,而您,萨诺先生,就算是我不比您年轻多少,知道您曾经是干什么的,但此时此刻,您是平民。您不在我所囊括的这个范畴内。”

“怎么不在......哪个当父亲的不想保护自己的女儿?”

“您不要着急,我接下来会说说我的个人看法。”齐途笑呵呵的回应说,他很高兴看到萨诺在与自己的交谈中多多少少找回了一丝以往的活力“那三个年轻人,是陌陆训练、钦点的执行官,我们执行官之间的协作哪怕是个人实力之间有或多或少的差异,也可以由完备的训练体系补足,但是您不可以。”

“我举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就好比我是一只老母鸡,我可以带着几只小鸡仔出去觅食,当老鹰来了保护它们,但是我没法在一只大雁加入的情况下还保证一切顺利。”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萨诺低声笑了笑,虽然是他的脸上依然眉头紧皱“您这个比喻到真的是有些独特。”

“谁说不是呢。”齐途笑着说“当然,如果您以私人身份展开什么行动,执行官教院的立场上的确没法对您怎么样,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相信我们,如果您再因为什么意外而陷入危险,那这一次我们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我懂了,谢谢你,齐途先生。”萨诺长叹了一口气,吐出一缕长长的青烟的同时,将手里的烟蒂甩向了一旁,即便是依然因为忧虑挂着一脸的踌躇,但那与倪珐同样彤红的双眼里,迷雾终于消散了。

“但是,能不能带我给你们饯行一下?我有东西想给未名小伙子送一下,也想和他亲自道一个歉。”

“当然没问题,但是深夜在林子里赶路不太适合您这样的中年人。”

“你比我年轻多少?”苦笑了一声的萨诺没好气的说道。

“好,我在这等您。”齐途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在略有寒意的夜晚长时间静置的身体说。

他目送着走回自己店铺的萨诺,并在那稍微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帘里时,齐途转过头来,对着街边某个灯火阑珊的角落带着充斥着戒备的声线说道

“别藏在那里偷偷摸摸的了,敞开天窗说亮话,视情况我或许会请你喝一杯茶。”

话音刚落,齐途便竖起了全身的汗毛,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尝试去捕捉在空气中流动的微弱杀气与敌意。

对于任何一个常年漫步于被称为‘危险’的河边的人而言,不要说杀气与敌意了,就是在自己无暇顾及的黑暗之中藏匿着一个活物都能令这群人感到自下而上的不自在。

作为一个极具经验的执行官,即便是威胁尚未确认,战斗不曾开始。

他的脑中却已经开始进行了无数次你死我活的模拟。

威胁的来历,敌人的样貌,突袭的来因。顷刻之间,每一条疑问伴随着齐途那堪比计算机的轮询,展开了数十条甚至上百条备选。

但紧接着,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正在他一个个筛选着备选的时候,伴随着那位黑暗之中访客的登场。

就好像电脑宕机了似的,那聚集起来的成百上天条疑问,顷刻间全部遭到了强制的粉碎处理。

几乎是同时,时间迎来了凌晨与清晨的交界线。

街边的路灯纷纷熄灭,为了迎接崭新的晨光,它们自主地掩盖了自己的光芒。。

以迎接崭新一天的晨光作为陪衬,那之前藏匿在阑珊之处的陌生人款款朝齐途走来。

齐途生吞了一咽口水,手中紧握着的长剑却因为莫名的原因迟迟不能出鞘。

他紧紧地盯着向自己走来的那位,并偶然间发觉,这个小镇就好像是正在欢迎她似的,降下了一缕徐徐的晨风。

威风轻轻地打在那位柔和的陌生人身上,让她身上那颇具和风的长长袍子以及套在外面的兜帽外衣随风起舞着。

终于,在距自己几步之远的地方,齐途透过那因风而起的兜帽,于那一刻目睹被严密包裹起来的宛如水晶版靓丽的一对蓝紫色双眸和淡紫色长发。

“您好,齐途先生。”

这位优雅的姑娘轻轻行了一个宛若可以勾魂的迎宾礼,用清风似的声音说道

“我奉陌陆主任的委托,前来交付一件物什,请您带给即将与您见面并且同行的岳昭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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