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荡雨的枯叶 02
行动还没有开始,甚至说还没有确定的时候,顾淼早早的来到了教室,一个用来给没有跟上团队的‘吊车尾’们抱团取暖,重新分配的教室。那时,天都没有亮。顾淼的寝室就只剩下了他一个,这个情况和张未名几乎如出一辙,舍友,同期都已经走在了毕业实践的路上,唯有自己被留了下来,即便没有平日里通宵喧哗的舍友,顾淼的睡眠质量却比平时还要糟糕。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面对这种情况了,而搭不上先头的班车,几乎意味着他很有可能面对已经经历过的失败。所以说,如果这次还是失败的话,他的毕业就会延伸到第三个年头。“我其实觉得你安心等第三年也比你现在的选择好。”就好像参透了顾淼的心思,还没有任何灯光的走廊上,一阵熟悉的声音突然对他说道。那两眼范重但是却睡意全无的年轻人浑浑噩噩看着前方,就好像遇到了家长的娃娃一样。“索...米拉提里斯主任......”他怯生生的说,明明在未来的几天里,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都没有像此时这般畏手畏脚。在没有任何光亮铺路的情况下,索尔菲.米拉提里斯渐渐走进顾淼的视野里,她瞪着那对漂亮却又充满压迫力的双眸直视着顾淼,真的像是母亲在责问自己的孩子。现实不会那么充满戏剧性,愣头愣脑的顾淼定然不是精致的索尔菲的子嗣,但作为执行官教院技术系的主任,她在隶属于技术系控制科的学徒面前理所应当拥有绝对的威严。“主任,这才几点呀,天都没亮......”顾淼发出了颤颤的声音,他一只腿下意识的向后迈开,似乎是出于生物本能而做出的逃跑动作。“是不是没睡好觉?”索尔菲主任朝前走了几步,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盯着顾淼泛起微微血丝的双眼,凭借着自己对顾淼的理解以肯定的方式问道。“明明是要赶特勤系的车,你却连调整生理作息都做不到,是不是......”“请......请给我这次机会,主任。”赶在索尔菲说话之前,顾淼几乎是带着央求的语气说“我这次一定会毕业的。”“你毕不毕业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顾淼。”索尔菲冷淡的说“但是你在这个时间节点想跟着特勤系的毕业实践,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你更应该明白你父母的意思吧。”“您......您告诉他们了吗?”刚刚后退的脚步这回折向了相反的方向,顾淼那张方方正正的大脸此时几乎毫不忌讳的贴在了索尔菲的面前。虽然年长但仍然称得上风华正茂的女性冷静的盯着顾淼几乎零距离贴过来的脸,面不改色地打量着这个几乎从来没有以卑微姿态示过任何人的男孩,而对她而言,对于局限于索尔菲.米拉提里斯担任的技术系主任而言,这是她在教导顾淼近10年来独占的风景线。“如果你可以做出让步,那么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不行......主任......不行.......”顾淼的声音不大,但与之前相较多了一份强势“我必须参加这次的毕业实践,我不能再留级了。”“是因为如果这次如果不通过你就要回到家里去吗?”她所叙述的东西就像是理所应当似的,以至于索尔菲面对有些语无伦次的顾淼依然平静。顾淼点了点头“我已经没钱来维持明年的留级了,如果这次通不过去,我就会回到家里去。”“顾淼,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幼稚得可笑。”一道将怒火雪藏在寒冰中的话语让顾淼连退了两步,并赶忙弯曲了躬背。透过师长的眼眸,别人或许会为它的美丽而动容,可顾淼则看到了千真万确的愤怒。“多少人苛求安稳的生活而不得才来教院学习,多少人仅望生存而无奈死于非命,你知道你这点自尊和矜持是多么的廉价吗?”索尔菲对低着头的顾淼训斥说,在这个颇有资历的主任面前,顾淼的理由确实什么都不是。无论是回到家中放弃执行官这条路,又或者是退一步与父母商量让他们提供资助再重修一年,无论是哪个都比搭一辆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末班车硬闯鬼门关都实在的多。“何况你那个比你还憨还直的父亲和母亲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条退路?”以仿佛是熟识顾淼家室的口吻,索尔菲厉声道。“顾淼......是什么让你唯独选择了执行官教院,又有什么能够成为维系你与生死打交道的支持和力量。”“又有什么能够让我相信你,此时此刻放任你的独断专行,不会导致让你身陷囹圄的状态与后果?”第27章迎风荡雨的枯叶02操作着设备,应对着敌人,观测着道路,回忆着不久以前却仿佛相隔一个时代的对话,顾淼闯入了洞中的开阔地。他设想着自己将会在这里早遇到一场难以想象的恶战,却没想到,当自己作为一个姗姗来迟的访客踏入了家主的房门时,没有任何人来欢迎他的到来。人质,士兵,还有似乎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的关注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舞台中央处,即将被行刑的拉碧娅.蜜丝菲尔。在那个时候,顾淼根本不认识这位拥有雪白头发的年轻女性执行官,他放眼望去,因细菌感染而迷糊的视线里,顾淼只认出了寥寥三人。在人质群里担惊害怕的学妹真珠,望着惊恐人群并乐在其中的贝利希,以及他第一时间认出的瘫坐在棱角分明的岩壁旁,停滞在粘稠猩红的血河里,并第一次以绝望姿态展现在顾淼眼前的岳昭安。顾淼的眼睛抽动了一下,模糊的视线中,岳昭安的惊慌与绝望还是被他灵敏的捕获了下来。他顺势望向拉碧娅被处刑的地方,透过模糊的轮廓也认出了对方兵卒的动作。举枪开火,或是45度行刑式射击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在近10年的执行官学习中几乎每天都要在顾淼的印象里铭刻一次。在几乎下一瞬间拉碧娅就要性命不保的时刻,顾淼做出了他这次行动以来,自认为最冒险的举措。他抬起步枪,以更迅捷的速度,更专业的姿势,抢先扣动了扳机——在自己的双目几乎无法精确捕捉敌人的情况下。可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因为假若此时此刻不有所作为,那么拉碧娅的性命就宛如砧板上的鱼肉,完全没有活路。好在年年月月都在铸造的技术让顾淼的肌肉完美补正了视力的折扣,在抢先击毙了妄图射杀拉碧娅的刽子手后,顾淼成为了这洞间所有有意识生物的关注焦点。人群的嘈杂持续了几秒,那些人质带着期待的眼光望去,本以为会出现一个可能比齐途还要值得信赖的老执行官时,映入眼帘的却仍然是一个年轻人。而那年轻人的相貌与可靠和成熟实在是很难搭边。两副厚重的包裹被垒成两层牢牢的绑在身后,尘土和污泥几乎成为了他浑身打扮的染料,手上的武装好像似曾相识,没几个瞬间就能发现,那和周遭押解着人质的草莽所用的几乎是一个型号与款式。最令人在意的,则是即便在杂乱刘海的半遮半掩之下,仍然明显的泛红眼白。顾淼的样子,与瘫坐在另一侧的伤痕累累的岳空相比,似乎仅仅是他正在站着的区别而已。这样的执行官充当救兵,人群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希望转而优化做更深的绝望,唯有真珠目瞪口呆得望着那曾经在一个办公室同工过的留级学长,用不可思议与担忧的声音嘟囔着对方的名字,而后者浑然不知。令人头疼的蚊蝇又多了一只,贝利希愁眉苦脸的挥了挥手,在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况下打算直接宣判顾淼的死刑。可就好像顾淼没有在意人群对他的失望,他连判官的斩首令都视若无物,在无数枪口指着自己,无数视线望向自己,无数失望流向自己,无数绝望充盈着自己的时刻,顾淼淡然的掏出口袋里的立方体物件,在什么也没有说的情况下,将枪口指在了上面。“咱们是先谈谈,还是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顾淼冷静的说,完全没有稚嫩新手第一次与敌人进行谈判的姿态,“贝利希先生,这个东西,不需要我再做多余的解释了吧?”一面说着,顾淼迈着试探性的缓慢步子,朝人质的方向走去,并将自己的余光投给瘫坐在一侧血泊中的岳昭安。看着意图明显的顾淼,贝利希还是挥手让自己的步卒放下直瞄顾淼的枪口。“真不知道该说你勇敢有胆识,还是该说你愚蠢,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独自闯到这里给我讨价还价。”“嘛,感谢你的防御部署和招的虾兵蟹将,我走到这里的时候还真没费什么劲。”顾淼讽刺的说,不禁让贝利希的额头冒出几片青筋。就是岳昭安都暗自祈祷顾淼不要再这么说了,因为此时此刻与那个混蛋针锋相对,无论如何都不符合局势以及谈判的专业导论。但顾淼完全没有在乎,他走到了人群的边上,模糊的视野终于认出了在那其中自己的学妹。“顾淼学长......你......”真珠嘟囔着微弱的声音担忧着顾淼的身体状况。但顾淼完全没有理会真珠的担忧,甚至连一个礼貌性的视线相交都没有做,而是当没有真珠这个人似的,摸摸走过了她的身前。明明在自己经常背后被贴纸条的学习生涯里,真珠已经算是对他友善的姑娘了。可回应一个女性的担忧,对现在的局势能有什么利处呢?完全没有。顾淼心知肚明。挡在贝利希与众人之间的墙壁此时此刻只有自己一人,就是岳昭安那样理性的人在与贝利希的言来语往里都占不到丝毫的便宜,于是顾淼就只能用更加凶狠的方式。与魑魅魍魉沟通,那自己就只能化身恶鬼阎罗。于是,顾淼将那立方体,也就是此时此刻那唯一能让贝利希有所顾忌的物什——实则已经成为空壳的算法核心重新收在了囊中,用解放出来的另一只手去拿一个别的什么东西。贝利希瞅准这个瞬间,想立刻冲过去迅速放倒顾淼。顾淼是技术系的执行官,正面的作战能力跟特勤系完全没有比较的余地,他的手中只有一把草莽才会使用的量产粗制武器,在讲价的筹码被重新收起的时刻,贝利希完全可以冲上去迅速解决掉这个身体状况同样不在巅峰的‘非战人员’。讲实话,他可以做到,可就算是实话,他还是小瞧了顾淼,或许应该说他从来没有高看过比他弱小的任何人,毕竟收拾弱小的对手他永远都是胜者,很难从低估对手的行为中吸取教训。奈何这次,在非传统意义的博弈里,低估顾淼是一个十足的错误。在毫不掩饰的杀气赶在自己身体行动之前传到到顾淼那里的时候,顾淼加快了取物的速度。这一次,他从背后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根雷管,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扣动右手的扳机,借助步枪枪口的点火直接让雷管引线进入了爆炸的倒计时。届时,他会粉身碎骨,他身后的真珠不会幸免,他周遭的人质会和他一起殉葬,而那古老的算法核心,则会化作一摊毫无技术与科研价值的废铁,只能够充当考古文物让人们研究它那粉碎屑末的材料而已,且众所周知,那完全不是算法核心的价值所在。看着这一个比岳昭安还狠的愣种让贝利希倒吸了一口气,可相比倒吸一口气的他,顾淼身后的人群则显出了更加激烈的反对。不满,抗议,身后正处在盛恐中的人群丝毫不理解顾淼深思熟虑的打算,仅仅是为自己的生命被拿来充当成了一场难有赢面的豪赌的筹码感到而感到愤怒与焦躁。丰益的负能量迅速从身后炸裂开来,甚至需要顾淼将枪口指向身后才勉强避免了自己被人背后插刀的事态。顾淼自然而然丝毫不在意身后人的惊呼与反对,甚至还饶有兴趣的让雷管在自己的手上杂耍似的转了几圈。在他看来,只有在这场豪赌中,这群毫无所知的人的性命才有可能从绝对的零提升到至少存在的地步。“你怎么说?”顾淼轻松的说,双眼泛红的他捯饬着手上的雷管仿佛仅仅是一根筷子或是一根签字笔,此时此刻,那着火点描绘的倒计时只剩下了十来厘米。“真是奇了怪了......”贝利希露出一丝纠结的微笑,冷汗难得的从这魑魅魍魉的侧脸流了下来“从立场上,难道不是你来说话吗?”“年轻的执行官,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下那立方体并让我得到他呢?”顾淼冷笑一声,将那引信在掸了掸灭掉了上面的火焰。在这短暂的时刻里,他从容而自然的掩饰了两个眼神,它们分别投向了岳昭安与身后的真珠。在顾淼的判断里,如果找出几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进行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岳昭安是毫无疑问的首选,而真珠则是拿来赌则稍微有点赢面的对象。他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就算是猩红的眼白让顾淼传达信息的窗口染上了泥污,岳昭安也仍然如他所预计的那般闪电似的接受和处理了顾淼发出的信号。可用余光反观身后的真珠,她那俨然一副用疑问填满面庞的表情,不禁让顾淼在这严峻的战场上感受到了一丝来自生活的无奈。见顾淼熄灭了手中的雷管,有几个士兵狗急跳墙了似的想直接开枪了结顾淼,毕竟,就算是执行官,他也仅仅是个技术系的不是吗?就算他精于枪械,他的健康状况也看上去没那么好不是吗?他们的感觉的确不错,相比巅峰的时刻,顾淼此时的行动力打得折扣不是一星半点。但永远为危机时刻准备的余地与机敏并没有为这位执行官的敌人提供任何突破口。顾淼此时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立场,他赫然发起返攻,以更加专业、精准的射击让那些妄图捡漏的敌人全部毙命。在其他守卫妄图有所行动之前,他又将那只剩十几公分引线的雷管晃在了众人的眼前,以此来进行威慑力十足的警告。“全都住手!”贝利希愤怒的吼道,他完全不在乎牺牲的手下,只是在了解了顾淼所表现出的那种不可预测性之后,他就决不能冒任何险让那无比重要的数据核心处于危险之中。“好了,年轻人,接下来不会有任何人再去挑战你的威信。”贝利希口是心非的说“所以赶紧让咱们谈谈正事好吗?”“好呀,先让我的朋友和那姑娘安全的到我们这里来。”顾淼比划着一旁的岳昭安与拉碧娅说“而你的人,离我们十米开外。”贝利希不悦的默许了顾淼的要求,他眼睁睁的看着被自己打得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骨头的岳昭安颤颤巍巍的走到拉碧娅的身旁,带着那惊魂未定的女孩走回原本属于她却从来没有接纳过自己的人群。就像是猎食者看着自己的猎物一个一个的逃走,也好比是施虐者望着玩物脱离了掌控,贝利希压抑着巨大的怒火,用愤恨的声音说。“执行官先生,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所谓谈判,可不是单方面的。”顾淼没有第一时间去在乎贝利希给他的警告,而是赶忙的掺起友人,就是将岳昭安的胳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都能感受到那皮开肉绽的皮囊下,筋骨都变得松散脆弱。“齐途先生呢?”他微微吸了口凉气,将本来准备给友人的问候咽了回去,转而向贝利希厉声问道“你没有对他的遗体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拜你们接二连三的妨碍,目前还没有。”顾淼将心中一颗悬着的石头暂时放了下去,在困难重重的当下,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似乎除了自己已知的情况以外,还没有额外的坏消息发生。那么,该让这一切,向终局进发了。“既然你这么贴心的为了布置好了交易环境,那我提出的价码也应该尽可能的复合诚意。”顾淼咳嗽了两声,在甩给岳昭安一个最后的眼神之后,他转而对着贝利希说:“假如这样,我觉得在我交出了这个数据核心后,我这个已经被打到后半生可能要坐轮椅的朋友便应该对你不再具备威胁了,而这些边缘的工作人员也不是你所在意的不是吗?”贝利希瞪了瞪眼睛,因为在他看来,他本以为顾淼会拿那个数据核心充当交换全员的筹码。“所以我说,要不咱们这样。”顾淼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他用一副既复杂又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眼神看了看身后的人群,而在他们之中,唯有蒂丝提看着顾淼的眼神感到有一丝不自在。“让你的士兵给他们留出一片安全的空间,好让他们可以安全的离开,我会在途中将数据核心交给你。”“作为答谢,我会留下包括蒂丝提副团长在内的所有来自宗教联盟的管理层人员,以确保减小宗教联盟的武装力量对你们的急性威胁。”“如此这样,你觉得我的要价合理吗?”顾淼的嘴角带着一丝狡黠轻微的上扬了起来,而他的话语则让蒂丝提之前的不自在瞬间转换成了错愕与震惊。即便是她也没有想到,岳昭安的友人竟然会指名道姓的让自己成为他们棋盘上的卒棋......而且还是那颗即将被舍弃的卒棋。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