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特典·雪夜之歌(2)
风雪,漫天的风雪。满堂的看客都看到一个一身素白的女人缓步上前。她的步伐很平缓,甚至都没有一丝魅惑,但就是这样一种款款而来的感觉却让人不禁屏住呼吸,就好像熟寐一夜,醒来突然看见一片大雪将自己的屋子四周完全覆盖住了,满世界的白色悄无声息地造访了。雪乃停在长方形的舞台中央,她缓缓地停住,抬眸,浅灰色的眸子扫视过台下的看客,红唇轻起,只听一阵清冷的歌声响起:“音にのみきくの白露夜はおきて昼は思ひにあへず消ぬべし”(未见君容但闻名,寒菊入夜白露生。终宵彷徨昼复念,魂断相思露也轻。)随着歌声的响起,台下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尺八的声音。那声音略显苍凉而空灵,它附和着雪乃的歌声,四周准备奏乐的乐师都愣住了。这不是雪乃准备演出的项目,是一场完全的即兴表演,乐师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奏乐,但却有人在和着她的歌声。这首和歌来自《古今集·恋歌卷》所描绘的是一种奇异而恍惚的感情,台下的宾客面面相窥。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笛声,也不明白为何雪姬会突然唱出这样的调子。她不是一个舞姬吗?“见ずもあらず见もせぬ人の恋しくはあやなく今日や眺め暮らさむ”(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无端备尝相思苦,尽日空望暮云天。)这句和歌的最后一个音落下,雪乃探出一个步子,她甩起色无地和服的广袖,白色的袖子扫过,像是带起了一片薄暮。尺八的声音一直附和着她,每一个舞步,那无名的乐师都很及时的跟上了,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场一时兴起的表演。台下的看客都呆住了,他们中有些人看过很多次雪姬的舞蹈,但是今天的舞蹈和往常很不一样。在往常,不管舞步所想表达的意境是什么,就算雪姬的舞蹈能制造出风雪,他们还是觉得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去占有台上的那个人。但今天不同,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空灵苍凉的感觉,他们突然觉得,台上的女孩是那种没办法触碰的东西,她像一片雪花那般缥缈而虚幻。那空灵的尺八声,清冷的歌声,素白的和服,简单的舞步,让一切都有一种仪式感。台上的女孩不像是在舞蹈了,她更像是在一片风雪中诉说一段故事。“山ざくら霞の间よりほのかにも见てし人こそ恋しかりけれ”(山樱烂漫霞氤氲,雾底霞间隐芳芬。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瞥也动人。)就在这句歌声落下的瞬间,雪乃忽然展翼般的张开双袖,一股寒气突然朝四周散开,雪花落下,周围的火焰全部熄灭,就连有些客人面前摆着的味增汤都变冷了。在一片雪花之下,雪乃慢慢停下了舞步,她抬起头看着纷扬落下的雪,这还是她来这座寒宫之后,第一次看自己制造的雪。鬼道·樱吹雪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雪花落在她的手掌中央却没有融化,她轻轻地吹了口气,那片雪花顺着她吹起的气流慢慢地扬起。原来,她的鬼道,能制造出这么美的东西吗。“好漂亮啊。”雪乃轻声赞叹着,浅灰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少女的欣喜来。身后一阵细微的铃铛声响起,浑身突然传来的痛痒感让她不禁缩起了身体。自称宫主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舞台,他抓起雪乃的手,抬起来。他有些愤怒地看着雪乃,今天她的舞姬没有按照她的心愿演出,这可能会让他损失不少钱。雪乃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的眼神有些嘲讽,这无疑是激怒了宫主。他举起铃铛,用力的摇起来。雪乃全身如遭雷击,她的双腿一软倒在舞台上,身体内部的血管里仿佛有小虫在爬,雪乃整个人在地上翻滚,台下的看客们在这时终于想起来,寒宫是什么地方,台上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没什么比当众摧毁一个人的形象更大的羞辱了。就在宫主准备加快摇铃的速度的时候,一把小太刀从远处飞刺过来。锐利的刀锋将铃铛整个切成了两半,落在地上。雪乃吃力地抬起头,红发黄衣的人影慢慢地走上台,那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太刀和一个空了的刀鞘,手中握着一支真竹制的尺八。雪乃看着鬼欺,苦笑着说:“在那边看了那么久,好看吗?”“很好看。”鬼欺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但是很奇怪,这个少年模样的妖怪今天一改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了一幅武士般锐利的眼神。台下的看客们短暂的呆滞后顿时乱做一团。花宫鬼欺抱起躺在地上的雪乃,他看着那个宫主的眼睛,眼神中杂糅着愤怒与敌意。“你是什么人?”宫主问道。“酒吞童子。”“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已经死了对么?”一个穿着黑色羽织的年轻男人从一边缓缓走来,他的腰间别着褚红色的太刀。宫主认得出那把刀,那是童子切安纲。他这才注意到,无论是酒吞童子还是这个年轻男人他们身上都绣着一个符号。笹龙胆!那是源家的家纹!“你......你是.......你是源赖光!”“我这么有名吗?”源赖光用一种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花宫鬼欺作出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鬼欺白了他一眼:“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鬼头健次郎。”源赖光冲着男人很温和的笑笑:“我们是来抓你的。”“这个女人是妖怪!是雪女你们不能!”“阴阳寮可从来就没有说过,逼迫灵妖xx是合法的事情。”源赖光从刀鞘中抽出刀刃。鬼头健次郎见状,接连向后退去。鬼欺将雪乃放到一边的垫子上,站起身看向鬼头健次郎的方向,源赖光并没有行动而是向鬼欺使了个眼色。只见鬼欺身形一闪,空旷的大厅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刀鸣声。箭矢如雨水般倾泻而下,源赖光手中快速结印,一个简单的盾咒覆盖在雪乃身上。箭雨过后,只见鬼欺站立在一堆箭矢中央,手中拎着插满箭矢的鬼头健次郎。那些弓箭手明明瞄准的是鬼欺,但似乎每一发箭矢都射偏了,要么是射在了地上,要么是射在了鬼头健次郎身上,结果花宫鬼欺毫发无损。“你们是准备继续待在上面等死,还是下来投降?”花宫鬼欺抬头,目光扫过楼上的弓箭手们。只听见几声响,那些弓箭手都丢掉弓箭,抱着头排着队从楼上走下来。场面实际上,是有一点搞笑的。雪乃看着眼前的一切,鬼头健次郎,就这么死了。事发突然,雪乃甚至都没有时间反应。“我们说过会来救你的。”鬼欺的面孔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没什么干劲的模样。“谢谢。”雪乃抬起头看着酒吞童子,那双金色的瞳孔让人觉得有些目眩,雪乃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厉害,酒吞童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很难闻的酒味,反倒是很清淡的酒香,像是一壶清酒。“回越后国吧。”酒吞童子伸出手,将雪乃拉起来。“谢.......谢谢。”雪乃支支吾吾地,想了许久,她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酒吞童子:“谢谢。”雪乃身上没有那种温和的体温,她的身体有些冷,不过这倒是没有让鬼欺觉得不舒服,反倒是她头发上散着一股很好闻的香气,那香气像是一只手似地轻轻撩拨着鬼欺的鼻尖。一股莫名的温度爬上鬼欺的脸颊,他有些慌乱地轻轻推开雪乃,背过脸去,不让雪乃看到自己的表情。雪乃看着他的这幅样子,愣了一会,露出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微笑。她忽然凑到鬼欺的耳边,轻声说:“如果下次再见面,请再为我吹一次尺八吧。”说完,她便蹦跳着离开鬼欺身边,她冲着源赖光喊道:“也谢谢你,源家的阴阳师!如果下次有机会见面,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源赖光朝着雪乃微笑了一下,一个妖怪许诺说出自己的名字,那就是答应做这个人的式神了。不过,一切都要等下次了。这名冰雪的舞姬已经化作一阵风雪,离开了两人的视线了。【现世·东京】花宫鬼欺手上拎着两个袋子,里面是打包好的圣诞礼物,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个天就算不呆在家里也应该找个开着暖气的居酒屋好好喝杯热酒才对”花宫鬼欺满口酒鬼发言,时不时还打个哈欠:“真搞不懂为什么人类会发明圣诞节这种东西。”鬼欺虽然嘟嘟囔囔了一路,但是当他看到街角的红鼻子驯鹿玩偶朝着自己挥手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啊.......对了,约定的时间是........”花宫鬼欺抬起手,手腕上的手表滴滴答答的走的很勤快,但是鬼欺却忍不住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糟了已经这么晚了。”鬼欺裹紧身上的衣服,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但没走一会,他却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那是一家洋果子店,不过比较吸引人眼球的是它的招牌,那是一只穿着燕尾服戴着礼帽的白色海豹。就算是鬼欺也很熟悉这个招牌,因为雪乃经常会带回来各式各样的带着这种商标的甜品。门口的木牌上贴着一个看起来挺好看的海报,白底的纸张上是那家店的海豹吉祥物的形象,它的手中举着一个叠了三四层高的冰淇淋,海豹身后则是一个小号的戴着红帽子的雪人。而另一边则是用加粗的黑体字写道——“新品,鲜奶冰淇淋夹心蛋糕”。“鲜奶冰淇淋啊.......”鬼欺望着那个小小的雪人,似乎有些出神。【三年前·北海道】“我说.......”花宫鬼欺把旅行箱放到一边,他瞥了一眼正靠在列车玻璃上的源明初,面前的男孩只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黑色的头发,面容看起来十分清秀,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一直看着窗外,眼瞳中倒影出飞奔而过的景物。“马上要上高中了,我怎么感觉你完全没在开心呢?”源明初像是才听到似的,依旧是盯着窗外。“源明初?”鬼欺再次呼喊了一声。“啊?什么?”“你在干什么啊?”“啊......我在看雪。”源明初指着窗外:“总觉得,这里和东京不太一样。”“当然不太一样,这里是北海道嘛,我说小子,对于要升高中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想法啊.......怎么说呢?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兴奋的事情。”源明初显得很冷淡,他倒不是有意在敷衍鬼欺,只是对于他来说,同年人中能看见灵体的肯定是少之又少,日本阴阳寮并没有开办只属于通灵者的高中,能否在高中碰到同为通灵者的人,只能说纯凭运气。“像是社团啊、恋爱啊之类的活动,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吗?”鬼欺问。“的确,是没有专门思考过这个问题。”源明初抬头想了想:“如果有古籍研究会或是漫画研究会的话,没准会考虑一下,啊对了,灵异研究会我觉得也可以。”“你这个爱好跨度有点广泛啊,我说小子。”鬼欺突然凑了过来:“你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不对,你这个样子可能也会有女孩喜欢你才对。”“啊,目前还没有女朋友还真是抱歉啊。”“太弱了啊,你这个孩子。”“鬼欺先生还不是打了几千年的老光棍。”“住口,小屁孩。”源明初对着鬼欺露出一个坏笑,便不再说话,扭头看着窗外。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人影从鬼欺身边擦身而过,一股清冷的香气像是一阵风似地掠过。那是一种很好闻,却也很熟悉的香味。鬼欺不禁坐直了身子,看着离去的人影,那是一道很窈窕的身影。黑色的长发垂着,随着她的步子缓缓晃动。“那个人.......”“怎么了?”源明初问。“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