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依依合上电脑的屏幕，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根本无法想象今后的人生要如何走下去，她收到消息的时候不顾一切地从学校跑了出去，可是等到了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撒手人寰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上父亲最后一眼。

当得知，父亲是看到微博上的那些东西才心情激动导致病情复发的时候，严依依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紧紧捏住了一样。

严依依从椅子上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到客厅，她看着四周，脑子里一片空白，前一秒中想要做的事情竟然下一秒就想不起来了。

严依依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沉沉地低语：“你害死了你的父亲。”那个声音一只喧闹着，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让它停止下来，严依依感觉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自己的呼吸也愈发得急促起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了。

家里面没有开灯阴沉沉的，严依依摸索着向要站起身，但是双腿软得厉害，她只能摸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想去把灯打开，但却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厨房，她看着一边的刀架摸索着走了过去。严依依从刀架里抽出一把厚刃的菜刀，端详着，菜刀里映照出一张让她感到陌生的脸，那张脸憔悴绝望，这不是她。

她慢慢地举起菜刀，对准自己的脸，在她正准备刺下去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但透露着那种成熟女性特有的美，长长的头发系成一束高马尾，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让人莫名觉得很安心。

“你是谁？”

“督灵司甲级监灵官，沈静澜。”沈静澜握着严依依的手，另一只空闲的手动了动，严依依手中的菜刀就自己飘了出来回到了刀架上。

“你是姜警官的同事吗？”

“我是他女朋友。”沈静澜松开严依依的手，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预先输入好的信息发给姜厌舟。

“为什么想自杀？”沈静澜看着严依依问。

严依依也不回答，她靠在厨房的柜子上慢慢坐下，沈静澜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女孩的疲倦与绝望。

“姜厌舟已经拿到鉴定结果了。”沈静澜蹲在严依依地面前：“答应姐姐，相信这个世界好不好？别想着去死。”

“可是，我爸爸，是我害死的。”

“那不是你的错。”

“那谁来替我爸爸的死负责呢？”

沈静澜想了想，她叹了口气说：“总会有人负责的。”

她的确没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到目前为止，那些微博上的评论都还没上升到不合法的地步，而人肉严依依和上传严依依不雅照片的人，虽说触犯了法律，但他们并不是为严宽哲的死负责的人。

真正使得严宽哲情绪激动，旧疾复发的人，反倒没有违反法律。

也就是说，在法律层面上没有人会为严宽哲负责。

但是这样就对了吗？

沈静澜无法给出严依依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只能这么告诉严依依。

沈静澜伸出手按住严依依的脑袋，正如姜厌舟所说的一样这个小姑娘看着让人心疼：“别害怕，会没事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严依依身边那若影若现的黑色灵屑让沈静澜感到不安，这个女孩应该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否则她的祸妖早就该成形了。

但是，即便严依依自身不产生祸妖，那么多网友的恶意也足够产生几千只祸妖了，几千只祸妖全部盯着这个女孩想想还真是让人觉得害怕。

“姐姐，那种妖怪，是不是会杀了我？”

虽然姜厌舟已经提前知会过沈静澜，严依依已经见过祸妖了，但亲口听她这么说还是让沈静澜觉得有一些紧张。这件事情从上到下透露着古怪，而且总觉得，本来只是一场网络上的反抄袭，但是越演变越有些失控的意思。事关女孩的隐私，姜厌舟也不愿意把这起事情上报给督灵司，如果不是沈静澜一再追问，姜厌舟甚至都不准备把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她。

姜厌舟难道从一开始，就准备独自面对这件事情吗？他就算再怎么强，盯上严依依的是数千只祸妖他想要怎么保护这个女孩？

“不会，有我和姜厌舟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沈静澜轻轻地抱住严依依，无论这件事情的对错与否，她都没法放任这个女孩轻易地了解自己的生命。

想必姜厌舟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督灵司·司长室】

“老师？”姜厌舟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门并没有锁上，这也符合孔云鸣的习惯，孔云鸣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习惯，不锁门就是其中之一，按他的话来说，办公室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锁门了还不方便你们办公，不如不锁。

不过今天是孔云鸣约见的姜厌舟，姜厌舟已经到了，孔云鸣却还是不见踪影。

姜厌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孔云鸣的办公室着实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张沙发，桌子上摆了一盆绿竹还有一台电脑。

相对于孔云鸣的房间来说，督灵司其他人的桌子都可以称得上凌乱。

不过这个时间孔云鸣会跑到哪去呢？

“哟，你来的这么早啊。”孔云鸣推开门，看见姜厌舟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不好意思，我先去了趟冥想室。”

“没事，我也才刚到。”姜厌舟解释道。

孔云鸣把椅子搬到姜厌舟对面，坐下，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厌舟问道：“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也不是，最近家里面不止我一个人，偶尔会弄得比较晚。”

“是沈静澜吧？”

“老师你...你怎么知道的？”姜厌舟有些惊讶，他和沈静澜之间的关系目前还只有源明初知道。

“你没有必要瞒着我，我能看的出来，你看着她的眼神都透露着欣喜，我见过很多次这种眼神了。”

姜厌舟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孔云鸣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但不知为何给他的感觉却像是经理了许多的变故似的，一个三十岁的人，怎么会给他一种高龄老人的感觉？

“果然瞒不过你们啊。”姜厌舟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也并不觉得意外，孔云鸣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有一种没来由的老练。

“而且，就算现在不在一起，以后你们也会在一起的。”孔云鸣看着姜厌舟锁骨上的一道印记，那是契灵的与术士结契的证明：“阴阳双剑，他们每一代的主人都像是天定一样，最终都是结为眷侣。大概是命数吧。”

“老师知道阴阳双剑的事情？”

“哈哈，但凡是和术士有关的东西，很少有老师不知道的。”孔云鸣摸了摸下巴问道：“不过，厌舟啊，你想没想过要去窥探一下自己的命数？”

姜厌舟指着自己问道：“我的命数？”

“是的。”

“老师说笑了。”姜厌舟摆摆手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术士，窥探命数的方法，普通术士是做不到的吧。”

“可以，只不过需要特殊的言灵。”孔云鸣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微微张开：“占卜、占星、这些预言之法本质上都是言灵，所以想要窥探命数，只要找对言灵术就行了。比如......奇门遁甲之术。”

“奇门遁甲？”姜厌舟不自觉得将这个名字再重复了一遍，他当然知道奇门遁甲之术，所有的中国术士应该都不会陌生，因为奇门遁甲之术是中国的古老术法中最高级的一种。现在大部分的术士所学习的都是依靠符箓来发动言灵，可使用奇门遁甲的术士不一样，他们会以灵力编制奇门阵，而在这个奇门阵中不仅是五行变化，甚至空间、重力等等一切都由这个奇门阵的主人去控制。

想用这种言灵去窥探命数的确不是不可能。

目前的中国还能够掌握奇门遁甲的术士，在姜厌舟的记忆里，只有孔云鸣一个人。

“难不成老师用奇门遁甲之术看到了我的命数？”

孔云鸣将一个锦囊递到姜厌舟手上：“这个就是你的命数，什么时候想知道了，什么时候就把它打开。”

“谢谢老师。”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在跟进那个小说抄袭的事情啊？”

“老师您知道啊。”

“这件事你管不了的。”

姜厌舟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放任那女孩不管。”

“人类就是这样，很多人是没有自己的思维的。”孔云鸣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就像是被别人握住了缰绳的马，只要握住绳子的手轻轻用力，他们就会义无反顾。他们啊，根本就不在意真相啊之类的东西，只要他们看到的，是他们想看到的就行。”

孔云鸣站起身踱步着走到落地窗边：“就好像无良医生惨遭杀害，乱判案子的法官被人报复，讹人的老人摔倒而无人搀扶。这些能满足他们内心正义的东西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别人的死活，没人会去在乎的。声势浩大的一边才是赢家。”

姜厌舟皱着眉，孔云鸣的脸上刚刚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暴戾和悲哀，恰巧姜厌舟刚好抬头，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表情。

“老师，我相信，人们还是在意真相的。”姜厌舟站起身：“我先走了，老师您先忙。”

孔云鸣目送着姜厌舟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等确认姜厌舟走远之后，他才坐回办公桌上，并唤道：“关门。”

刚刚还敞开着的房门应声关闭，门锁也在关上的瞬间同时锁上了。孔云鸣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的是那份已经有些泛黄了的报告。至于上面的内容和姜厌舟的报告书一模一样。

孔云鸣拿出那份报告单，当他眼睛扫到七星灯那行字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久久地驻足在七星灯三个字上，嘴唇动了动，长叹一声，发出一声询问：“你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呢？”

姜厌舟离开孔云鸣的办公室之后，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掏出手机，上面有沈静澜发来的信息：“已经和她接触了。”

另一边，微博上的消息似乎还是没有变化，他将坚定结果送交给媒体的时候，对方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姜厌舟感到有一些疲倦，他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他本人的社会关系单纯得可以用一条直线来描述，除了沈静澜还有源明初之外，能和姜厌舟说得上话的人几乎没有。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关于自己内心的想法从来不向别人透露，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会权衡利弊，任何会让对方替自己担心的事情，他都不会说。

其实从接触严依依的事情开始，他的神经就处在高度的紧张状态下，因为这不仅仅是严依依一个人的性命问题，同时严依依的背后可能还牵扯着数以千计的祸妖，没有人知道这些祸妖是否真的已经形成了，但是如果这一千只祸妖来袭那天海市将会面临比上次绯蝶引发的骚乱更恐怖的事情。

而且，姜厌舟刚和沈静澜确立关系，虽然说姜厌舟不是那种无法顾全大局的人，但是本该是处在热恋期的他们，现在不得不去处理这么棘手的事件。沈静澜还算是体贴，在得知这次的事情之后几乎是义无反顾地去支持他。

但是，姜厌舟心里明白，一旦场面失控，他会毫不犹豫地让沈静澜从这次的事件中撤离，至始至终有可能会面对祸妖之灾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声势浩大的那一方才是赢家。”

孔云鸣的话语在姜厌舟的脑海之中久久萦绕着，孔云鸣的眼光很毒，他看出了姜厌舟的动摇。这是一个改版的电车难题。只不过电车难题是一个人和五个人之见的抉择，而这次姜厌舟面临的是一个人和数千人之间的抉择。

如果自己完全站在严依依这边，那数千人就可能会产生祸妖，但如果选择放任事态不管，最后承受数千人恶意的严依依必然会产生一个祸妖，而这只祸妖，也许比那一千只祸妖加起来都要强大。

承受了最多的恶意，所带来的报复也将愈发的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