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景中学】

阮晓文推开班级的门的时候，班上静得出奇，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低着头快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边上，陈子轩却趴在她的位置上，一幅没睡醒的模样。

“你在干嘛？”

“我们今天换个位置吧，你坐我那边。”陈子轩依然只是趴着，但阮晓文能看出来，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困，他的趴在书包上，似乎在挡着什么东西。

“你快起来，好好的换什么位置。”阮晓文试图把他拉起来。

“我今天好困，你位置靠里面一点，我趴上面睡会。”

“你快起来。”

“我不。”

“你快点！”阮晓文有些生气，班上的人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她终于是很用力地一拉，将陈子轩连人带包一起拉了起来。

她的桌子上不知道被谁用红墨水画满了，阮晓文看着陈子轩包上沾着的星星点点的红墨水，也就明白了。

这些字刚刚写上去不久。

至于内容，阮晓文扶着椅子，看着写在正中心的那个，快一本书大小的“妓”字，感觉浑身都在颤抖。至于其他的字眼，阮晓文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侮辱性的，而且是对一个女孩来说，最为恶毒与肮脏的侮辱。

阮晓文看着那张写满字的桌子许久，沉默着将背着的书包塞进抽屉，她很安静地走上讲台，拿起放在黑板下的抹布，放进水盆里沾了些水。

沾了水的抹布接触到桌面上那些红色的字体，随着阮晓文的动作，那些还未干的字渐渐晕开，就好像桌面染上了一层鲜血似的。

“那块抹布是拿来擦黑板的，不是拿来给你擦桌子的。”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阮晓文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环顾四周，却没有人在说话了。

桌子上的字擦到了一半，有些字眼还是可以辨认，但大多数都模糊成了一片。

“小文？”陈子轩看不到阮晓文的脸，她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还好.......”阮晓文用一种接近蚊子哼哼的声音说道：“还好，没有你的笔迹......”

“你说什么？”

“这里的每一个笔迹我都认识，每一个字体我都见过，昨天晚上，你看到群了吧？”阮晓文看着陈子轩的眼睛，她的目光中似乎有如刀子般的东西，一刀刺进了陈子轩的心脏里。

“不会觉得我很不堪吗？”阮晓文握着那块几乎被染红的抹布，直挺挺地站着，像是一株风雨中的水仙花，在整个班级中显得极其扎眼。

“我不会，因为根本不是你的错，不是么？”

“如果一开始我就足够强的话，哪会有这么多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我太懦弱。”

陈子轩没有说话，阮晓文像是失去支撑似地跌坐在座位上，说道：“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为什么一定要你坚强？明明你才是受害者。”

“子轩，不是这样的。”阮晓文抬起头，用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他：“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真正的怜悯受害者。”

陈子轩愣住了，他凝视着阮晓文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疲惫，布满血丝，正像眼前这个女孩似的。

就在陈子轩还想要说什么似的，艾老师敲了敲门，走进教室，她看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清了清嗓子，用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离期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希望”你们好好准备，不要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某些学生，不要以为自己走其他路了高考就稳稳地过了，课还是要好好听，不要一有闲工夫就给我搞搞弄弄的，尽给我找事。”

底下静悄悄地，学生们都在握着笔写写画画，好像根本就没人在意她说的话。

她很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朝着严凌娜的身边望去：“这个何旺西又迟到，烂泥扶不上墙！滚刀肉！”

艾老师见学生们好像也没有抬头看她的想法，便朝着黑板，望去，这才发现昨天留的作业似乎还留在黑板上。

“值日生呢？黑板都不知道要擦了？”

没有人回应。

“值日生呢？！”

“老师。”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举起手：“黑板擦之前坏了，现在在用抹布擦，抹布不在讲台上。”

“抹布呢？”艾老师用一种很怪异地眼神看着那个女生。

所有人都朝着阮晓文的方向看去，陈子轩在抓住阮晓文藏在桌下的手，想从她手中把抹布拿过来，可阮晓文摇摇头，她慢慢地站起身，手中握着那块被红色的墨水染上颜色的白色抹布，走上讲台。

艾老师看着阮晓文手中的抹布，皱了皱眉：“这抹布颜色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不是新买的吗？”

“桌子上有脏东西.......”阮晓文一边继续手上的活一边回答。

“班上的抹布不是拿来给你擦桌子的。”艾老师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道：“你等会去给我把这条抹布洗干净，不洗干净不要回来。”

“知道.......”阮晓文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声拖椅子的声音，一只手拍在她的手上，使得她的手一松，抹布掉在了地上。

陈子轩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头也不回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陈子轩！”艾老师朝着陈子轩离开的方向吼道，但陈子轩装作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走进洗手间。

艾老师回过头，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看着阮晓文，阮晓文也没有理会她的眼神，将散落在讲台上的粉笔扔铁盒里。

台下传来几声轻笑声，艾老师很严肃地咳嗽了两声：“好好自习！别给我瞎搞，听到了没有？”

说罢，艾老师重重地关上门，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阮晓文将最后一根粉笔放进铁盒子中，当她正准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有些刺耳的声音传进阮晓文的耳朵。

“昨天晚上，照片上的那个真的是阮晓文吧？”

“是她啊，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哪能想到啊，看起来挺单纯的，没想到，啧啧啧。”

“所以人不可貌相啊，有些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反正我家里面让我离这种人远点，没准染了什么病都有可能。”说完这话，那女生还朝阮晓文的方向看了过来。

阮晓文并没有反驳，她慢慢地走下讲台，来到那个女生的身边。

“你刚刚说什么？”阮晓文的语气很平静，声音也很小：“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离我远点，哪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阮晓文突然一推，那个女生在瞬间失去重心，朝后倒去，也就在她倒下的时候，阮晓文压到她身上，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说我脏？”

又是一巴掌。

“你凭什么说我脏？”

那个女生身形比阮晓文要壮实许多，但可能是突然的变故让她有点发懵，硬是挨了阮晓文两巴掌这才想起来反打回去，她一把扯住阮晓文的头发不要命的用力拉扯着似乎要将阮晓文的头皮都要拽下来似的，另一只手在阮晓文的脸上乱抓，两人扭打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

班上的人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也是迅速地作出了反应，有去帮着那个女生殴打阮晓文的，也有上去拉架的，也有胆子小的站在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

“喂，你们在闹什么？”

源明初靠在门上，右手握拳，重重地敲了敲门板。

这时候，众人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群人还是乱做一团，源明初叹了口气，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吼道：“警察，停手。”

众人听到警察二字，这才乖乖散开，刚刚乱做一团的人都四散回到座位上，只有阮晓文一个人躺在地上，衣服和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还残留着一道道红印。

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源明初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向着她伸出手。

阮晓文并没有去抓源明初的手，她慢慢地自己坐起来，看着源明初的眼睛，这个女孩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屋外的天空一般凝重的阴霾。

“哈哈.......哈哈哈”阮晓文突然笑了起来，很放肆又很疯狂的笑着，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似乎有泪水的样子，但她确实是在笑，没有人知道她在笑什么，她看起来又可怕又疯狂，他们看她的眼神像是疯子。

阮晓文一巴掌拍开源明初的手：“不用，我自己起得来。”

“你脸上有伤口，要去医务室做应急处理。”

“我自己会走。”

阮晓文站起来，朝着屋外跑去，站在屋外的袁小希看着她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

来上课的老师看着和他擦肩而过的阮晓文，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反倒是看到袁小希和源明初这两个外来者比较惊讶。

“你们两位是？”

“警察。”袁小希解释道。

老师看着他们两个，满脸狐疑的表情，不过也没有多问，径直走进班上。

他将一叠试卷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之前那次月考，大家的成绩还可以，我不是说全部啊，是说你们几个。”他看着靠近讲台的一圈学生，微笑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严肃的表情：“不过也有些学生，成绩有点问题，希望大家能诚信考试。”

说完他朝着阮晓文的位置看去，这才发现阮晓文的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个，阮.......就他们两个人呢？”

“不知道。”

“没准跑去约会去了吧。”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底下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师咳嗽了几声，示意底下安静，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直到教室后方的空热水瓶突然“砰——”得一声炸开，班上才安静下来，同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袁小希看着源明初的背影，她能感觉到刚刚那股灵力的细微波动是属于源明初的。

“你怎么了？”

“没事。”源明初微笑着看着袁小希，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你们女孩之间，应该比较好接触一些吧。”

“那你去哪？”

“我要去找一下艾老师，有些事情要找她确认一下。”

【云景中学·医务室】

袁小希推开门的时候，校医正在替阮晓文贴创可贴。

“你好。”

“你是那个警察吧。”阮晓文没有看袁小希，她就坐在凳子上，随后抬起头朝着校医的方向问道：“我可以在这坐一会吗？”

“你不用上课吗？”

“我不想回去。”

“那个......”袁小希刚想说什么，校医却拦住了她，她压低声音跟袁小希说：“我们去外面吧。”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将袁小希拉出医务室，校医靠在墙上，这是一个看起来快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饼干棒递给袁小希问：“吃么？”

“谢谢。”袁小希接过那根饼干棒，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请问.......”

“你应该还不是正式的警察吧，看样子是实习的。”校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袁小希一下子就被人看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你不要紧张，其实我挺喜欢你们这些孩子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跑来当校医，我本来是市立医院的主任医师呢。”校医撕开自己手里的饼干棒：“让那个孩子自己静静吧，碰到这种事情，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

“您看出来了吗？”

“能看不出来吗？”校医朝着外面望去，屋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但似乎又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都透着压抑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是被人欺负了吧。”校医看着紧闭的校医室的门，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小姑娘，啊，对不起，我是不是应该叫警官？”

“没关系，你随便就好。我其实也就二十岁。”

“真好啊，这个年纪。”校医顿了顿继续说道：“谁都是从像你们这么大的年纪过来的，孩子们有时候真的不是那么单纯，我不知道小姑娘你有没有经历过，但是我在这所学校当了快五年的校医了，学生们会怎么做我都见过，啊对了，我的女儿，她当时是上小学吧，小学的孩子们大多都调皮，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当时长得胖，同学就叫她胖妞，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她不想上学了。”

袁小希感觉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她很明白校医在说什么，大多数经历过校医欺凌的人都会有这种心理，他们不想去学校，拒绝和老师同学说话。

“后来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迟了。”校医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她现在的那个样子，都是我害的。”

“请问阿姨您女儿？”

“抑郁症，到现在还是反反复复地发作。”

袁小希没有再讲话，眼前的这个女人的故事让她觉得很痛心，她来这所学校当校医，不是为了别的，或许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我也感受过的。”袁小希低下头：“当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是我的错？”

校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当然不是你的错。”

袁小希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温和很平静的笑容。

“我其实蛮感谢你们的。”校医看着袁小希，露出认真的表情：“所以，请救救这个孩子。”

“我会的。”袁小希点点头。

【云景中学·办公室内】

源明初在艾老师的面前坐下，他看着盛着水的一次性纸杯，露出一个很职业的笑容。

“警官啊，今天又来到底是干什么啊？”

“啊，我来问问，今天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学生缺席啊？就是那个刘海烫黄的那个。”

“是啊，不过何旺西这个孩子，迟到早退那是常事，旷课他也是能干出来的，我会联系他家长的。”

“不用联系了，我知道他在哪。”

“哎？难道何旺西犯了什么事吗？”

“不是。”源明初压低声音说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对，就在四楼的女卫生间里死的。”

源明初刚说完，艾老师就好像坐到钉子似的跳了起来，她用一种看到鬼的眼神看着源明初，明明室内的温度不高，她的额头上却渗出汗珠。

“艾老师？”

“啊，嗯，怎么好好就又死了呢？”

“艾老师？四楼的卫生间里，曾经还死过什么人吗？”

“啊？没有没有，学校厕所里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死人嘛，不可能，不可能。”

“是么？”源明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中年妇女，过了许久，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说道：“那打扰了，我先走了。”

“不送了啊。”

源明初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方形的Zippo打火机，拿在手中把玩着，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走廊上一片静悄悄的，四周的光线很昏暗，走廊的末端唯一一扇窗户透着略显刺眼的光芒。

低沉而又平缓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显得相当清晰，源明初在指尖，慢慢地汇聚灵力，在下一个瞬间，他突然屏住呼吸，可走廊上的呼吸声并没有停止，他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一个黑色的人形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显形，那是一只人形的祸妖，浑身上下都留着针线缝合的痕迹，原本应该是两只眼睛的位置，也被两个纽扣似的东西代替了。

源明初用力地向下一拉，想把那只祸妖按在地上，可谁知那只祸妖突然化成一道长蛇似的黑影从源明初手中滑了出去。

那道黑影滑到源明初身后，在他的背后再次化成人形，他的手指探出尖锐的利爪，那利爪像是蔷薇藤蔓似的一直在生长，在刀刃的两侧还长着可怖的倒刺。

祸妖的利爪以一种X的轨迹斩下，源明初的向后一退，同时向上方扔出手中的火机，聚集灵力的手指在唇边一划。

四周的灵气都在他的身边汇聚，在火机落下的瞬间，源明初突然掀开火机的盖子将打火轮在墙壁上一滑，打火机的火焰燃起，而随着这微弱的火苗出现，聚集在源明初身边的灵气突然被点燃了，那一团火焰聚集在源明初的面前，源明初的手掌向前一推，火焰团中的灵气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推出，那一团火焰如同巨龙咆哮一般朝着前方猛扑过去瞬间将那只祸妖的上半身吞没。

可火焰中，那只祸妖的影子却消失了，一股灵力突然在源明初的身后爆发了出来，同时割裂空气的声音响起，源明初的抬起左手，向后一记肘击砸在那只祸妖的脸上，那一记肘击，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那只祸妖的脸上，同时祸妖的双臂将源明初死死地抱住。

源明初的手指尖聚集灵力，在那只祸妖的后背上写上一个形状奇怪的“碎”字。同时双脚用力踢出，巨大的力道让那只祸妖搂住源明初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源明初右手一记冲拳打在祸妖的小腹上，祸妖的束缚彻底松开，源明初向后撤出，祸妖的身体上泛起淡淡的蓝色光点，最后身体像是一座倒塌的积木一样四分五裂的化作无数小块。

源明初看着散落在地面的小碎块，将火机放回口袋里。那些散落的小块化作黑色的粒子，飞散在空中，四周响起了好像是婴儿哭声的声音。

源明初想起来那只祸妖的样子，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的人形，每一处伤口都被粗暴的缝合起来，他见过各种形状的祸妖，不管是单眼的人形还是乌鸦头的人形，甚至袁小希上次碰见的那只瘤子型的，还有之前严依依的那个几乎接近恶魔模样的祸妖，他都见过。

但是像这样遍体鳞伤的祸妖，他头一次见到。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医务室走去。

正当他准备下楼的时候，他刚好看见走上楼梯的袁小希。

“源先生？”

“小希？你都问完了吗”

“那个女孩回班上了。”袁小希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那是高三（八）班的位置。

“我刚刚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是你吗？源先生？”袁小希拿她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看着源明初。

“嗯，是我。”源明初点点头：“恐怕，是那个孩子的祸妖吧。”

“真的是她.......”

“小希，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源明初将右手食指的指节贴在嘴唇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那个被扔书包的人你还记得吗？”

袁小希想了想点点头道：“记得，艾老师好像说他叫陈子轩还是什么的，和阮晓文坐在一起。”

“我们假设，陈子轩和阮晓文一样遭受霸凌，两人从心理方面来说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没错吧？”

“我觉得应该是相似的。”

“那么，阮晓文的祸妖已经出现了，他的呢？”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下课的铃声便已经响起，源明初看着这所渐渐热闹起来的学校，眉头微微皱起。

【云景中学·高三（八）班】

严凌娜站起来，有些慵懒地舒展着身体，她本身就不喜欢上课，尤其是数学，这个老师又老又古板，不过也无所谓，他从来只记得那群坐在前面的好学生们，像她这种学生，早早就被老头子列入淘汰品的列表里了。

她向阮晓文的方向瞥去，阮晓文正趴在桌子上，她桌子上的字迹还没有全部清理完。

严凌娜感到心中一阵窃喜，她知道那些字是谁的杰作，这个班上大多数的人都有份，蒙着面纱作恶总是让人非常放心。

就好像是过马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闯红灯需要巨大的勇气，但是如果没有什么人看着，而一群人一起闯红灯的话，那就不需要有什么担忧了。

她看着周围，眼睛扫过，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以及其他很多学生。她知道，那些字就是他们写的，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说不清。

也许是因为嫉妒她，嫉妒她好看，画画也好，成绩也不错，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大学，即便不上大学也有工作室要她。

也许是因为知道她是艺术生，对艺术生保持敌意，总是有些傻子将艺术生和不用努力画上等号。

再或者，也许只是单纯的抱有恶意，人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他们会莫名其妙地对什么东西抱有恶意，东野圭吾曾在《恶意》中写过“你心里藏着恶意，这仇恨深不见底，深得连你自己都无法解释。”

严凌娜能很清楚地解释自己对阮晓文的恶意，但她不能解释这个班其他人为何对她抱有敌意。

严凌娜喜欢过陈子轩，但是她能看出来，陈子轩更喜欢阮晓文，那她自然对阮晓文抱有敌意，但其他人呢？

可能只是单纯地看她“不爽”罢了。

更何况，现在的阮晓文，被爆出了那张照片，她在众人的眼中是脏的，人可以容忍自己的缺陷，但却无法容忍其他人的。

如今的阮晓文，有污点，看起来又乖巧，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人更好欺负的了。

之前和阮晓文打在一起的女生们走到阮晓文身边，为首的女生伸出手，说道：“刚刚.......不好意思.......”

阮晓文愣了一下，疲惫地说道：“没关系。”

她刚准备伸出手，那女孩便一巴掌拍开阮晓文的手，女孩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露出一种带着敌意和嘲讽的笑容：“她真的以为我要跟她握手言和？真搞笑，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废物，婊子，妓女。”

跟她一起的女生们也跟着哈哈哈大笑起来。

阮晓文站起身：“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在说一遍。”

“我说你是废物，婊子，妓女，阮晓文，你看看外面。”

窗外各个年级的人都朝里面看了过来，他们看的都是一个人——阮晓文。

“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你和人家玩sm把自己玩的失禁了！”她特意大声地喊道：“现在全年级都知道你是个妓！我真后悔当初和你这种人一个班。”

“你们两个吵架的出去吵，不用看书吗？”

阮晓文，举起手，但是脸上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她开口用几乎咆哮的声音说道：“好啊，现在都知道来指责我了！那我之前被欺负的时候，你们一群人在哪？！你们试试去体验一下！你看看你们是不是也脏！”

“你不会反抗吗？真搞笑，自己弱能怪谁？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反抗。”那个女生说道：“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你是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阮晓文冷笑了一声：“的确，大多数眼睛正常的人都看不上你那走形的身体。”

“你说什么？”

就在那个女生打算动手的时候，班上的门被推开了。

艾老师站在门口，用尖细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吵？下课是用来给你们干什么的？都高三了，说了多少次了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学习！”

她关上门，用厌恶的眼神瞥了一眼，门口的学生：“阮晓文，门口的那些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艾老师气势汹汹地冲到阮晓文身边拉开她的手，看着桌上写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公交车？头牌？妓.......”

“别念了。”

“这都写的什么？RBQ？”

“别念了！”阮晓文拍开她的手，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你哭什么哭？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桌上写的是什么！”

就在此时，教室的门再次被一个人推开，陈子轩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已经完全染成猩红色的抹布。

“陈子轩！你过来！你刚刚逃了一整节课！马上打电话给你家长，让你家长过来。”

“艾则仁，你凭什么叫我家长来？”

“你喊我什么？你还当不当我是个老师了！？”艾则仁扯着嗓子喊道：“马上叫你家长来！”

“老师？就你也配？”

陈子轩重重地关上房门，整个房间的在一瞬间突然变得寒冷起来，湿气似乎也变重了，有些人的书页甚至都开始有了受潮的感觉：“对了，艾则仁，李宁宁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一股水流突然从地板砖下冒了出来，那股水流周围的学生都吓得朝四周散开，那股水流越涌越多，最后形成了一个一人宽的水洼。

从那摊水中探出一只手来，四周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都尖叫着朝一边散开，那只手看起来像是浸泡了许久了，都已经有一些浮肿。

那只手撑着地面，将整个身体拉出来，那是一个穿着云景中学制服的短发女孩，但她像是掉进水里一样浑身都湿透了，她抬起头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她那张浮肿扭曲的脸。

这些学生们一直沐浴在科学的光辉下，可能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们发疯似的朝着门涌去，陈子轩正守着大门，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尖刀，教室的后门，窗户也被一种奇怪的力量锁死了。

唯一开着的窗户大概就是阮晓文身旁的那一扇，但那是朝外的窗户，跨出去就会直接从四楼坠楼。

脸色最差的恐怕就是艾则仁了，自从她看到那个女孩开始，整个脸都绿了。

“你是......”

“先等一下。”陈子轩说道，他似乎能和那个女孩或者说女鬼沟通似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严凌娜身边，问道：“感觉害怕吗？”

“你.......你要干什么？”

“我说其实你也挺犯贱的，你当初为什么放着黄毛那个家伙不选，选一个被他天天欺负的我？”陈子轩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阮晓文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陈子轩如此陌生，他看起来疯狂，可怕，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

“我当初稍微逗逗你？你还就真的喜欢上我了？”陈子轩垂下头，看着阮晓文的方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们也不会盯上小文吧？”

阮晓文感觉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严凌娜对她的欺凌持续了将近一个学期，她一直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没想居然是因为这样。

她一直觉得陈子轩是在保护她，却没成想居然是这个结果。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霸凌者，不作为的老师，见到欺凌不去制止的保安，谣言的传播者，冷漠的旁观者，你们每个人都该死。”陈子轩忽然说道，就好像要去撕一张纸那么简单：“杀了她吧。”

那个女鬼慢慢靠近严凌娜，吓得她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门口，那个女鬼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咧嘴一笑，然后下一个瞬间，她的嘴就张大到了将近有一人高的高度，严凌娜能清晰地看见她口腔中盛着淡黄色的液体和一股腥臭味。

就在她一口咬住严凌娜，严凌娜几乎有半个身子都被她吞进了嘴里，只留下两条腿在外面乱蹬，剧烈的动作甚至让她踢掉了脚上的鞋子。

就在严凌娜快要被完全吃下去的时候，随着一声刀鸣，教室的大门被一刀切成两半，源明初提着童子切一步一步地走进教室，身后的袁小希指着陈子轩的方向，喊道：“眠。”

随着她的命令，陈子轩就真的身体一晃睡了过去。

那个女鬼可能是发现情形不对，又将快要吃进去的严凌娜吐了出来，严凌娜看着周围的，她的身上沾满了那只腥臭的液体，臭味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李宁宁。”随着源明初的呼唤，那个女鬼朝着源明初的方向看过去。

“在十五年前，云景中学，那时候可能还叫云锦中学，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女生被发现死在四楼厕所的隔间里，死因是溺死，但死者身上发现烫伤、打击伤，还有颜料，伤口各种各样，疑似生前受过折磨。”源明初看着艾则仁：“那个死掉的女孩叫李宁宁，就是艾老师你们班的学生。”

没有等艾则仁回答，源明初就继续说道：“当时的嫌犯有三人，但是一直没有找到那三个嫌疑人女孩她们失踪了。你杀了她们对吧？”

女鬼好像听懂了似的点点头，除了源明初以外，其他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自从那以后，云景中学开始不停的发生消失事件，一共，四十起，数量和厕所隔间里画的小人是一样的。”源明初给袁小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准备：“至于后来，你遇见了陈子轩，而那个孩子已经生出祸妖了，因为你们两个的遭遇几乎相同，祸妖和你本人之间产生了共合，于是你们融为一体了。”

袁小希这时走到那个女鬼身前，在她额头上贴上一张写着往生字样的符咒：“该走喽。”

袁小希的手指尖聚集灵力，她的手指点在符咒上，淡蓝色的光点覆盖那个浑身湿透的女鬼，她脸上的浮肿渐渐消失，慢慢地恢复成她还是人类时的模样。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孩，脸上还带着圆形的眼镜。

但是当她恢复人形的时候，却突然哭了出来，女孩哭得很大声很放肆，就好像把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释放出来似的。

随着哭声，女孩化作一堆淡蓝色的光点，回归灵子之中。

源明初看着四周似乎松了一口气的众人，他长叹一声说道：“这次的事故，没有凶手。”

众人看着这位年轻的警官，都愣住了。

“但你们在坐的，除了陈子轩合阮晓文之外，都是凶手。”源明初很严肃地看着他们：“在校园霸凌之中，除了霸凌者之外，冷漠的旁观者，起哄的附和者，起不到作用的保护者，都和霸凌者一样，你们都是帮凶。”

“阮晓文是受害者，陈子轩即使肇事人也是受害者，但是他们却是最无辜的一批人，他们无端承受你们的恶意！他们要忍受你们的流言蜚语。对！他们可以反抗，可以斗争，但你们，艾老师你告诉我，他们反抗谁？你们所有人吗？你们所有人，都是在这所学校行走的恶魔。”

“艾老师，一个巴掌，也是可以拍响的。”源明初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墙上，那一声响仿佛一道惊雷，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回荡，源明初拉起袁小希的手，走出教室。

袁小希看着这样的源明初她很少看到这样的源明初，除了对待敌人，很少见源明初有这么严肃的神情。

“源先生？”

“我想这些话，当时如果是你爸爸一定也会这么说。”源明初背对着袁小希，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楼梯口忽然转过身看着袁小希说：“他一定也会这么训斥你的老师同学，他会告诉你，你没错。他现在不在你身边，我先替他说出来，等我们找到他，我一定让他亲口告诉你。”

袁小希愣了很久，她看着源明初，突然笑了出来，同时她的眼角似乎溢出了什么晶莹的东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