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霓虹下群鼠蝇营狗苟
【卡森德拉·夜】不知道为什么,卡森德拉的夜晚宁静的就好像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带着疾行的灯光呼啸而过。很多人家的房间都亮着灯,但是却没怎么听到人与人交谈的声音,街道上的灯光很亮,但投射出的影子却很孤独。烛炘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小镇的宁静氛围让他们稍稍有一些不适应,习惯了伦敦那种车水马龙之后,突然置身于一片宁静的夜色之中顿时让烛炘有一种置身深海的感觉。而卡森德拉的气氛也的确很像深海,安德烈不知道这个小镇的居民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但自从他和烛炘来到这个小镇之后,他总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沉溺感和潮湿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把自己泡在水里一样。安德烈瞥了一眼正搀着玛丽的路易斯,或许是下午在酒吧发生了些什么,玛丽的步伐似乎有些虚浮,如果不是路易斯搀扶着,她或许随时会摔倒。“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远么?”路易斯开口问到。烛炘看了一眼前方,摸着下巴大致估量了一下:“应该快到了,我有个朋友在小镇上有间小房子。”“袭击者既然能找到我住的旅店,没准也能找到你的房子,你确定他们不会埋伏在房子里等我们送上门?”路易斯皱了皱眉。路易斯的怀疑也不是不合理的,袭击他们的人还不能确定身份,而且烛炘逼退了他们之后,三个人只是简单的在附近做了一下侦查,他们并没能确定敌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刺杀计划,或许刺杀者只是假装离开实际上暗中跟踪烛炘,等到他们转移之后,再呼叫增援来把他们三个人一锅端完。“放心,不用担心有人潜伏在房子里,薇薇安现在正在那里留守,我想除非对方是禁魔骑士那个等级的魔法师,否则应该是没办法在薇薇安的看守下潜入屋子。”烛炘朝着路易斯微微一笑:“你也不必担心有人跟踪,在你去带修女小姐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安排了我的守护神去四处巡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就是说,对方应该是暂时放弃了刺杀计划。”安德烈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的湿气,好像变重了?”路易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周围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就好像周围有一片大海,四周有海风吹过似的。烛炘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他慢慢地垂下左手,按住枪套里的黑十字左轮,他的右手握着一根镶嵌着黑曜石的玫瑰木手杖杖,烛炘的右手正慢慢地将魔力传导入手杖之中。空气中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海腥味,卡森德拉附近虽然有海,但镇子离海滩还是有一些距离的。现在空气中弥散的海水的气息,就好像镇子就建在海洋边上似的。咚——咚——咚——空旷的街道上回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那是一种软皮鞋跟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正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来,从轮廓上来看,那应该是一个男人的样子,在路灯的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那个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颇为得体的淡紫色西装,但令人觉得疑惑的是,男人的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是湿的,裤子是湿的,就连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就是这么一个湿漉漉的男人竟缓步行走在冬日的寒风中。男人的步伐似乎有些摇晃,更令人在意的是男人的身后,有一个被打开的井盖,难不成,这个男人是从下水道里面爬上来的?一个在深夜里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人,无论怎么说都太奇怪了,烛炘不禁在脑海中脑补一些电影里常见的情节,杀了人的罪犯或是窃取情报的间谍通过下水道逃跑。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不属于两者,如果是一个要逃命或是有要事的人他的步伐不可能这么平稳,而且......“我怎么觉得这个老哥好像是冲我们来的。”烛炘身边,安德烈小声地说道。“我也感觉,他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的方向。”路易斯在一旁附和道。眼睛......“不对!快走!”经过路易斯的提醒,烛炘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刚刚所有人都被他湿漉漉的身子给吸引了目光,没有人去注意他的脸。但当烛炘想要去观察男人的脸的时候,他的样子的确是让烛炘吓了一跳,男人的眼睛是像猫眼一般的竖瞳,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对猫眼,男人的脸上嘴边生长着如同猫一般的胡须,就在男人缓慢行走的过程中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一个趔趄,就是这一下,烛炘看到了男人的后脑勺,那里已经完全没有头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趴在他头上的硕大海星,而那个海星正中央的位置竟是长着一张嘴巴。男人在离烛炘他们大致还有五十米的位置站定,他歪着脑袋看着烛炘一行人,路易斯将玛丽护在身后,烛炘和安德烈两个人挡在他面前。烛炘也没等那个男人是否要发动进攻,他干脆地举起右手的手杖,一个淡蓝色的魔法阵在他的手杖尖端汇聚,他的右手一转,手中的手杖像是指针似的九十度旋转了一下,散落四周的落叶似乎都随着烛炘的这个动作悬浮了起来,他横握着手杖,同时左手在手杖的手柄上一拍,安德烈只看见那些落叶在瞬间绷直,落叶像是飞镖一样贯穿那个男人的身体,每一片落叶都精准地贯穿了男人的身体,但是并没有血流出来,男人的身体里,流出的竟是像水一般的透明液体。安德烈也没有闲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火焰点燃的瞬间,他的手掌在火焰上一划,只见那个男人脚下一个淡蓝色的魔法阵突然升起,在魔法阵升起的瞬间,幽蓝色的火焰就在瞬间将那个男人吞没了。“别愣着,快跑!”烛炘这么喊道。火焰在他们背后腾起,火光将整个街道映照成一片蔚蓝色,烛炘他们也顾不上后面的男人究竟有没有被拖住,路易斯将玛丽修女往肩膀上一扛,三个人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烛炘才停下脚步,他向后看了看,确认那个男人没有追来之后才叫住另外两人。“别跑了,没追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安德烈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突然的变故中缓过神来,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道:“我就没见过几个那样的祸妖。”“不知道,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祸妖。”路易斯扛着玛丽修女用一种略微有些诡异的姿势和两个人对话。“我也不清楚,总之,这里入夜之后很危险,我们最好是能先回去我们的房子待着。”烛炘将手杖撑在地面上,手杖的杖尖敲击在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灵力顺着烛炘的手掌涌入手杖之中,灵力顺着杖尖涌入地下,烛炘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魔法阵,这是魔法管理局制作出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监测言灵,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地下之后,再通关这个特殊的魔法阵释放的言灵可以对一片区域进行短时间的小范围监控,通常这个言灵都是在追捕逃跑的目标的时候使用的,就好像织出了一张网。只要是在这张网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如实的反应给烛炘。“你说的安全屋,是不是就是那个”安德烈指着远处。就在他们不远处的街道边上,有一个看起来颇有一点年代感的两层小房子。小房子里正亮着灯,灯火映照出门口那个女孩的样子,女孩披着黑色的长袍,留着漂亮的深蓝色短发,女孩似乎正朝着烛炘挥手。“嗯,我朋友以前是在卡森德拉做生意的一个商人,后来从这个镇子搬了出去,但是房子却留下来了,这次正好我们要来卡森德拉,于是我就借用了一下他的房子。”烛炘一边解释一边向前走着:“房间已经整理过了,有薇薇安在这里留守也不用特别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我们暂时可以把这里当做安全屋来看。”“暂时?”安德烈皱了皱眉“我们的威胁,可不止是一两个人类刺客,你们也看到了,刚刚那个男人,这小镇不太正常。”“很奇怪,我总觉得,刚刚那个男人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路易斯突然开口说道:“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今晚先不想那么多了吧,先好好休息,待会我会在安全屋附近布置结界魔法,晚上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当地的警方。”烛炘一边这么说着,目光却落在了路边那株黄色的小花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烛炘总觉得,那多黄色小花那像是眼睛似的花蕊好像眨了一下。【日本·东京】花宫鬼欺缓缓地推开屋顶的房门,李淳风跟在他的身后,鬼欺身上披着那件黄色的长羽织,蜘蛛切和鬼切挂在他的腰间,鬼欺先一步走进屋顶,他转了一圈在确认屋顶已经没有人了之后,这才招招手示意李淳风进来。李淳风叹了口气他苦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要像这样,施个观星术跟做贼似的。”鬼欺也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这也没办法,小希小姐现在毕竟还在被督灵司通缉,今晚的观星术仪式,我们特意让雪乃带着她外出不就是为了这个么。”“也对,阴阳寮真的要抓人的话,他们的目标只有袁小希一个,你和雪乃都是没事的。”李淳风笑着看着鬼欺:“蹚浑水的感觉怎么样?”李淳风能感觉到,这几天,虽然鬼欺看起来还是颇有些懒散的样子,但是自从源明初失踪之后,他的眼神大多数时候都很严肃,这个俊美少年般的妖怪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担忧和急切的神色。李淳风或许不知道,源明初对花宫鬼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花宫鬼欺可以说是看着源明初长大,在源明初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源明初便是被鬼欺这个妖怪一直这么带大的。两人的关系,不仅是主人和式神,更是师父和徒弟,甚至可以说在那段时间里,花宫鬼欺是源明初唯一的朋友。本身只是完成和源家人的约定,但不知道从何时起,花宫鬼欺开始对源家的血脉逐渐有了感情。他不希望源明初有事,无论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他都必须要把源明初找回来。“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开始吧。警戒就拜托你了,花宫。”李淳风轻轻拍了拍鬼欺的肩膀。“我知道了。”鬼欺点点头,他的周身淡紫色的妖气慢慢涌现出来,鬼欺缓缓地抬起手,只听啪嗒一声,鬼欺随手打了个响指,就在那个响指声响起的瞬间,妖气向着四周扩散,李淳风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将整个天台都包围了起来。鬼道·罗生门安排鬼欺一个人留下来替李淳风护法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必须把被发现的风险降到最小,一旦李淳风发动了观星术,阴阳寮就有可能发现他们的位置,但是依靠花宫鬼欺特有的可以欺骗感官的鬼道·罗生门,或许可以使的阴阳寮的监测仪器产生不小的监测误差。只见李淳风闭上眼盘膝坐下,他的身体慢慢地悬浮起来,他的飞速地变换这手印,同时一张张淡蓝色的符箓出现在李淳风的身边,那些符箓随着李淳风的动作逐渐碎裂开来,而那些碎裂的灵子组成了一幅如同星空般的图像。李淳风突然睁开眼,他的眼瞳中出现了如星芒般的光影。鬼道·星象眼李淳风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并拢捏出一个指诀的样子,他的手指用力地点在面前的星图上。一道刺眼的蓝色亮光像是飞升的烟火一般,李淳风突然张开手臂:“愚者李淳风,在此,询问漫天星辰,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现在何处?我辈尚愚,请天指教!”所有的灵子在瞬间散开,李淳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怎么样?”花宫鬼欺扶起倒在地上的李淳风低声问道:“怎么样。”李淳风轻轻咳了两声顺了下气息,等平复下来之后,他朝着鬼欺神秘地一笑:“问到了。”【与此同时·新宿区】“雪乃,我们来人这么多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袁小希此时正穿着一件日本很常见的水手服式的女高中生制服,她将齐腰的长发扎成了一束马尾,身边的雪乃也穿着类似的衣服,只不过,她的长发很自然地垂着,从外人看起来,她们两个不过是两个贪玩的女高中生,趁着放学的时候来商业街转一转而已。雪乃和小希的手上的确是拎着一些袋子,袋子里面有几套衣服,是用来给她们和鬼欺换洗的衣物。“别紧张,”雪乃搂住小希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地安慰道:“阴阳寮对我们的通缉应该只是在通灵者内部进行的,也就是说,除了阴阳师之外,其他人并不会把我们当犯人看,而且,我们现在的样子比较像两个女高中生。”“嗯,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好像......”袁小希也压低了声音,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不是雪乃那种冰冷的妖气,而是一种更狂暴更张扬的妖气。“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先往前走,尽量避开人少的地方,只要一直在人群中应该不会有人动手。”雪乃看起来很冷静,她笑着说道:“或许只是有别的妖怪出来逛街而已,日本这个国家,在通灵者之间可是被称为妖怪之国的。”“原来还有妖怪会出来正常的逛街的么?”就在袁小希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个女孩便看到一道淡蓝色的光球像是烟花一般升上天空,那道光球在天空中炸开,飘散的灵子像是散乱的星星一样,但是没一会,那些灵子便消失了。“看来是李淳风他们成功了。”袁小希说道:“我们要不要现在回去?”“先不急,我们再绕几圈,等鬼欺那边确定安全之后再回去。”雪乃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袁小希走进街边一家卖碗装冰淇淋的甜品店里。“哎?等等?”袁小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雪乃拽着,找了个能看见窗户的位置坐下。“我看看点什么啊。”雪乃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菜单把另一份塞进了袁小希手里,袁小希刚想问她为什么要来吃冰淇淋,便看见,雪乃悄悄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袁小希顿时明白了雪乃的意思,她低下头装作在看菜单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屋外,那个路灯上靠着的男人,不要看,专心看菜单,路灯上靠着的男人,还有花坛上坐着的那个在打电动的初中生模样的小男孩,最后是外带炸鸡店门口在排队的男人,他们三个跟了我们一路了。”“也就是说我们真的是被跟踪了么?”袁小希强压下内心的惊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菜单:“是阴阳师吗?”“应该不是阴阳寮的阴阳师,我们刚刚感受到的那股妖气,应该就是他们的。我差点都忘了,在新宿区这里,栖息着一种群居的妖怪。”雪乃挥了挥手将一旁的店员招了过来:“我要一份榛果酸奶冰淇淋碗,和希你要什么?”“我要一份草莓鲜奶冰淇淋蛋糕好了。”袁小希用日语说道。“好的,马上给两位送来。”“麻烦快一点哈,要不然回去晚了我妈会说的。”雪乃对着店员摆出了一个拜托的姿势。“你说的那种群居妖怪,是什么?”袁小希问。“化鼠,从以前就有听鬼欺说过,说新宿区是猫与鼠的地盘,然后有一个名叫怪化之啮的妖怪组织,全部都是由化鼠组成的。”雪乃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记得,鬼欺之前跟我说过,怪化之啮是一个专门拐卖女子高中生给妖怪的人口拐卖集团,以前阴阳师曾经对怪化之啮进行过围剿,但是按源明初和鬼欺的意思,怪化之啮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彻底消灭。”“都是老鼠吗?”袁小希一想到那个画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听鬼欺说,化鼠是一种很弱的妖怪,他们大多数都是依靠变化成人形的样子和使用毒来战斗,但是怪化之啮的幕后老大,似乎是旧鼠。”雪乃稍微侧了侧身子,假装要从包里那东西,从窗口可以看到那三个人还待在原来的地方没有离开。“旧鼠是比化鼠更强的妖怪,我所知的旧鼠,似乎只有一只,曾经在滑头鬼的手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滑头鬼身边离开了。”雪乃耸了耸肩,她看着女店员将她们点的食物送了过来,便不再讲话了。等女店员离开之后,雪乃才叹了口气说道:“别紧张,化鼠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怪,只不过是一群人口贩子罢了,它们如果真的敢攻击我们,我们就顺手把他们扁一顿。”雪乃冲着袁小希笑了笑,虽然雪乃这么乐观的态度让袁小希有些吃惊,但是,雪乃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这么乐观的,比起化鼠这种就好像是小混混一样的妖怪,被称作越后国的冰雪姬的森川雪乃,可不单单是靠美貌获得这个称号的。雪姬一舞,冰封十里。这是当时越后国的妖怪和阴阳师们对雪女的记载。袁小希很难把眼前这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子和那么冰冷肃杀的形象联系起来,但是她还记得鬼欺说过的话:“雪乃可没看上去那么好欺负。”袁小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她惊讶地发现,那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了。“雪乃,他们好像......都走了。”袁小希有些不解地看着雪乃:“他们这是,放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