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崔家竹马
谢琼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哭。于是谢重山也不说话。两人就躲在谢园之前的幽暗街角中,看着禁军进进出出,将园中的珍宝运出来,又看着留在此地守园的仆人们被禁军押上囚车。远处的谢园中的火烧得越来越大,灼热逼人的热息简直像烫在谢琼脸上。而自园中被押出来的那一张张被火光映得面目全非的脸,往日都在园中冲谢琼问过好。“虫娘。该走了”谢重山轻轻道。谢园中的情势已经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再拖上一会儿,难保禁军不会发现他们。“我知道。”谢琼嘶哑着道。她盯着谢园中的大火,又回头看向谢园西南处的那方府第,才继续道:“去找崔泠。”可谁知道身下人微微一僵,却没有动作。“谢重山?你听不到我说话吗?”谢琼没有心思发火,只想将眼前的一切弄个明白。是谁给了小皇帝胆子,让他敢下旨烧了谢园?迁出宛城的谢氏族人如今处境如何?被诬陷通敌的二叔那边的又是如何?事情是不是到了没有转圜的境地?还有她自己,现在又该怎么办?此时能帮她的,此时也就只剩下崔冷了。可谢重山……为什么不动?“去找崔郎君?”谢重山闷声重复,好像反问回去,从谢琼嘴里出来的就能是其他人的名字。谁都好,就是崔冷不好。崔家四郎,崔冷。出身名门,才高傲物,生得也是一副时下最受宛城闺秀们青睐的清俊闲淡模样。玄谈围棋,书画诗书无一不通。未及冠便已经被召去做了皇帝的侍书官,虽只是个闲差,却也是贫寒士子们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位置。宛城年轻些的朱门子弟,无一不以崔泠为榜样。这些都不关谢重山的事儿。让他介怀的是,谢琼与崔冷一起长大,谢崔两家世代更是通婚。若无意外,今岁谢琼及笄礼之后,她就要嫁去崔家,嫁给崔冷。谢重山碾碾脚下的石沙。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要是谢琼能看清,恐怕也不会去管他皱起来的眉头。反正她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石沙轻轻摩擦,谢园之前的军马似乎听见了这点微弱的异响,冲着两人藏身之处嘶鸣一声,随机引发了禁军的警戒。“谁?!”有兵士呼喝。“你还不走?”谢琼使劲锤了身下人一下。谢重山咬牙,当即跃起,背着谢琼从身边高高的墙头翻过去。在清冷的夜风中朝着谢园西南处的崔府而去。崔府离谢园不远。只是谢重山翻上跃下几次,颠得谢琼实在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何。刚刚的火好像烧到了她身上,心里冰冷一片,脸颊却越来越烫。“你慢点……”谢琼低声道。不知道是夜风太急,还是根本就没听到。谢重山忽然从高墙上跃下,谢琼一个没抓稳,就狠狠撞在他背上。预料之外的疼痛让谢琼揪起眉毛。“嘶!”她呼痛出声。“崔府到了……怎么了?”谢重山偏头询问。“没事!你去叫门,就说我找崔泠。不要说我们是谢家人,把这个镯子给他,他就一定知道是我。”谢琼将腕间的碧绿玉镯褪下,塞给谢重山。那玉镯是去年生辰时,堂姐谢璋送给谢琼的生辰礼物。她喜欢极了,便常常戴着腕上,因此崔冷还打趣过她好几次。如今只要见着了镯子,他定然会知道是她来找他。谢重山心中暗哼一声,接过镯子便前去叫门。为了避免被禁军发觉,他带谢琼来的是崔府供仆人进出的后门。后门自然不会如崔府正门那般堂皇,对着的也只是幽暗狭窄的小巷。谢琼身上还疼,头又开始昏昏涨涨,就缩在一旁等着谢重山。她来找崔泠,不只因为她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堂姐谢璋与崔冷的三哥崔琰乃是夫妻。虽然几个月前两人闹了别扭,谢璋回了谢府,可无论如何,谢琼还是要叫崔琰一声“姐夫”。她这位姐夫又是崔家家主,只要通过崔冷找到了他,那她就一定能找到人帮谢家。沉闷的敲门声在夜风响了好一会儿,门后才有人应声。谢重山同开门的仆人交代好,又将镯子递过去,才回到谢琼身边。“让咱们等着。你真的没事?”谢重山站在谢琼身边,他双手环胸,低头看着谢琼。少女失魂落魄地皱着眉,脸颊上却留有不正常的红晕,见他看过来,又是不耐瞪他一眼。“没事,正事要紧。”谢琼抱胸答道。说没事是假的。脑门又昏又涨,身子一阵热一阵冷,那股愁人的味道若有若无,也不知道谢重山会不会闻到。“没事?那刚刚在燃香坊旁边,你说有人欺负你。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是打你还是骂你了?”谢重山穷追不舍,非要问出个好歹。“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夜里很静,静到谢琼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和谢重山的说话声。少年不信,竟然还敢俯身来摸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