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夫妻
夫妻?谢琼瞪向谢重山,谢重山却冲她眨了眨眼。他贴过来跟她咬耳朵:“我说我们是夫妻,有人看上你,要抢走你,所以我们大清早出城躲灾,我穿女子衣衫是为了躲开贵人搜查。”少年靠得太近,嘴唇翕动,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耳垂。谢琼只得出手拧了他一下。“不这么跟他说,他怎么会帮我们骗守卫?”谢重山的口气倒又委屈起来,谢琼瞪他也不是,不瞪他也不是。“我看你们夫妻两个在外面待个三五载的,等生了娃娃再回去也不迟。我就非要看看到底是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贵人们先死,还是咱们老百姓先咽气。”车夫说着又甩起马鞭,扯着嗓子大笑。“到时候你们一起回来,还坐老汉我的马车!”老车夫的笑随着马鞭的尖啸一起散入官道旁四下无人的田野。谢琼却被他笑得心里发堵。她一时想起来茶驿老板无缘无故被打耳光,一时又黯然起自己何时才能重回宛城,一时又得躲开谢重山瞥过来的眼神。总之是要多忙有多忙,要多憋屈有多憋屈。马鞭不知响了几响,马蹄踢踢踏踏千万声。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到了宛城外的洛水镇上。谢重山打发了车夫,带着谢琼投了酒栈。洛水镇离宛城有一天的脚程,南来北往的客商游子,大多都要在洛水镇上逗留一日,好休整行装。时近日暮,酒栈之中却也热闹得很。一楼的食客们喝酒划拳,小二忙得转不过弯儿来。谢琼就跟在谢重山身边,一边等着小二忙完了来招呼他们,一边躲着酒栈中食客们有意无意望过来的眼神。“诶诶诶!我说你个小丫头怎么又跑这儿了?啊?老子是让你去过好日子的。你倒好,逮着功夫就往家里跑!”酒栈的喧嚣中忽然响起打骂声。一见有热闹看,那些黏在谢琼身上的眼神纷纷飞走,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甚至也跟着食客们瞧起热闹来。骂人的是个衣着富贵,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指着一对爷孙破口大骂:“你爹娘欠了老子的钱,拿你填了债。你倒还不乐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来这儿找你爷爷?他就是个酒楼打杂的,他有钱吗?”衣衫素净的老者死死拽着小姑娘的手臂,昏眼含泪,不住摇头。小姑娘缩在爷爷身旁,一双杏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中年男子继续喝骂:“你想走也行,把欠的钱还了。没钱,想都别想,等老子带你回去,就把你的腿打断,看你再往哪儿跑!不过就是个累赘,还当自己是个千金小姐?”中年男子身后的家丁们已经拥上来,要从老者手里把小姑娘抢回去。谢琼看得心里直窝火,忍不住看向谢重山。她低声求他:“你能不能想法子帮帮他们?”谢重山挑眉,耐着性子瞧了几眼,点点头就要上前。谢琼又扯住了他,讷讷道:“不杀人,也不放火的法子。”谢重山不动了,眼神又黑压压盖下来。“你可想好,不杀人不放火。那出钱就是,可咱们的银两也不多,帮了他们,往后就得节俭一点。远的不说,今晚咱们两个人可能就得订一间房。”他靠得近,咬字又清,声音虽不大,谢琼却也听清楚了。那对爷孙哭闹起来,声音实在凄切。她听得心里发酸,顾不上其他,只忙着点头。谢重山见她如此,自然不会不听她的。上前三言两语打发了中年富商,替那对爷孙还了债。更照着与谢琼说好的,只要了一间房。并非谢重山故意如此,他身上银钱确实不多,大多还都是从燃香坊里搜刮来的。今日只出不进,已经花了大半。更何况————“你睡床上,我睡地上。”隔着一道屏风,谢重山把枕褥扔在地上,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屏风后谢琼已经泡在了浴桶里,听到谢重山的安排,也只是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怎么了,难不成你后悔了?要不然我先出去,等你洗完再进来。”谢重山瞧着那道屏风,和屏风之上被灯火映出来的朦胧身影。从前在谢园,他也这么偷偷看过她。仗着自己有些功夫,便在入夜后溜进谢家女郎的楼阁,躲在她窗扇之下的紫阳花丛里,等着灯火亮起又熄灭,等着窗纱上那道似她又非她的人影。有时候他甚至能听到她与侍女嬉闹的声音,那时他便觉得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就是让他看一辈子也不会腻。可如今呢?由爱而生欲,由欲而生贪念。他本来就是痴妄之人,也脱不出俗世男子的爱欲贪念。谢重山动了动喉结,觉得自己该出去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