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谢是谢琼的谢

“没有,我才没后悔。”

谢琼一下一下撩着水花,不知道自己也在撩拨着谢重山。

她大方惯了,从不可惜银钱。虽知道自己已经落魄,该节俭一点。可那中年男子口口声声骂那小姑娘是个“累赘”,又让她觉得莫名酸楚。

所以谢重山也会觉得她是个累赘吗?会在觉得她麻烦时抛下她一走了之吗?

一想到这里,谢琼忍不住蹙眉,轻声开口道:“你别出去,只是,只是也别进来,我害怕......”

她怕他扔下她一走了之,又怕他闯进来轻薄她。

“好,我不出去,也不进去。”

几丈之外,谢重山也轻声答复。

他顺了谢琼的意,却折磨了自己。

耳边是她泼水净身的水花声,谢重山尚在年少。几日来苦苦压着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此时竟都涌了出来,让他想对她......做点不该做的事。

“我洗好了,到你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谢琼裹着衣衫,头顶着布巾,一溜从屏风后溜到床上。钻进了被窝,才算暂时安下了心。

但她一抬头,刚刚安定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沉默许久的少年又开始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她。

好在谢重山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便走到屏风后开始解衣衫。

他似乎就打算用她泡过澡的水。

谢琼紧张又尴尬,冲着屏风后的谢重山道:“那水是我用过的,你该让他们换一桶!都脏了,而且,而且也冷了。”

“不必,一间房就只有一桶水,我将就一下就是。”

谢重山的声音又低又哑。

水声“哗啦”,他已经坐了进去。

谢琼裹着被子滚了滚,觉得十分愧疚,自己又给他添了麻烦。

可几丈之外的谢重山并不觉得这算是麻烦。

他伸展手臂搭在浴桶边上,闭上眼睛,打算在渐渐冷却的水里冷静一下。

比起强迫谢琼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他宁愿强迫自己忘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罪魁祸首似乎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她又开口了。

“谢重山,你觉得谢家是那种不讲道理,仗势欺人的显贵之家吗?还有,我呢?从前我也是那样的人吗?”

谢琼已经困倦,只窝在被窝里强睁着眼同谢重山搭话。

她想了一天,也郁闷了一天。

昔日谢家煊赫之时,是不是也难免做过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事,欺压了无辜的百姓。而她自己是不是也和那个闹肚子的小郎君一般,给别人带来过无妄之灾。

“不是。”

屏风后谢重山循着声音看过去,明知看不见,却还是叹息一声。

“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琼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谢重山想起往事,低笑起来。

“也许......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从前我们在旬阳老家,那时你不过十岁,模样可爱,性子活泼,见了人便问好,又喜欢同人说笑,从来不会因为身份有别就瞧不起人,旬阳谢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你。”

谢重山闭上眼,靠在浴桶边上,想起当年旬阳回廊上,教他写自己名字的谢琼。

他是被谢琼的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无名无姓,不知年岁,连重山这个名字都是谢琼父亲随口给他起的。

如今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长了谢琼几岁,却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是太初六年的冬天。

他初到谢府,性子还桀骜。不愿意在谢家书塾里读书,就被先生扔在回廊上罚站。

旬阳的冬天极冷,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将回廊堵得淤塞起来。

裹着一身火红狐裘的谢琼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红衣带雪,人间好风景。

她手捧梅花枝,瞧见他这个生人便好奇地凑过来,一点也不怕他。

身高堪及他胸口的小姑娘眨着眼,笑盈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前都没见过你?”

谢重山自然不答。

她便又问:“阿爹说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要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我叫谢琼,小字虫娘。我拿两个名字换你一个,你总该说了吧?”

他还是没说话。

谢琼却得意扬扬地抬头。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谢重山,是我阿爹从战场上领回来的。今日夫子该教你们习字了吧,要不是我近来身体不好,肯定又学了好多的字,你学会写你的名字了吗?”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被人宠坏了,自己刚学了几个字,就要显摆给所有人看。

她不知道高大少年的沉默代表了拒绝,还折了一条梅花枝,在雪上写起了他的名字。

“要是不会写,我教你。谢是谢琼的谢。”

她歪歪斜斜写了个谢字,接着又开始摇头晃脑,显摆起自己的学识。

“重山是‘由重山之束阨,因长川之裾势’的重山。”

第十二章 谢是谢琼的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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