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赢或不赢
不是没有人想说些别的,可还未开口就被屋中大半闺秀们的调笑声给压了下去。那些年少鲜妍的面孔上挂着对布衣少年的轻视和鄙薄,世居宛城的尊贵出身让她们在那一刻结成同盟,共同用天真刻薄的态度将谢琼排除在外。谢琼只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不肯道歉赔礼,不知道为何谢重山赢了棋局,却还要受她们的嘲笑和无视。还是那沉默不语的草鞋少年先牵着她出了暖阁,弯腰轻轻抚摸她的额发,问她是不是很想和那帮闺秀一起玩闹。谢琼点头,少年便叫她把不要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那些闺秀们会什么她便学什么,学着学着她们便会自己同她一起玩。可谢琼又皱眉问他:“她们欺负了你,我还要同她们玩,你不会生气吗?”那少年说了些旁的什么,谢琼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他眼中眸光温软,轻轻笑着安慰她。他说日后只要她好,他远远看着她开心,那他也就开心。后来谢琼果然很好,好到很快便融入了宛城闺秀们的圈子,好到很快便又有了个同自己家世相匹的竹马少年,好到很快便将那日在暖阁外安慰她的少年当成了谢家无足轻重的家仆。她一日一日长大,便越来越清楚她同他之间身份的不同,也就越发嫌弃那低贱少年眼里不合时宜的妄念。“虫娘,该下马车了,怎么还愣着?”疏淡清冷的嗓音将谢琼从往事中唤醒,抬眼看见的却是较之从前愈发沉稳清俊的崔泠。她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却忍不住回头望那自个儿从马车上跃下来的玄衣少年。“虫娘?”谢重山自然是盼得谢琼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他,见她看他便启唇微笑。又扬起右臂,唤回在青空中追逐云雀的阿宝。阿宝一声清鸣,逆风而下。却不回到谢重山臂上,反而绕着他飞旋两圈。又欲张羽扬喙,仿照之前扑倒太守府家仆之时,在崔泠身侧作怪。“阿宝!”谢琼察觉到它对崔泠的不善,出言教训。阿宝却长鸣一声,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越发胡闹,来回飞转之时差点就把崔泠的衣衫给划破。身侧被阿宝莫名刁难男子没言语,谢琼却不能不开口。“谢重山,你是怎么管教阿宝的?”许是心里有了愧疚,出口的呵斥都别扭至极。谢琼皱着眉,语气却像在责问妻子为何不好好看好家中顽童的丈夫。那般亲昵自然,惹得崔泠心里又生了刺。素来待她笑意温顺的玄衣少年却黯淡了眉眼,只道:“它不听你的话,你就要骂它——虽然它是个畜生,你也不能处处都要求它听你的,鹰是有灵性的。”更何况是人呢?他可是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却要忍耐着瞧她身旁站了另外一个同她登对至极的男子。“你——”那点因往事而起的愧疚随即消失无踪。谢琼没想到谢重山敢这么不软不硬地顶撞回来,还是在崔泠面前,这么无礼地下她的面子。“我不管,总之你就是要好好看住阿宝。它是你带来的,你就是它的主人,管教它就是你的事。”谢琼选择性遗忘了在谢重山教导阿宝时她是如何骄纵它,如何放任它从谢重山的惩罚中一次又一次地逃脱,在谢重山恼火皱眉时又是如何撒着娇做阿宝的帮凶。她只记得自己刚刚从章言之手下逃出来,他没赶得上救她,现在又如此过分的忤逆她——明明他该对她千依百顺的!“我的事?可我有时候连自己都管不好——”谢重山眉眼舒展,笑得活像个无赖。挑衅的目光却隐隐落在崔泠脸上,而非正与他闹脾气的谢琼。聪慧如崔泠也几乎在转瞬间就知晓了谢重山在跟他玩什么把戏——这个横看竖看都不像个正经家仆的少年郎,正在用这种方式光明正大地告诉他,谢琼对他谢重山是如何的亲近——她便不曾对他崔泠如此骄纵蛮横过。崔泠这些年读了不少书,性子也被家中长辈磨炼得越发中正平和。此时被谢重山看了一眼,胸中却天性般激起了一股少年意气,即刻便应了战。“虫娘。莫要如此胡闹,你忘了他身上还有伤?还是先替他包扎,我又没被伤到,你无须如此......”然而昔日竹马的劝慰已经让谢琼听不进去。因为谢重山故意在她面前伸展手臂,吹了个口哨,阿宝就像芦絮一样乖乖落在他手臂上。谢琼便越发觉得,说不准刚刚阿宝就是受了谢重山的教唆才会故意戏耍崔泠。可是谢重山为何要这么做?因为嫉妒?因为看不惯她跟崔泠多说了几句话?可他又是谁,因为说过她开心他便开心就自以为了不起,要事事管着她吗?还是他也想起当年那场棋局之后她渐渐地疏远,因为迟来的气恼而要报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