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
她想推开他,却只是抱住了他。就算他和旁人成婚,和旁人子孙满堂,她仍然想让他好好活着,她惧怕那可怖的天命再将他带走。谢重山也怔住,埋首在谢琼柔软的脖颈间。他原本是准备好好问问她的,从前她究竟是打算如何对他,如何对他们的孩子。结果对他早就不再重要,他只是要知道,知道了,继续留她在身边。他没想到她预备这样成全他——“升官发财死老婆”,他险些被她气死,先她一步咽气。可是她又说她舍不得,她说她没想过不要他。“虫娘,可是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一直都是你。”谢重山拢着身下人柔软的乌发,听着她茫然的哭泣。她的泪水止不住,他便不住去吻她的脸颊,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的爱和春花一般繁盛而卑贱,一年一年地生长,却不会一年一年地衰败。将军和他的妻子终于依偎在一起。谢琼哭得累了,想要推开谢重山,可他仍然捧着她的脸颊,低低叙语:“你舍不得我,就好好待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长长久久,和我们的阿珠一起,好不好?往后你不必听她叫你阿姐,也不必自己一个人去报仇,我帮你,我陪着你。”凤眼潋滟的男子如旧时一般,轻轻吻在她眉心,低低求她,“答应我,好不好?”谢琼没办法拒绝他,她只轻轻点头,谢重山便又要噙着她的唇吻上来。“脚疼。”她推了推他,男子便不再动作,又寻了药膏过来替她上药。谢琼裹着被毯,莹润秀致的肩膀在昏暗的帐子里映出玉色的光辉,她照旧露出小腿,被谢重山捧在怀里。男子温热的手指将药膏点涂在她的脚腕上,十分温暖。他轻声问她,“还疼吗?”谢琼摇摇头,本来也没多疼。只是她想再看看他,她曾经以为再也看他不见。如今他可算回来,是个真实的,温热的,有血有肉的男子。不是她梦里朦胧的身影,也不是枯骨一具,真是好。谢重山也瞧着他只会点头摇头的妻子,怎么也瞧不够。他扯开被毯躺进去,将她整个人搂住,他们额头贴着额头,胳膊挨着胳膊,腿压着腿,四肢交缠时心跳声也渐趋一致。这姿势本就颇具占有的意味,他却仍然自问自答,迫不及待地确认她仍然属于他。谢琼觉得帐子里逐渐热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男子灼热的呼吸撩拨着她的心弦,或许是因为他眼里的东西越来越滚烫。她亲亲他,点头:“是啊。”她仍然属于他,她仍然爱慕他,她仍然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真的,所以没什么可羞恼的。谢重山低低笑起来,“这些年我想了好多,被裹在泥石里冲入河中的时候,我只想再看看你。后来侥幸被人救了,躺在床榻上养伤,日日盯着覆顶的青纱帐,我只想着我永远不要再爱你。再后来,我伤好了,跟着别人去打仗,瞧见了无数的生死,那时我想,我还是得回来找你。无论你生没生下我们的孩子,无论你是不是嫁给了别人,无论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我都要回去找你。”找到以后,便抢回来,再努力少爱慕一点。只像寻常夫妻那般,抱着浅浅的喜欢,少少的钟爱,持着不为人注意的爱慕,只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现在我一见你哭,一见你笑,还是想把自己的心都给你。世上要是没有你,我活得没有滋味。”春光和煦,红花灿烂。长风渡水时,稠红翠绿的园子里掠过几只鹤鸟。白氅的将军惧怕爱慕太过,终成怨偶,可瞧见海棠花丛中的妻子的时候,才恍然,已是暮春海棠花开的时节。谢琼被哄得眼泪汪汪,正想环着他脖颈再亲他几下。就见男子又叹息着开口,“所以,你能不能同我说说,这些年没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谢琼本来无所谓,她瞧见男子亮晶晶的眼眸,还是轻轻地说给他听。“怀着阿珠时辛苦一点,夜夜都涨,不过那时我顾不上,只想着躲开章家。好在你虽然不见了,银两倒还留了不少。我怕你万一没......回来找我时又找不到,就不敢跑出辽州,只在昭蒙山上躲着。等了你一个月,山道清出来了,章家又来搜山,没办法,我只能逃到青州。租了条船,嗖一下,就从漳河到了青州。后来我就在青州生下了阿珠,那时她夜夜哭闹,我才发觉自己一个人养不了她,只能给外祖母写信,央她来青州接我。”谢重山轻轻嗯了一声,眼中有些潮。此时谢琼说得轻描淡写,他却猜得出她当时是何等的伤心辛苦。他埋首在她柔柔的发上,嗅着她的发香。“其实之前都还好,就是回了华府后,有乳母侍女帮我照顾阿珠。我整日无事可做,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想到你。”谢琼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时她一闭眼就想起他。谢重山不作声,她以为他在笑她。“谢重山......”她推了推他,男子抬头,眼中涟漪点点,已经有了泪光。谢琼呆了,“哎,你哭什么?如今做了将军,怎么还不如从前?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都要笑你,你还怎么带兵打仗?”她越是如此淡然,谢重山喉间便越是酸楚,对上她弯着的眼睛,便看不下去,只一下她按进自己怀里。“我今日就该杀了章言之,我明日就去杀了他,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他再也不要离开她,就算她再说什么不想看见他的话,他也会紧紧跟着她,不会蠢到胡乱揣测她,再留她孤零零一个人。谢琼眼前黑闷闷一片,头顶上的男子竟然已经哽咽起来,泪水落入她的发里,湿润冰凉。谢重山低声又问:“生阿珠的时候疼吗?”其实他知道,怎么可能不疼呢?他不在她身边,她要自己打理一切,在鬼门关前晃悠时连个在屋外等的人都没有,她怎么能不疼?谢琼柔柔一笑,摇摇头,眼前男子便涌出更多的泪,简直比她还能哭。她叹气,有些头疼,不想骗他,“好啦,其实有点疼,但是阿珠很乖,没闹腾,一会儿就出来了。”谢重山便径自趴下去,埋在她脖颈里,脊背一伏一伏,俨然是伤心了,泪水都淌到她颈项间,痒痒的。谢琼真的头疼起来,也许阿珠说哭就能落泪的本事并不是从她身上学的。只是阿珠哭闹的时候,总号啕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只要拿她想要的东西哄一哄,她也就不哭了。可是谢重山呢?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喜欢什么?谢琼想了想,又发现自己不必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