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老是他?
阿珠在华府的孩子堆里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她嫌姐姐妹妹们吵闹幼稚,又嫌兄长们木讷胆小。这孩子有了阿爹阿娘,身边倒仍然和从前一样寂寞。不过她一向擅长给自己找乐子,见到了阿宝,就觊觎上了它的尾羽,惹得阿宝一个堂堂的鹰将军,被逼得像只胆小的燕雀,不敢落地近人。“你说清楚点,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又去拔它的毛,把它吓跑了?”谢琼起身先替阿珠擦眼泪。孩子却急得直摇头,“我今天只是跟阿宝在园子里玩,并没想要拔它尾羽。可谁知道天上忽然飞来两只大鹰,同阿宝一般模样。它们要叼我,阿宝就去啄它们,结果两只大鹰和阿宝缠斗,一路往天上飞。我爬到假山上,也只能看到阿宝被那两只大鹰追着逃往城西的林子去了。”长得和阿宝差不多模样,恐怕那两只鹰也是青眼赤腹鹰。青眼赤腹鹰成年后翼展极长,叼走个成年男子都不在话下。若非阿宝,阿珠能否哭着回来找她都说不好。谢琼心中一沉,眼皮跳了跳,莫名想到当年辽州城中章言之一心求购赤腹鹰的事。“阿娘,怎么办,阿宝会不会被啄死?它可是阿爹才送给我......”阿珠自己抬手抹泪,显然是真的揪心,小脸都皱到了一起。谢琼垂目,轻抚她的发顶,柔声安慰,“别怕,阿娘马上着人去找阿宝,一定把它平安带回来。”“那我也要去,林子那么大,阿宝只有听到我的哨笛声才会下来。”阿珠咬牙擦干泪,死死握着手中哨笛。战场上谢重山是用哨笛给阿宝下令的,后来他便将哨笛送给了阿珠。也不是任何人吹了这哨笛都能唤来阿宝,除了谢重山,也就只有谢琼和阿珠能用它将阿宝唤回来。想起当年的事,谢琼越发确信那两只大鹰就是冲着她和阿珠来的,更不肯让阿珠出去冒险。可阿宝也不能不救。她只命人传消息给琼州城内的乌甲军将领,请他们在城西警戒布防,搜寻可疑之人。自己则又取了哨笛,点了华府的三百私兵浩浩汤汤朝着城西而去。谢琼走之前还对着阿珠许诺,答应她一定将阿宝平安无事地给带回来。然后......然后谢琼就食言了。琼州城中的乌甲军守卫森严无匹,华家三百私兵也并非等闲之辈。城外还驻守着一万乌甲军,辽州章家的人要是敢混进来,就只有找死的份儿。然而世上不怕死的人今日聚在了一起。找死的人就埋伏在华府之外,见着绣鸾车驾出府便冲了过来,不为杀人不为劫人,就只为了搅乱华府私兵的阵势。为首的死士从怀中抽出驯鹰的哨笛,尖利刺耳的声音一响起,并未坐在车驾内,而是混迹在随驾侍女们中的谢琼就知道要出事。她特地改换行装,穿上了侍女衣衫。这乔装或许能瞒得过章家死士的眼睛,却瞒不过经人特殊训练过的鹰隼。自青天之上俯冲下一团黑影,迅疾如闪电,尚不及抽刀抵抗,谢琼就被赤腹鹰锁住肩膀给拽得离了地。眼前一切寻常景物越缩越小,耳旁疾风呼啸而过,谢琼知道那是因为她正被赤腹鹰带着往高天之上而去。昏死过去之前她想到的居然是阿珠。幸好没纵着那孩子由她自己出来,不然她恐怕又要被吓哭。六月初八,天晴无云。谢琼先谢重山一步,被带入了由章家军重重把守的上阳城。在琼州城外接应赤腹鹰的是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是那个曾经跟着章言之在辽州官道上围堵谢家马队的少年将军。只是回到上阳城,昔年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个独臂将军。独臂将军名唤章柬。谢琼醒来后拿短刀割伤了章柬,章柬急着劫她回上阳城,来不及仔细处理伤口,伤口化脓,他便将受伤的手臂砍去。跷着二郎腿坐在堂下的章言之瞧着身裹纱布面色惨白的家将,又摸摸自己至今仍有隐痛的胸口,衣衫肌骨之下的那颗心又不平稳地跃起来。章言之掰得指节咔咔作响。算上城外的乌甲军,他又多了一个杀她的理由。“好!阿柬辛苦!我章家不会忘了你。来人,先割了她的耳朵送去谢军营帐。要那黄口小儿率军投降,再退兵。若是不答应,下次送去的就该是他夫人的尸首。”须发皆白的章太守在堂上笑得开怀,自觉上阳城解围之期已在眼前。谢琼双手被缚,两日未进米食,眼前已经昏花。她听得章太守哈哈大笑,抬眼却跟章言之望过来的眼神对上了。那漂亮阴狠的朱袍男子斜倚软榻,面色未改,眼神沉沉。谢琼却莫名想笑,上辈子她恐怕欠了章言之不少债,这辈子才要被他纠缠折磨,尝尽万般苦楚。初见时他就羞辱她,后来更要强抢她,再到后来,她的夫君因他之故,失踪六年有余。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老是他?如若上天有灵,恐怕她不问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