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至死方为长生
十顺宫的方士们匆匆赶来,将裹挟着怒常丹的鬼修士团团围住,带着怒常丹实在累赘,鬼修士扬起利剑便要剖出怒常丹的内丹。利剑却顿在空中没有了动作,鱼藻瞧着鬼修士嗤笑了一声,下方是国后娘娘的寝宫,国后娘娘带人出来观看,瞧见鬼修士吓得不轻。“那是什么东西?你等方士还不赶快把他拿下,是要吓杀国君不成!”国后娘娘厉声斥责,方士们这才试图上前攻击鬼修士。“国后娘娘,你对我做了什么?”五公主平日虽然胆小,但若是怕极了,便莽撞起来,她衣衫不整,发不带妆地闯进寝宫,那斑疹已经蔓延到她的脸上。“五公主,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来人,快传御医。”国后娘娘担忧地瞧着五公主。“别假惺惺了,”五公主跺脚尖叫,“我亲眼瞧见你偷偷摸摸去解芳轩,去见那里面的妖道,你看看我,你毁了我的样子,你毁了我的人生!”“五公主你胡说什么呢!毒疮入脑了吧,快把五公主带回寝宫去。”国后娘娘不慌不忙地吩咐侍卫,她现在顾不上这个撒泼的五公主。“当……”悠扬的钟声涤荡在空中,南望阁的警世钟响了,只有国丧、继位,警世钟才会敲响。鬼修士松开了怒常丹,怒常丹连滚带爬地躲在一位方士身后,若有若无的歌声从四周响起,隐隐约约可知其意,又模模糊糊不明其理。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除了这诡异的歌声,鸣虫喝露水的声音都能听到。“到时辰了。”鬼修士忽言。五公主忽然晕倒在地,一道灵光从她身上飞出,伙同门外飞进来的四道灵光融汇在一起隐入国后娘娘体内。国后娘娘的容貌在一瞬间年轻了几十岁,变成了她刚入宫时的模样,她摸摸自己的脸,“还差内丹,快把内丹取出来!”鬼修士冲向怒常丹,他身边的方士吃力地阻挡着,怒常丹哭哭啼啼地往鱼藻所在的房顶爬,“救命啊郡主,她有弱点,这个时候的她不能见月光,见月光必死无疑。”鱼藻无语,“大白天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月光。”因为没有服下内丹,国后娘娘的容貌一直在变幻,一会儿是个闺中少女模样,一会儿又是个耄耋老人之相,她身边的宫人、寺人早已吓得远远躲开。鬼修士冲破方士阻挡,眨眼出现在怒常丹身后,掌化利爪直奔怒常丹腹部。“你取了他的内丹,便再也没有退路。”虽然怒常丹近在眼前,鱼藻并没有打算救他。鬼气已经切开怒常丹背后的衣物,怒常丹抖如筛糠抱头呜咽,鬼修士低语,“以血书为誓,我不能违背我的诺言。”“这么说,你怕死?”鱼藻抱着胳膊,“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鬼修士收回利爪,踢了怒常丹屁股一脚,怒常丹差点儿摔下房顶,“我又何来生死,我是怕连累别人无辜送死。”“你还愣着做什么!”国后娘娘从衣服里掏出一串木珠,她摇动木珠,一名方士忽然抱着肚子跌落在地,有几名侍卫也抱着肚子倒地哀嚎起来。“这宫中人的生死尽在我手中,司厉郡主,余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你也不想这忤逆弑君的罪名落在南汇王头上吧!”国后娘娘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才敢暴露身份。“郡主,接着。”国后娘娘的贴身宫人悄悄靠近,抢夺了国后娘娘手里的木珠掷向房顶。“贱婢!”国后娘娘怒骂,从地上飞起去抓木串。望生拿到木珠落在鱼藻身边。“把木珠放入解芳轩那口井中,缚魂咒自然就解开了。”鱼藻告诉望生,望生点点头,拿着木珠朝解芳轩去了。鬼修士抓住国后娘娘,“先离开这里。”国后娘娘却反身刺了鬼修士一刀,“没用的东西,我绝对不离开这里,我命令你,杀了怒常丹把内丹给我,把无孔铃给我夺回来,还不快去!”“国君迟迟没露面是希望鬼修士你做出选择,要死要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鱼藻劝说鬼修士。“司厉郡主,血书无解,他这辈子都得听我的,哈哈哈……”国后娘娘张狂地大笑,忽见她那颗跳动的心脏挪至眼前,“这……”鬼修士抓着心脏收回鬼气之中隐身离开,国后娘娘心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却仍旧在呼吸行走。“解开血书很容易,食主心脾,国后娘娘,没人告诉你这些吗?”鱼藻笑着问。国后娘娘用手捂住心口处,“那又如何,长生术已经完成大半,我已经死不了了,我就要长生了,他们这些人却死定了,你以为我只有无孔铃一样法器吗?”“国后娘娘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吗?”鱼藻反问。方士们不知何时已经将国后娘娘包围,每人手中举着一面乾坤镜,天边飘来乌云遮住太阳,为首的方士从怀中取出一幅月夜图抛向空中。“伏妖困兽,逆转乾坤,阴阳置换,笔落成真,月出!”脚下房屋消失在夜色当中,一抹月光柔和地照亮万物,月光落在国后娘娘身上,却像是泼洒了毒药,鱼鳞状斑疹从她身上生出脱落。五公主几人的命魄从国后娘娘体内分离,重新回到各自的本体之中,有磷火从国后娘娘脚下燃起,不多时国后娘娘只剩下一具洁白的骷髅。骷髅的上下牙齿碰撞,磕磕绊绊地扑向周围的人群,方士收了月出术,太阳一照,那具骷髅也化作一捧尘土。入夜,鱼藻盘腿坐在房顶上消食儿,一道黑影由远及近,人还没说话,一阵腥气先扑过来了。“这是她的心。”卢定捧着一个锦盒,脸上布满了血管的纹路。“你宁肯受血书反噬也不愿意解开血书,奇怪。”鱼藻捂着鼻子不乐意闻锦盒里的味道。“元乐三十二年殿试,喝酒误事,与那场殿试的监理大臣朗阁结怨,没能进入殿试,我一气之下又在宫城的墙上挥挥洒洒写了一篇小人赋,骂的是酣畅淋漓好不痛快。”卢定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立刻就被捕入狱,国后娘娘回宫时瞧见了那篇小人赋,爱惜我的才能,向国君进言与我重新殿试,更代我向监理大臣朗阁赔罪。后来升任城监司,我这驴脾气没少得罪栎阳的王公贵族,不少弹劾的奏折,都在国后娘娘劝导之下不了了之。没多久,国后娘娘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连宫中方士也没有办法,怒常丹此时又在四处兜售他的秘术,便就信了。”“呵,那家伙就是个骗子,”鱼藻打了个哈欠,“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随你要埋要葬,日后别来广安阁找我了。”“我做了这等错事,是来向国君袒露身份,请辞受罚的,反正血书反噬,我已经时日无多,”卢定低下头,“只是在书房外站了许久,没脸进去。”“你没脸见国君,如何有脸面来见我?”鱼藻昂起头活动着脖子,“你那小人赋是我抄录与国君,朗阁是我舅父,你得罪的那些王公大臣,差不多都是我南汇王府座上宾,你仔细想想,你究竟对得起谁?又对不起谁了?”“这……”卢定惊愕地睁大双眼,怎么会是这样!“这天下的贪官污吏是除之不尽的,除了白治绪等人,又会有其他人冒出来,安之百姓,难之百姓,国君为何任命你为各省巡道,为的就是让你来安定天下百姓!让他们知道,各省巡道卢定,代天巡狩,斩尽恶官贼寇,你是国君与天下受难之人的救命稻草,你当真要为了你心中的国后娘娘,放弃这天下百姓?任由他们受尽欺压剥削以死托生不成?”见卢定呆呆地不说话,鱼藻起身离开,眨眼人已经落座在上书房内。“劝解的如何?”国君批改奏折,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大概是劝好了。”鱼藻挠挠头。国君抄起一本白皮儿奏折,挥笔唰唰写了什么,丢给鱼藻,“明日宣旨送东皇皇子回朝。”鱼藻笑嘻嘻地接住奏折,“多谢陛下,九皇子他们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嗯,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