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离别苦
乌张寻来一顶全城最好的花轿,找人抬到石桥上,唢呐滴滴答答地吹起来,鱼藻蹲在地上瞅着花轿帘下面的空当,一双穿着青鸟飞鸾绣花鞋的小脚出现在花轿帘下。鱼藻冲乌张点点头,乌张示意唢呐停下来,苗寨族长穿着城中人娶亲时穿的喜服,手里拿着一根系着红绳的秤挑,从桥下走到花轿前,“绣娘。”花轿帘自己掀开,绣娘停止了抽噎,“阿哥?”“绣娘,我是不是来晚了?”族长细语轻声地问。绣娘羞涩地垂下头,“阿哥来了就好。”“新郎,掀盖头喽!”鱼藻张嘴喊,声音却是王媒婆的声音。秤挑的穗头轻轻晃,绣娘的盖头慢慢开,娇小的面颊,洁白的肤色,脸上带着女儿家的羞红,绣娘含情脉脉地看着苗家族长,“阿哥……”绣娘的盖头掉在花轿的座椅上,像碗碟一样摔碎了,绣娘的脚在慢慢消散,她抬起手去摸苗家族长的脸,终于,整个人消散在空气中。水鬼没了执念,终究也是魂飞魄散,秤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水老鼠全身已经变成了白色,它跪坐在地上,长长的胡须抖动着,“绣娘姑娘,终究是对不起你了。”鱼藻捏着水老鼠的后脖颈把它拎起来,“别在这里多愁善感了,你再不小心被猫吃掉。”乌张望着绣娘消失的地方发呆,鱼藻把水老鼠递给他,“乌大人也该走了。”乌张张开手,水老鼠顺着乌张的胳膊爬到肩膀上,“乌大人阳寿未尽,不能前往轮回所。”鱼藻瞧着水老鼠笑,“果然得道以后就不一样了。”“侯爷知道我非人?”乌张眉眼疲倦地低下头。“知道,也没什么,此地城隍不日有殿试,乌大人可以去试一试。”鱼藻凌空写了一张笔帖附在乌张的额头上。乌张拱手行礼,“臣,不知臣还能不能自称为臣,多谢天贵侯恩德,若有来时,当牛做马,生死以报。”水老鼠跳到地上,化作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乌大人,该启程了。”方回从息顺关写信来,已经从步卒升至先锋校尉,匪患已平,正要回家去,娘来军营见过他了,张罗着要找媒人给他说亲事。说怒常丹的半吊子法术把爹的头发变成了黄色,爹一气之下,不许怒常丹在军中显摆他的法术。又说爹的封地酒城最近有怪事,爹让鱼藻去看看怎么回事。鱼藻带着望生启程,不日便到了酒城,此地以酿酒闻名,原来叫临河城,因为城外有一条无名河,后来河水改道,这城便换了名字。鱼藻原以为会满城飘着酒香,可是空气里一点酒味也没有,反倒全是焚香的味道,还没进城,就看见路边有人烧香祭拜。“老丈,你在拜什么?”望生问一位刚刚跪下的老人家。老头儿打量着望生和鱼藻,“外乡人?别进城啊!这城里……总之别进城。”鱼藻松开缰绳,身后的马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老头儿插在地上四根香,鱼藻伸手指着香问,“我知道第一根敬天,第二根敬地,第三根敬祖宗,你这第四根敬谁?再说上香也没有合四数的呀!”“公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老头儿还没说话,一位穿着烟雨色胧纱裙的姑娘把手指放在了望生脸上。她模样一般,圆圆的脸蛋儿带着些婴儿肥,微微翘起嘴角盯着望生笑,眼睛炯炯有神,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篮水果。望生把她的手拿开,“姑娘的眼睛也很漂亮。”鱼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蹲下来,继续问老头儿,“我听说城里最近出了许多怪事,是有妖吗?”“哼,”那位姑娘跺脚,“酒城才不会有妖呢,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吗?来做什么?”“天贵侯,从南汇王府来。”鱼藻嬉笑地抬起头。那位姑娘慌乱地后退,抱紧她的篮子,急匆匆进城去了。老头儿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他低头叩拜。“你看城墙!”望生惊呼。鱼藻看向酒城,老头儿每叩拜一下,整座酒城都会有金色的光芒闪耀,燃香的烟袅袅升空,却在高空处落在城墙上。“进城了。”鱼藻笑着往城门去。城门口有一道结界,上面绘着巨大的苏幕遮本相图。“嘶,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望生倒吸一口凉气。鱼藻抱着胳膊看着戴着千家骷髅面具的苏幕遮本相,“这么一看,确实好有威慑力,怪不得在冥府,旁人不跟我亲近。”穿过结界,浓郁的阴气扑面而来,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但人气却甚少,迎面而来的活人周身被阴气环绕,面色苍白,神情憔悴。鱼藻退出城门,走到一处树荫下,抬手敲了敲树干,一双苍白无力的鬼手捧着一条铁链从树干内挤出。“哈欠!谁啊?”这位青面獠牙,头顶兽角,赤裸上身,下面只围了一件破烂衣,光着的大脚丫子在地上乱动,像是各自为主。“你是拘魂鬼差?那城中尽是阴魂,你怎么不去缉拿?”鱼藻反手抹去结界上的苏幕遮本相图。“那不是被苏幕遮冥尊的……我说,你是谁呀?哪里来的方士管我的闲事,走走走。”鬼差挥手驱赶鱼藻,晃荡着铁链准备钻回树干内。鱼藻踩住拖在地上的铁链,“没有了,还不去缉拿鬼魂。”“嗯?你说真的?”鬼差的脖子伸出去老长,像蛇一样,“哟,什么时候没了!”鬼差抄起铁链奔向城门,从怀里抓出一个肉团丢在地上,肉团滚在土里化作一个鬼娃娃,唉唉呀呀地跳起来,头扎进土里,飞快地刨土钻进地下。阴气喷薄而出,酒城内响起铺天盖地的哭嚎声,有人在大喊大叫。“城神娘娘,救人啊!”“我每日上香,诚心祷告,怎么还留不住我儿!”“救人啊!城神娘娘,你能活死人,怎么又让他们去了!”……乌云弥漫在酒城上空,成群结队的鬼差锁拿鬼魂归入地府。阴气还没完全散尽,城里的人捧着香烛鱼贯而出,他们围着酒城祭拜磕头,整座酒城发出阵阵悲鸣之声。酒城的结界散去,终于有人颤颤巍巍起身,没多时,铺天盖地的纸钱从城内飞出,丧乐响起,那些死去的人终于要入土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