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走子落棋
皇子煜喜欢熬夜审批奏折,还喜欢拉着未明郡主一起熬夜,未明郡主正用胳膊撑着头犯困,手里的书早掉地上了。“我父皇病了。”皇子煜忽然说道。“嗯?”未明郡主疑惑地看着他。“我听说你的医术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你……要不要去看看?”皇子煜面色忐忑,似乎担心未明郡主答应去,又担心她不去。“你越楚名医无数,又何必来问我。”未明郡主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侧耳听到街上响起三更天的更鼓声。“我父皇几日前病了,”皇子煜自说自话,手中依旧批阅着奏折,“咳嗽不止,夜间常吐血,睡下不到半个时辰便从梦中惊醒,身体越发消瘦,已经没力气下床走动。”“是行将就木还是回光返照?”未明郡主拿了空茶杯近前来。皇子煜笑着摇头,“你这话说的可是要治罪的。”“我说的不是实话?”未明郡主笑着反问。皇子煜没回答,把手边的茶壶递给未明郡主,未明郡主倒满茶顺势在旁边坐下。“我平时没事了常去奉先殿静坐,祖宗牌位下供着我一位皇兄一位皇弟,”皇子煜手中毛笔上的浓墨滴在纸上,将纸随意丢到地上,“皇兄死于天花,皇弟逝于惊厥之症,后宫近十年再无子嗣诞下,所以父皇把期望都放在了我身上。我从小便开始研习为君之道,熟读史书国法兵谱百朝国志,满心韬略要一展宏图,让我越楚成为三国之首,让我朝江山东至海域西达旱疆,南北连贯两极之地,让诸国俯首称臣。”“这番雄心壮志,不久要实现了。”未明郡主摇晃着身下木椅。“当权的不是我,我父皇!呵,是位仁君,不喜酷刑杀伐,不爱重用武将,可若没有这些,祸起内乱,兵临城下,我越楚不早就被卫风和朝鹿瓜分了。”皇子煜冷笑,脸上突显几分阴狠狰狞。未明郡主身下木椅吱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侧目看着皇子煜,“所以你想如何?”皇子煜面色柔和地重新拿起一份奏折,“自然是请郡主你去为我父皇诊病,郡主可不要多想。”木椅摇晃的声音重新响起,未明郡主把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杯放下,诊病?不知道是救人还是……“父皇,儿来看你了。”皇子煜轻声细语地跟病床上那位老人请安。老人闭着眼,眼球在眼皮底下滚动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未明郡主弯下腰捉住老人的手。肤色惨白,筋络分明,脉搏微弱,指尖有黑色星点,这已经是病入膏肓之像。“可有治病的法子?”皇子煜焦急地问。未明郡主打量皇子煜,那神情真切不像是撒谎,便从钱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圣上的病需用猛药,或许还有余月可活。”听到这话皇子煜的神情一下子僵硬住,又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郡主果然是神医圣手。”皇子煜不接未明郡主手中的白瓷瓶,未明郡主把白瓷瓶放在床脚的木凳上,又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和白瓷瓶放在一起,“这味猛药可断了圣上病痛之苦,小女子我也不过是粗读了几本医书,治病救人不敢称大,如何用药,请皇子吩咐。”皇子煜看看那两个瓷瓶,又看看躺在床上的老人,“来人。”“殿下吩咐。”“速把这两味药以温水调和喂圣上服下。”“是。”答话的宫女连忙上前拿走两个瓷瓶,不多时端回一碗白水,一汤匙混好的药汤。另有一人上前帮忙扶起老人,捏住下巴,把药汤灌进去,又赶紧喂了一勺白水。“呼……”紧闭双目的老人长出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视线定格在皇子煜身上。“我儿,”老人欣喜地冲皇子煜伸手,“噗”地一声,喷出一片鲜红。“来人!”与卫风不同,越楚国丧喜用黄色菊花,如今不是花季,便让宫中宫女用黄纸裁剪粘贴做出菊花的样式来。前面正举行登基大典,后宫却在焚纸烧香,灵柩还未下葬,世子桑拓顶了孝衣跪在灵堂前。“我问你一句实话,太上皇可有救?”世子桑拓望着铜盆里的火焰。未明郡主左右看看,“你问我?”“你被请去为太上皇诊病,自然问你。”“已经病入膏肓,虽有药可服用,却只不过是拖延些日子,并不能救命。”未明郡主这话答的有些怪。“那就是还有救?”世子桑拓猛然起身指着字表后的灵柩,“那这是怎么回事?”“太上皇去世,世子怎么这样担心?”未明郡主疑惑不解。世子桑拓脱下身上的孝衣,“你只告诉我缘由。”“药不是我喂下的,世子可以去问喂太上皇服药的两位宫女。”“她们已经入殉葬坑。”世子桑拓捏着手里的孝衣,握得太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我只能告诉世子,当日我拿出药,一可暂缓时日,一可让太上皇解脱,如何用药是皇上决定的,与我无关。”“轰”地一声,铜盆里的火苗飞起,世子桑拓手中的孝衣被重重地丢进铜盆里,他愤而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被吓坏的宫女太监。未明郡主倚着门,“世子跟太上皇很亲近吗?”一名胆子略大的宫女上前回话,“太上皇最喜欢世子,常常称赞世子聪明伶俐,明德惟馨,比其母亲惠明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世子是长公主的儿子?怎么没听人说起过。”“世子为人谦恭,不喜欢过分张扬身份,最怕人对他阿谀奉承。”说话的宫女一脸崇拜,大有把所有好听的话都用来形容世子桑拓的架势。“不好了,不好了,”在灵堂守夜的太监打门外冲进来,“刚才撞见世子爷,他正气冲冲地朝正阳宫方向去,怕是要出事,该怎么办呀!”这宫中没有太后,没有正妃,还活着的那几位贵人,都已经送去贵心庵落发剃度。“郡主,您看?”那太监请教未明郡主。未明郡主把手里的纸菊花丢进铜盆里,“等世子回来,让他去御膳房找我,我饿了。”那太监和宫女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未明郡主说完就走了,没多大会儿,世子爷果然又怒气冲冲回来了。“爷,您上朝了?”太监委婉地问。世子桑拓深吸一口气,“没有,未明郡主呢?”“知道您要回来,请您去御膳房找她,郡主饿了,自己找吃的去了。”“嗯。”未明郡主走得慢,根本没走出去多远,看见世子桑拓回来,就在路上等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世子桑拓极其不爽地质问。“因为世子你没资格去质问当今的皇上,人家是嫡亲子,世子你只是个外甥,况且,太上皇确实病入膏肓,活不了了。”“你帮他?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世子桑拓有些生气。未明郡主戏谑地看着世子桑拓,“囚禁我的人,我不是帮他,只是没能力阻止。”“我能阻止,”世子桑拓急急开口,“不过你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未明郡主解下腰间的钱袋给世子桑拓,“你要找的人早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这是留给你的密信,望世子你珍重。”世子桑拓收好钱袋,“扬之水知道此事我也不奇怪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