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海拓实公司总部。拓实公司总部位于浦东新区的核心地段，整整三层写字楼彰显着公司的实力。姜小柔所在的海外事业部位于三层中的中间一层。海外事业部是两年前成立的，以姜小柔的资历，原本没有机会被选入海外事业部，被选入的大多是履历出众并且在公司三年以上的骨干员工。最终促成她入选的关键因素是公司打算开辟南美市场。

当时一家哥伦企业的代表临时拜访拓实杭州分公司，分公司老总临时抓差，竟找不到一个能熟练使用西班牙进行现场翻译的员工，无奈之下只好让市场部的一个女员工用英语充当翻译。参观期间，对方一个高层一直不停的用西班牙语提问，双方沟通得磕磕碰碰很不顺畅。姜小柔正好经过，及时现身救场，用地道的西班牙语详细介绍了公司情况和业务优势。姜小柔在欧洲多年，熟悉西方人的礼节和思维，在老总的授意下临时充当起本次商务活动的翻译和助理，表现出色。临别时对方还主动邀请姜小柔合影。

事后公司方面才了解到，对方是一家在哥伦比亚国内极具影响力的企业，业务涉及哥伦比亚国家建设的方方面面，如果能与他们合作，时分有利于拓实打开拉美市场。后来，杭州分公司老总李振东因为这次合作被调到上海总部出任新成立的海外事业部的副总经理，带去姜小柔履历的同时，还专门向总部人力部门推荐了这位留学欧洲多年、精通西班牙语、德语，还能用法语、英语、日语日常交流、并且已经生育过的“特长生”。

一个月后，姜小柔被破例招入海外事业部，薪资待遇提升百分之五十。此后一年间，姜小柔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半年前获得了独立负责哥伦比亚一个子项目的机会，并出色的完成了阶段性任务。

姜小柔坐隔间里，身后是宽敞的落地窗，人流车流尽收眼底。她在总部的工作不算太忙，主要是协调处理和哥伦比亚项目的各项事宜。哥伦比亚比北京时间晚了十三个小时，这边晚上十点，那边是上午九点才开始上班，不可避免的要晚上加班。为此公司特许拉美项目组下午四点上班，零点下班。所以姜小柔可以在公司租的宿舍里美美的睡个午觉，还能错开拥挤的晚高峰。

每年三四月份公司都会经历一轮人事变动，期间各种风声、各展手段。姜小柔的级别是高级主管，跟鲁子敬一样都属于业务骨干，还未进入管理序列，她也懒得去为职位多费心思。至少在目前，在哥伦比亚项目上，暂时还无人能够替代她，除了那个一心想把她挤掉的窦志玲。

之前公司招了几个能流利使用西班牙语的小姑娘，可一听说要去毒枭聚集的国家外派，无一例外的都打了退堂鼓，其中两个直接就辞职了；后来又招了两个男生，一个留下了，一个受不了家里的压力辞职了。但留下的那个不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待人接物都还需历练，无法独当一面。这才让一直跃跃欲试的窦志玲有了机会。可她行吗？就算来了海外事业部，她也只能从项目助理开始做，会不会说西班牙语是一回事，能不能坚持下来是另一回事。

按理说如果公司要继续派她去哥伦比亚，回来后就该找她谈话，布置新一年度的任务。这让她有了工作或许会有变动的感觉。至于是调回国内还是继续留在哥伦比亚，就要看公司的意思了。从内心来说，她很珍惜独立负责项目的机会，除去丰厚的补贴，这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对自己的履历很有帮助。此前在印度和东南亚独立负责项目过的同事，归国后无一例外都得到重用。可她放心不下鲁越。毕竟孩子才上中班，正是最需要家长陪伴的时期，鲁子敬再会逗孩子，也无法取代妈妈的作用。

思量间，李振东让她去一趟的他的办公室。

李振东五十九岁，出身建筑专业，是公司中层中为数不多的专家型管理者。跟大多数理工男一样，李振东头发花白，一年到头都戴着厚厚的眼镜，做事一板一眼，最讨厌那些成天拿PPT来夸夸其谈的年轻人，还曾当着公司高层的面把一个曾在著名互联网公司供职的新近高管批得体无完肤，说这套忽悠人的东西在国内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国外谁吃你这一套。也正是这种务实到近乎刻板的风格，让老李赢得了大多数基层员工的敬重。要不是年纪大了，以他的资望完全有机会竞逐副总裁。

姜小柔对李振东十分敬重，老李不仅对她有知遇之恩，业务上更是耳提面命悉心指点。“李工。”与旁人不同的是，姜小柔更愿意用这个充满上个世纪老派意味的称呼，李振东也坦然受之。

“小姜来了。”李振东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来。他不喜欢制作精美天花乱坠的PPT，更喜欢看只有线条和文字的结构图设计图，而且还是打印出来看。“我去不了南美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来退到姜小柔面前。

姜小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敢打开。

李振东：“放心，不是绝症。这是体检报告，一堆上下箭头，血糖血压都偏高，不宜再长途跋涉倒时差熬夜。老邓让我少发火，说现在的年轻人有一技之长不容易，能写PPT就不容易了。”

姜小柔松了口气，真怕老李有个什么闪失。李振东不仅是她的良师益友，也是她在公司最大的助力。以她的脾气，很多事情多亏老李顶住压力，她才能放手做事。

李振东：“哥伦比亚的项目很重要，最难的是前期，我们已经挺过来了，就算我不盯着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公司让我推荐项目负责人，我推荐了你。”

姜小柔没想到李振东会直接推荐她，既意外又感动，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李振东：“你也别太有压力，推荐归推荐，最终决定还要公司高层来做。当然不排除从别的部门调一个负责人过去的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小柔点点头。拓实名义上是民企，实际上却有很深的国资背景，不然也无法拿到境外的大型合作项目。而国资背景，就意味着职位的迁升变动很多时候不单单看能力，而是多方平衡博弈的结果。

李振东：“我知道你孩子还小，如果让你全权接过这个项目，对家庭是一种考验。我并不歧视女性，但女性在事业和家庭之间要做出抉择，确实要更难。不要跟我说什么能够克服。难不难，我比你清楚。”

姜小柔很感激李振东能跟她开诚布公：“我会把方方面面考虑清楚的。谢谢李工。”

李振东：“另外，窦志玲拿到了西班牙语高级班的证书，也是个能吃苦的人。”

“我知道了。”姜小柔不喜争权夺利，但不代表她对职场残酷一无所知。离开李振东办公室的时候，她已是斗志满满。开玩笑，李工跟她辛辛苦苦打下的盘子，岂容他人来摘桃子！此刻她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哥伦比亚的项目接过来，漂漂亮亮的做下去。

周末，姜小柔从上海回来。

鲁子敬洗完澡，本想温存一番，却看到姜小柔正靠在床上发呆。“怎么了？板着个脸，那个什么窦志玲又整幺蛾子了？”

姜小柔：“今天几号？”

鲁子敬：“16号，怎么了？”

姜小柔一脸烦气：“都16号了，还没来。”

鲁子敬一下坐起来：“之前是几号？”

姜小柔：“之前不是月末就是月初，最迟不超过10号。”

鲁子敬瞪大了眼：“啊呦这都过一周了，不会是……”

姜小柔打了他一下，更烦了。

鲁子敬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晚上的垃圾好像没扔掉，放过夜会臭掉，我下去扔了。”说完穿上衣服提着垃圾换鞋出门。

“爸爸你去哪？”鲁越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爸爸去扔垃圾，你乖乖在家。”

“我也要去。”

“外面冷，再说都九点半了，妖怪都出来了，小朋友都躲在家里。现在妖怪都饿着，正等你出去呢，你要去吗？”鲁子敬连哄带骗。

“不去！”鲁越跑回房间，钻回床上。

鲁子敬下楼扔了垃圾，出小区门，转身进了旁边的药店。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穿白大褂的营业员热情的询问。

“验孕棒。”鲁子敬故作镇定，仿佛找回了当年跑出来买毓婷的感觉。

营业员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开始介绍几种产品。

鲁子敬心说看什么看，叔叔我就不能让人怀上了？就你这年纪的小丫头，叔叔我收拾起来都不带重样的。

营业员介绍完，问他选哪种。

鲁子敬：“一共三种？”

营业员：“对。”

鲁子敬拿出医保卡来递给她：“最贵的，能进医保吗？”

营业员：“对不起，这是自费的。”

“要最贵的。”鲁子敬收回医保卡，心说自费就自费吧，用完这次估计也没机会再用了。

付了钱，鲁子敬回到家里，脱下外套，蹑手蹑脚的回到房间。

姜小柔看他神色有异，就问：“倒个垃圾这么久？”

鲁子敬从身后拿出个长条形的盒子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以防万一。”

姜小柔看到盒子上的图案，一下就明白了。

鲁子敬：“验一下？”

姜小柔：“要验也是早上。”

“为啥？”鲁子敬不解。

姜小柔：“用晨尿，有没有常识。”

鲁子敬拳抱阴阳把盒子拿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词：“不要来，不要来，急急如律令。”

姜小柔看他那神棍模样，忽然问：“就这么不想他来？”

鲁子敬：“确实，比较，不想。”

姜小柔：“真要来了呢？”

鲁子敬：“只能认了。小坏蛋。”

这一夜，姜小柔没睡好，几次醒来听见在一旁呼呼大睡的鲁子敬，就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