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张大夫来了。不过把脉看诊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小笨蛋安陵然。因为安陵然腰上明显的乌青了一大块。老张同志一面伸手按压乌青处察看伤势,一面叹息:“不简单啊不简单!”我寒毛倒竖,看着安陵然与那伤口一个色的俊脸,有些发急。“伤势很严重?”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下那么狠的脚了。=_=我承认,小笨蛋腰上的淤青是我踢的,可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扑上来抱我,我身上的被子又扔了边,春光乍泄……一时心急,我秀腿一蹬,小笨蛋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床。此时此刻,小笨蛋只闭着眼任由老张同志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淤青处游走,始终咬唇一言不发,可每当老张按一下伤口,他的脸色就难看三分。见如斯状况,我反倒有些揪心感动。我一失足,把小笨蛋踢下了床,这事要是让夙凤那只掉毛老鸟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刚才安陵然呯铃嗙啷地跌下了床,送安陵月返回的淇儿也凑巧进屋,见小笨蛋灰头土脸地滚在地上大骇,忙扶起小笨蛋一阵哄骗。末了才道:“公主您又何苦?小世子虽痴傻,但毕竟没对您使过半点坏心。您也不用把对穆王妃的怨发在他身上吧?再言,若这事让穆王妃知晓,公主怕还没来得及还击就先成了虐夫的罪人!”我百口莫辩,只又听淇儿对安陵然晓以大义,说我是不小心把他蹬下了床,让他一定乖乖不说出去。小笨蛋似乎被我伤了心,一双星眸只期期艾艾地往我这边瞅了瞅,就蹙眉地点点头,至此一言不发,反倒弄得本公主我心里七上八下。老张摇摇头,捻了捻胡子又说了次:“不简单啊!”我被这个老滑头气得直跳脚,“到底这伤势怎么个不简单法,你说啊!”老张同志摆足架子地咳嗽两声,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桌上,伶俐如淇儿,立马乖巧地奉上茶杯甜甜道:“张大夫辛苦了。”老张挺受用,打官腔地“嗯”了声才接了杯子喝了茶,顷刻终道:“我道不简单是说怎么小世子撞在床屏上能撞出脚印的形状来?”我和淇儿面面相觑,不能言语。我和安陵然的新床是现下贵族中较为流行的屏风床,即在床的外延如塌般用半掩的屏风遮挡起来,屏风用上好紫檀木制作而成,上面雕琢着各式各样的花式,里里外外共三层,故又叫“三扇屏风塌”。这样的床榻本意在夫妻恩爱之时,遮遮掩掩,半透半明的偷情快感。可现在,于我和小笨蛋反倒像种嘲讽。在老张同志来之前,淇儿就和小笨蛋套好了话,说他是自个儿不小心跌下了床,撞上床屏给弄伤的,没料这个老张却好比孙悟空,火眼晶晶把我们这群白骨精识破了。淇儿道:“张大夫,你这意思,难不成你刚才在我们驸马腰上按按捏捏的,不是在试伤口,只是在看它的形状?”老张颔首,毫不羞愧地回答:“是啊!”安陵然闻言幽幽睁眼,目光阴冷似冰地看向老张,漂亮的眸子折射出我看不懂的情感来。看来小笨蛋还没笨到头,也知道老张在耍他。老张迎着小笨蛋的目光,倒是一丝也不畏惧。“小世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穆王妃叫我来,可只说给公主一人看病。要不我现在就去给穆王妃汇报汇报,算算这诊费如何给?”威胁!赤-裸-裸地威胁!威胁中还夹带着对本公主的轻视与蔑视!这个老张明明知道安陵然是傻子,却口口声声和他商量,这这,其实不就是明摆着找我要封口费吗?我凑上前去,道:“张大夫,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婆婆今晚本就被我惊动一次,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您又去扰她岂不是失礼了?”老张摸摸胡子没答话,只笑眯眯地看我。我嘿笑一声:“相公这伤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我看还是不要让我公公婆婆操心得好,不如这样,这多出来的诊费我给!”我拍拍胸脯,下一秒却突然被淇儿拉住。淇儿小声道:“公主,你的嫁妆全放在穆王府的仓库里,虽然穆王妃说过如何支配这笔银子全听公主一人使唤,可您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去取银子,明早怕是一样会传到穆王妃耳朵里啊!”OTZ不说我还真忘了,嫁到穆王妃这么多天,有吃有喝的,这银子都没处花,所以我都存进了穆王府的小金库。这边我和淇儿嘀嘀咕咕,那边老张同志已经不耐烦了。敲敲桌子,老张道:“公主,您想好没?如果没银子,老夫为不耽搁小世子的伤势,还是早点通报上去得好。”我脸色一沉,看了看旁边依旧不发一言的安陵然,顿觉愧疚不已。小笨蛋现在紧抿唇瓣,眼神忧郁,因刚才那么一脚反倒显出些苍白的病态美来,这模样,让我不禁心生怜爱。这孩子……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是弱智该多好。我拿香绢擦了擦眼角,坐下,抽气地握住老张同志的手:“分期付款可不可以?”老张对我眨眨眼,奇怪道:“这是何意?”我咂舌,一时忘记了古人不懂分期付款这玩意,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打借条好不啦?”老张倒挺慷慨,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一日五钱,利滚利!”本已经转身去取纸笔的淇儿霎时愣在了原地,惊呼:“五钱?!”我也拍案而起,“NND,你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啊!”五钱~~五钱是什么概念同志们你们知道吗?好吧,我这样举个例子,穆王府的三等丫头每个月的俸禄就是二钱,像淇儿这样的一等贴身丫头,每月的俸禄也就不过五钱。这个黑心的庸医老张,居然一天就要我五钱的利息,还要利滚利!“你这是敲诈!我可以打110抓你!”我一时忘情,忘记了我现在还身处黑暗的封建时代,没有110这样救苦救难的光明组织。老张同志仰望我和淇儿,依旧笑得一派祥和。“公主不用找人抓我,我这就去找穆王妃坦白。”“别别,”听见“穆王妃”三个字,我顿时如那圆鼓鼓的皮球瘪了气,赔笑着可怜兮兮地拉住老张的水袖衣角道:“万事好商量嘛。不然,我们再讨论讨论利钱?”淇儿见状忙配合我的又给老张添了满满一杯茶,老张脸色渐缓,正欲开口,我等也正洗耳恭听之际,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磁性的男低声。“铜镜后面,蓝色钱袋里还有二两银子。”我们皆怔了怔,这才目瞪口呆地回头盯住安陵然。安陵然很淡定,只垂着眼睑喝茶。老张也很淡定,佞笑着与安陵然对视喝茶。我不淡定了,跳起来暴怒道:“你个笨蛋淇儿,你你,还天天给我在铜镜面前梳头,居然没发现那有银子?”淇儿很委屈,可忽溜溜的大眼只围着小笨蛋转,没吭声。我道:“淇儿,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银子给张大夫取来。”说罢,我才侧首转向安陵然,这小笨蛋委实笨得可爱,总在关键时刻起到那么些作用。我想我今晚又是踢他骂他,所以此刻他才会这般萎靡不振。现在不论如何小笨蛋的确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应该以德报怨,对他哄上一哄,于是道:“然儿今晚很乖哦,姐姐——”我话还没说完,安陵然就侧头避开了我准备抚上其头的纤纤玉手,径直上了床,靠里睡了。我的手依旧僵在半空,在老张面前,显得很是尴尬。还好淇儿此刻正拿着银子过来,我便顺手接了钱袋又交给老张,咬牙道:“您老省着点花!”老张抹抹嘴,一副茶足饭饱的模样就往外走。倒是淇儿机灵,道:“张大夫,你好像忘了什么?”老张停下脚步,扫了扫桌上的糕点,拍脑袋道:“哦,这些就不用带着了,你们随意随意!”我和淇儿同时汗颜一把,才道:“张大夫,好像……你忘了给我相公开药。”老张颇有理地叹了口气:“少夫人啊,您这不是叫老夫为难吗?若我开了单子,您悄悄拿单子去抓药,万一被穆王妃逮住,她可认识我的笔迹啊!”我额头多了三条黑线,怯怯地问:“那您老的意思是?”老张道:“小世子的伤不过是一般的淤青,上点红花油三五天也就好了。”我咧咧嘴,还有些不甘心。“那刚才您帮我把过脉,是不是也开张药单子?”不然这高额的出诊费不是白花了?虽然我恨穆王妃,但是穆王府的银子和我无冤无仇,情理上,我还是要同这张世仁讨上一讨的。张世仁甩了甩水袖,“少夫人更加不碍事的,喝点府上熬的姜汤即可,又何须开单子再花冤枉钱。”语毕,张世仁哼着小曲,揣着让我肉痛的银子,去了。走到门口,张世仁又突然想起什么,收了脚语重心长道:“哦,对了。下次吵嘴公主您也温柔些,这小世子的伤毕竟还没好齐全。再言,身上的伤事小,若寒了世子的心公主以后可要追悔莫及了。”我咬了咬牙,气得哭笑不得,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世仁乘风而去。整了大半夜,又是惊又是吓,就连张药单子也没落着,就被张世仁活生生地刮去二两银子。你可知,这二两银子,也好歹是个三等丫头的卖身契价钱了,有些小府小院的丫头片子存上一辈子钱,都够不着这二两出府的赎身钱。额滴神啊!掉毛的老鸟说得没错,这老张是讹上瘾了。万恶的旧社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