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觉得,求得休书、离开穆王府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其一、根据本公主精辟的推断,我已能基本断定,文墨玉这个玄玥派之前种种是为了挑拨我和穆王府的关系,目标嘛,怕是有二:一、可能是在做与月儿成亲前的垂死挣扎;二、是为他的主子玄玥报夺妻之仇。

我不愿被太子玄翼派抑或玄玥派当做棋子利用,乃至被他们之间的争斗裹入其中,所以,尽快拿到休书带着淇儿回阖赫国是当务之急。

其二、我发现自那一吻后,安陵然似乎“定了情”,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关于这一点,我很惶恐。其实事后,我有细细想过,就算我被绊倒、继而向温暖的母亲大地扑下去,我和小笨蛋的嘴又不是磁铁,怎么就不偏不倚撞上了呢?

而且根据力学定律,我搭上全身的体重扑向小笨蛋,小笨蛋当时也正拼尽全力地过来搂我,如果真是意外地嘴对了嘴,还不牙齿硌牙齿,彼此装个嘴破血流?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我只是被安陵然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地接住了。

对!是接~~~住了!

他是有把握、有力度,掌控着速度地向我扑了过来,然后用嘴接~~~住了我!

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个下午的光景,终于,我在某个灰色的镜头中点点记起来,彼时我渐渐下落之时,安陵然小笨蛋一边故作着急地过来搂我,一边慢慢地将头凑向我,然后……

o(>﹏<)o

我捂脸哭泣。

苍天啊!大地啊!

我的初吻就这样冇有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狼。

闲话不提。

反正我必须早日从掉毛老凤凰那拿到休书,离开穆王府,离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笨蛋的安陵然才是上上策。

现在,我就坐在自家西院的庭院中,在开满花的槐树下,一边迎着小风闻那股子清香一边吃着老妈子做得槐花糕读《大戴礼记》。其实,这西院之中还有一处花苑,里边种的全是牡丹。红的绿的粉的白的,姹紫嫣红,闻言是小笨蛋极喜爱的。

我对牡丹本身兴趣缺缺,不过觉着它们的名字倒是极好的。复色的叫“娇容三变”、黄色的叫“玉玺映月”、墨紫色的唤“冠世墨玉”、粉色的名“银鳞碧珠”。

不过此刻五月已过,那国色天香也就风中摇曳,靥了色。所以我只吩咐丫头们摆了茶桌在槐树下,就着庭院敞风处的阵阵清风看书。

我进府也快个把月,往日在这西院伺候我的小丫头们见我打盹骂人赏花喝酒样样来,就是没见我读过书,都稀奇地躲在墙角伸长脖子偷瞧,厨房的老妈子也抹泪感叹一把:

“少夫人开窍了啊,竟在看《大戴礼记》。”

我嗤之以鼻,其中奥妙尔等凡人自然不懂。

这《大戴礼记》之中,记录的不过是些三从四德、七出之条等等条例,一般女子看了往往都谨记于心不要犯过,本公主看了,却是琢磨着怎么效仿被休。

一旁为我扇扇子的淇儿道:

“七出之条之首就是不顺父母,公主本来就和穆王妃不和,大大吵上一架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罢书正欲开口,就见有人风尘仆仆地往我们这边来了,只得停了口中话,端着茶小呷一口,再抬头,那人已带着丫头到了跟前。

真是稀奇天天有,今日特别多。

往日对我这个侄媳妇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的婶婶陈贤柔居然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所为何事。

我咧嘴起身,嗔笑道:

“婶婶怎突然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我好叫丫头们备好茶水。”

陈贤柔张大鼻孔哼哼两声,别过头去嫌弃似地说:

“茶水就不必了,不过我听说……刚才侄媳妇去南院转了转。”话毕,陈贤柔顶着高高的假发髻,扭头对我一阵挤眉弄眼,瞅得我直呼眼花。

南院,恰是安陵云和他亲亲娘子陈贤柔住的地方。

这里边,倒还有个小插曲。

自古皆以西为贵,一直到上上个月,这西院都还是安凌云和陈贤柔住的院落,可因安陵然小笨蛋大婚,本公主嫁过来,堂堂一个金枝玉叶,自然府邸不能太差。原本穆王穆王妃想把前院的主屋让与我们住,却被安陵家族长挡下了,说是公主虽金贵,但毕竟掌家的是王妃您,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公主也好,丫头也罢,都不能太宠着,适当也得压一压。

所以,左思右虑,安陵云和陈贤柔不情不愿地和安陵然的南院打了个调,小笨蛋连着最喜欢的牡丹苑一起搬了过来,安陵云两夫妻反倒去了南院。这南院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南挨着下人们住的后院,北靠着次等客人用的偏院。

我念想,安陵云吃着老哥的软饭,叹两口虚气也就算了,这陈贤柔心里,却说不定千个万个不爽。

得,今日可是前来找茬的?

我笑道:

“婶婶这话我听着倒有些稀奇了,穆王府就是穆王府,什么时候分出个西院南院来了,不都一家子吗?我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转转可犯了哪条家规?”

“你!”陈贤柔被我气得珠花都歪了,咬牙切齿半天才道,“好,那我请教请教公主,刚才,可是在我~~的房门前转了转?!”

陈贤柔把“我”字咬得异常清晰,声调也高了半个台阶。

我不由犯疑,这是磨子事?

不过去南院晃悠了一圈,这事倒是真有的。

半个时辰前,我正坐在摇摇椅上优哉悠哉地打瞌睡,每日清晨就起来给掉毛老鸟奉茶请安是件体力活,所以我一般约莫到了九十点左右,都喜欢在槐树下边补补小眠。

补着补着我就觉得嗓子有些紧,渴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杯子,这时代太落后,没有咖啡,我每次累了乏了,都只能喝点碧螺春铁观音啥的,而且是牛饮那种。

正摸着茶杯,我就觉得手下毛茸茸的一团,当即瞌睡跑了一半,睁眼一看,瞌睡全没了影儿。

旺宅这个小畜生,两只爪子正趴在我的矮桌上,嘴叼着我最爱的槐花糕,弯眼看我,我的手正摸着它的脑袋,一副人狼共欢的美好画面。

我气极,伸手就欲拍死这只混账毛团,可毛团也不是吃素的,一溜烟窜到了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

我睡到一半被惊醒,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再一念及这小畜生帮着主人调戏我,现在还学会了偷食,一时动怒,操起茶杯就砸过去。

“小畜生,有脾气你别逃!”

旺宅轻轻松松地一闪,就躲过了茶杯,回头对我甩甩尾巴一副挑衅的模样,那模样,竟似咧嘴在对我嘲笑。

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裙摆夹在腰间去抓那小畜生,我发誓,今日若让我活捉了它,我要扒它的皮、喝它的血、吃它的肉!

这一追一逃就到了南院,我今日一大早起床梳洗,伺候我的杨嬷嬷就神叨叨地说了,说我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定不要出西院为好。我没听,谁知杨嬷嬷还真神了,到了南院陈贤柔房门口,我吧唧一声就绊了下去,这次再没有安陵然小笨蛋用嘴来接我,我如愿以偿地亲吻了大地,不仅磕破了膝盖,整个假发髻都摔了下来。

旺宅听到响动,动了动尖耳朵,停下来回身坐在远处瞅我,贼亮贼亮的眼睛弯成一条线,像极了安陵然坏笑的样子。

我发誓,我这辈子与狼不共戴天!

狼狈成如斯模样,我这个公主还是要脸面的,所幸当时没旁人看见,我也就灰溜溜地整顿好衣裳又回来了。没料,竟还是不知被谁看了去,还告到了陈贤柔耳朵里。

这穆王府,什么都不多,就是眼线特别多。

我嘿笑道:

“的确有那么件事,婶婶真是厉害,这样的小事您也知道了。谢谢婶婶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我琢磨着,既然陈贤柔知道了我追小畜生摔跤的事情,那势必是装出关怀的模样来讥讽我,我无奈,也就陪她做做样子吧。

谁知,我话音刚落,陈贤柔就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道:

“你没事?我有事!”

这下我可真懵了,我记得去南院时,我除了摔上一脚,压了些花花草草,没再做过其他坏事,她这模样是做什么?

陈贤柔深深吞了口气,指着我的鼻子点点道:

“好好,我本也不想明说,只道提醒提醒你你能知错就改,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我和淇儿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我说:“婶婶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这话说得一片诚诚,虔敬恳切,可陈贤柔却不知被扯到了哪根歪筋,越发气恼起来。

她的贴身丫头扶着即将被气晕的主子,不客气地瞥我眼道:

“小姐,她不识抬举,在这个时候还装好人,您又何必再顾及婶侄亲情?小姐不说我说!”

陈贤柔没阻止,那丫头更加嚣张起来,叉着腰就对我和淇儿吼道:

“我家小姐今早去穆王妃那坐了坐,回来翠鸟衔柳步摇碧玉金簪就不见了,这可是我小姐的嫁妆!”

陈贤柔似乎缓过了气,幽幽地又补充了句:

“听下人们说,今儿上午就只有你去过我们南院。”

我怔了怔,愣是没说出话。

冤枉!

天大的冤枉!

一定……一定是旺宅偷了陈贤柔的什么什么碧玉簪子,然后把我引到南院去嫁祸于我!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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