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客 02
下班时间,夕阳落在窗外的车流中,陆瑶和帅厨师男子对坐在咖啡厅私享包间内,桌上摆着陆瑶的手机和车钥匙,帅厨男子已经换上便服,一套卡其色连身工装,利落寸头,脸上棱角分明,五官立体深邃,下颌上有这小半天就长出来的胡渣。陆瑶一手拿着写着男子名字的工牌,一手端详着和她的龙纹玉坠质地相同、形状互补的凤纹玉坠,两个玉坠刚好能拼成一个圆。“向、辰,你真是向叔叔的儿子?怎么从没听他提过呢?”向辰给两人倒上咖啡,“父亲也没跟你提过,我们是哪里来的吧?”陆瑶认真回忆:“好像是西北沙漠的一个小村落,说是都没有人了,我这些年也回去找过,一点痕迹也没有。”“我接下来的话,你可能觉得很荒唐”,向辰抿了一口咖啡,“你们来的那个地方,叫未央。”“未央村?”向辰重音纠正:“未央、大陆。”“哈?”此后,尽管陆瑶经历了许多的奇妙冒险,更深刻地体会到人生的五味杂陈,但再没有任何时刻是像这种体验,第一次从向辰口中听到一切时的震撼、怀疑、不解,还有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兴奋。“未央大陆,一个与当前时空平行存在的异空间。”向辰在餐纸上给陆瑶画着简图:“生活在那里的人,拥有驾驭四种自然力量的天能,风、火、水、土。根据部族能力,整个大陆分为扶摇风部、羲曜火部、凌波水部、坤舆土部四个领州。二十五年前,部族纷争,羲曜州进攻扶摇,扶摇覆灭,羲曜将领念及与扶摇领主昔年情谊,受其托孤,将故友唯一的女儿带到了’第五州’,也是就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那个叛逃的羲曜先锋,是我父亲向庄,那个扶摇族的遗孤,就是你。”向辰此刻的目光锁定在陆瑶惊诧的表情上,陆瑶一口咖啡差点没咽下去。“你是说,有一个异世界的存在?”陆瑶吞下咖啡,整理思绪,最先问出是这句。向辰点头。陆瑶问出第二句:“那个世界的人,会……魔法?”向辰迟疑一下,也微微点头,随后补充更正。“准确来说,是自然力,也叫灵力。”陆瑶整理了一下刚刚接收到的信息,“OK,我有风系灵力,你和向叔叔有火系灵力。”向辰再点头,陆瑶从惊奇中平复了一下,直白反问:“你觉着我会信吗?”向辰也直白地摇头,“如果你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不相信是自然的。”这时向辰已经不似初见时那样严肃冷峻,对陆瑶的态度多了点耐心与温和:“但有些事你骗不了自己,比如你是不是的确有控制风的能力?”!!!这个问题才真正让陆瑶心头一凛,也是让她意识到向辰也许不是在瞎掰的转折点。“是不是从小过目不忘?”向辰接连问,“是不是通过触碰肌肤,就可以影响别人的情绪和想法?”“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跟人说过。”陆瑶语气混杂着惊讶和好奇。“这些是你扶摇风系的能力,擅御风、会制造飞行装备。强能力者可制造幻视幻听,左右思想、读取心智。扶摇州覆灭以前,就是负责管理未央的信息、飞航,和教育。”按向辰的解释,每个部族都该有自然属性相关的本领咯?“……那你们火系能力,除了……烧烤,还有别的吗?”陆瑶战术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无措,话音未落,桌上向辰刚刚画的未央简图突然燃起火焰,惊得陆瑶的口红蹭到杯子和嘴边。紧接着,向辰打了个响指,房间装饰架的几排蜡烛逐排被点亮。烛光配着窗外的黄昏落日竟然有点浪漫。陆瑶纸巾擦着嘴边口红,不由“哇”地感叹出声。“够了吗?”向辰认真问道:“你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的餐纸点燃。”陆瑶吓得赶紧扔掉手上纸巾,“不用了,我信、我信……”听到陆瑶这就相信,向辰怀疑地挑了下眉,陆瑶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轻率。“不是,我不信……”陆瑶不知怎么解释:“哎呀,我是说你们的控火能力我可以相信,但它和我这个’风系能力’,也可能是天赋异禀、未知潜能什么的,不能就此说明我就是异世界来的呀!还有那个’风之子’的故事,有个动画片的是这么演的,火灭了风,别告诉我作者是受真实事件启发?“向辰对陆瑶提到的这个’风之子’动画倒是颇为好奇:“哦?那动画片里怎么写我父亲的?也是他救了你、带你来第五州?”陆瑶双手撑脸,“那倒不是,那里面没有现实世界……哎呀,我不是要跟你说动画片啦!我是想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怎么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有个平行空间呢?”“首先,未央是知道第五州存在的,因为这里的主导认知是科学唯物观,贸然暴露近乎魔法世界的未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其次,你怎么确定没有人知道呢?第五州有很多未央移民和偷渡客,他们的能力在这边是异类,无时无刻不在掩藏真实的自己。”向辰向陆瑶靠近一点:”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我……是向叔叔让我这么做的啦……所以说,他是想让我更好地融入这边?”说到这里,陆瑶认真问向辰,“那你来找我是……问向叔叔的?”向辰点头,“两个世界并不是自由互通,父亲离开后下落不明。凌波水部掌管两界通路,前不久刚刚打探到风部遗孤在第五州的消息,也就是你现在的身份、所在城市、工作地点。”听到这里,陆瑶不禁倒吸一口气:“你们还窥探隐私?”向辰又恢复了些许公事公办的语气:“仅此而已,都是你的公开信息。”陆瑶对此将信将疑:“那、你怎么不直接找我?为什么还应聘了食堂厨师?”“信息有限,我得先确定真的是你,有风之子能力的那个人。”陆瑶一时说不出话,抬头又看了看向辰的脸,那眉目轮廓确实有向叔叔的样子。“别说,你长得还真和向叔叔挺像的。”向辰抬眸看她:“所以你相信我了?”“我不知道……”陆瑶语气有些低落,“而且,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我回去找过向叔叔,但几次他都是在外跑长途,后来驻地撤走了,就更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有时会想,他是不是已经……”陆瑶看向向辰,烛光映的向辰目光有些忧伤,向辰避开陆瑶的眼神,看向窗外。这时窗外飞来一只蝴蝶,被窗子里面花朵吸引。看着蝴蝶撞上玻璃才发现无法下落,挣扎扑腾几下翅膀,最后晕头转向地飞走了,向辰说道:“他当年是强行冲破空间边界,又用所有的力量用来保护你,自己肯定是身受重伤,确实很难坚持这些年。”“我……很抱歉......”向辰转过头来,问垂着头的陆瑶:“你抱歉的是他受伤、还是你仍然无法相信这些事?”“都有吧。说实话,你前面说异世界、风之子时,我甚至觉得你有臆想症。可后来说到向叔叔,你虽然不愿流露太多,但你的期待和失落,我能感受的到。”听陆瑶说相信他的理由,向辰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故作轻松的语气:“果然是风之子呀,能读出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陆瑶没有接这句玩笑话,她没有用她的能力去做什么,向辰也知道她没有,但他故意这样说,是不愿意流露和承认自己的脆弱。想到这里,陆瑶更感伤怀,如果向辰真的因为她没有了父亲,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这么说来,自己大概真的欠了他……陆瑶一语不发地看着向辰。向辰见陆瑶忧伤又严肃的模样,他也认真起来:“你不必抱歉,如果是因为父亲,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是因为不相信我,那更不用在意,因为我不在意,我是来寻找答案的,现在我找到了。”“那……”陆瑶想了想该怎么表达关心才比较合适:“你之后怎么打算?回去吗?”“再去西北看看吧,总得自己找过了才算。”向辰想了想,又对陆瑶说:“如果你愿意,帮我找些他的照片,我不知道他那几年长什么样子。”向辰还在等待陆瑶回答,这时,窗外街对面一个正在窥视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看到向辰发现自己,窥视男子快步走开。向辰紧急收尾对话:“不想的话不用勉强,这顿算你的,就这样。”陆瑶反应过来时,向辰已经一个闪身离开房间,陆瑶下意识喊着追问:“哎,我怎么找你?”走廊里传过向辰的声音:“员工食堂。”便利店内,收银员扫了一盒香烟,显示价格45元,收银员问眼前的顾客:“怎么支付?”顾客身着卫衣,是方才窥视向辰和陆瑶那人的打扮。此时向辰正站在他的身后,男子有些挑衅的语气问他:“我第一次来,你不招待我一下”,男子回头挑衅地看着向辰,“堂哥?”向辰瞥了向昀一眼,回答收银员:“现金。”从便利店出来,向昀拿出烟就要掐手点燃,却被向辰压制火力熄灭。向昀刚要质问堂哥这是什么意思,向辰示意一旁的吸烟亭,让两人那边说话。半透明吸烟亭,只有向辰和向昀两个人,向昀手指一掐,烟头点燃,向昀抽一口没忍住啐了一下。“呸,这儿的烟真没劲!也不知道你每次来都是怎么消遣的。”向辰冷淡回应,“我不需要。”“对哦!堂哥不是我们羲曜长大的,要不是身上的火系力量,你还真像个坤舆人了。”向辰并不理睬向昀的阴阳怪气,“别兜圈子,你来第五州做什么?”“当然是来长见识,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好下属、好弟弟阿豪转到我那边了,现在由我看管。”见向辰表情看自己的表情狠起来,向昀更加嬉皮笑脸:“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甚至,放了他都是我一句话。”向辰知道这个堂弟是对自己有怨恨,做这些无非是在挑衅他。“你想怎样?”向辰挑明问道。向昀冷哼一声,果然堂哥还是不上套,索性他也挑明来意:“我看那扶摇遗孤还算接受你,用她换阿豪如何呀?”向辰微微蹙眉,向昀要陆瑶做什么?还是羲曜领主的意思?向昀很猜到堂哥的疑惑,提前做了回答:“领主还不知道,是我,要把她捉拿归案,夺回我们向家失去的荣耀,被你父亲毁掉的荣耀。”果然,说来说去还是这些旧事。关于这些,向辰已经懒得再跟这个执拗的堂弟多做解释,但陆瑶的安全关乎未央的未来,向辰不得不把自己的立场重申一遍:“坤舆和凌波找她,是因为未央灵力衰竭,需要风系力量重构循环,你为了家族恩怨、置四州于不顾,这就是你说的向家荣耀吗?”向昀不为所动,话语中更有些愤怒:“呵,难怪父亲说你才是向家人,你那自以为是的语气跟他真像!不过都是些虚伪的说辞,你也是为了坤舆长老的任务而来,大伯只是你用来博取她信任的幌子吧?”“不关你的事。”向辰的语气平静,从中却透露着不容质疑的坚决。向昀知道堂哥的脾气,向辰这种语气一出现,再往下多说一个字就会谈崩,就算向昀有意挑衅,也不会真的如此不识趣。向昀想了想,转而换了一副温和许多的面孔:“堂哥,你为坤舆卖命这么多年,干净的不干净的都做替他们了,养恩还的差不多了。”缓和着气氛,向昀抽了一口烟,“说起来,你和我那小堂嫂还真有缘分,两家父母指腹为婚,又都失去双亲,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生活,你猜,对她来讲,是生恩大还是养恩大呢?”向辰警觉:“你什么意思?”向昀突出个烟圈,又看着烟圈消散,笑了笑说:“没有人真的确定灵力再生的方法,风之子的回归不过是一种猜测,而这个风之子又对未央没什么感情,如果到时需要她做些牺牲,或者威胁到她自小长大的第五州,你觉着她还有指望吗?”向昀挪步,用力搭上向辰的肩,贴他更近地说道:“所以我说,不如把她用在实际的地方,早日换你那个亲如手足的阿豪出来,也算弥补了你我二人没能兄友弟恭的遗憾。”听到这里,向辰瞪了向昀一眼,刀子一样的目光像是在说“你敢乱来?”毕竟是从小就压他一头的堂哥,有再多不服,向昀还是本能地会被向辰这股气场震慑到。还好此时外面下起雨,雨水滴答落在吸烟亭的墙壁上,向昀为了掩盖方才那个眼神警告的慌乱,退开几步走出吸烟亭。向昀伸手接了点雨水,再次提醒向辰:“凌波州的人也该到了,如果你想好了,想办法说服小堂嫂跟你走。我们在第五州不方便动手,我的人会在往来渡轮上接应你。”说完,向昀烟头一甩,戴起卫衣帽子,消失在人群中。向昀扔掉的烟头没有完全熄灭,向辰瞥了一眼过去,燃烧的火苗渐渐黯淡熄灭。陆瑶开车回到自己住的小公寓,停车入位又熄火后,陆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伏在方向盘上出了会神,随后又拿出自己的龙纹玉坠看了看。回想今天听这个叫向辰的人说的这一切,陆瑶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异世界、超能力、自己还是部落遗孤,这是什么公主剧本?而且身边大概隐藏着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向叔叔、她的亲生父母都是来自那个地方,她从小感受到的不同和误解,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身边人的问题,而是她们就是不同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成长在这个世界,陆长青和沈蓉就是她的爸爸妈妈,这边有她在意的家人和朋友,就算向辰说的都是真的,她难道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地方吗?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真的跟她有关系吗?陆瑶叹了口气,想到这里,她真觉得头大。不过好在她的心态向来的好,从不为难自己,一件事想不通就先想别的,从不在一个关卡上死磕。眼下向辰也没有借着向叔叔救她这事跟她提什么为难要求,无非也就要几张自己父亲的照片,这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还不到一分钟,陆瑶就这么想开了,于是身心轻松地下车,往地下车库的电梯间走去。然而刚走几步,陆瑶似乎觉得车库里有人跟着她。仔细环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陆瑶小心走进电梯,为防万一,又多按了个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