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想清楚了,聚众斗殴致人死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有谁动手打了死者?只有坦白说实话,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周穆只能又挨个讯问了当晚参与歌舞厅斗殴的男人们。但所有人都喝得烂醉如泥了,好几个甚至在拘留室里睡得鼾声大作,没有一个能够清晰地指认出那画像上的年轻女人到底是谁。“你就别多此一举自讨苦吃了……”跟着一起熬夜问话的同事叫苦不堪。“歌舞厅里喝多了闹事斗殴而已嘛……把参与打架的拘留个十五天,再罚歌舞厅老板一笔钱,只要死者家属不闹,这事儿就过了!就算要闹,那也无外乎是想要点赔偿金,让那几个打架的和歌舞厅老板各出一份,凑够数,家属满意了不就得了?你自己之前不还说那姓冯的打老婆不是个东西嘛……这会儿他自己死翘翘了,以后也没人再打他老婆了。你看,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何必这么较真呐,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一席话,劝得周穆气不打一处来:“那这几个参与打架斗殴的,这次可以打死冯雷,以后就不会再打死其他人了吗?按他们的口供,是因为‘争风吃醋’‘抢女人’才打起来的。你怎么保证他们下次不会在歌舞厅、夜市、大排档或者任何他们能看见女人的地方跟人家的丈夫、男朋友打起来?甚至直接动手打拒绝他们的女人?”眼看他这个较真儿的倔强劲头又上来了,同事慌忙改口安抚:“所以才说,小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擦亮眼,要保护好自己,远离坏男人——”但这种话反而让周穆更加生气来。“什么叫小姑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那按你这个逻辑,干脆把男的全都抓进监狱里关起来,从根源上把潜在加害者直接清零,多快好省?问题是可以通过这种手段解决的吗?”“那你说怎么办?让女的注意安全也不行,家暴男自己作死也不行——”小小交锋一瞬后,是短暂的沉默。甚至谈不上争论,只是拖着一身疲倦熬夜干活所以火气太旺,又或者只是一些积累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于是都漫溢了出来。周穆着实觉得累极了。某种极度无力却又难以描述的感觉再次悄然爬上心头。他只能反复让自己深呼吸了好几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尽可能温和下来。“冯雷长期殴打王瑜,应该依法逮捕他、起诉他、审判他。直接把他打死在歌舞厅里,不是天理昭彰,只是又多制造了一起暴力案件而已。这难道不是咱们作为警察最应该明白的道理吗?如果只需要一边让女性自己注意安全,一边等着看着家暴男自己作死就可以了,那要我们这些警察是干嘛使的呢……?“大概是这最后的疑问终结了话题。同事终于露出头疼的表情按住自己的额头。“好好好,你又开始了!讲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总之,你乐意加班熬夜你上,我今儿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他原本都已经站起身离开房间了,不知怎么地忽然又探回半个脑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周穆。“……其实吧,你说这个案子……严格来讲,那个死者也不是被打死在歌舞厅里的啊——他不是被他老婆给放弃治疗的吗?”周穆猛然一愣。心里忽地似有一颗大石,沉闷地坠入深潭。他连夜又折回去找到歌舞厅老板,执意再次搜查了整个歌舞厅,又把歌舞厅所有员工都再次问询了一遍,想要看是否有被遗漏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踪迹。然而一无所获。歌舞厅老板满头大汗:“周探长,真不是我不想配合,可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清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能乱说呢?我们只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想惹麻烦……”周穆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良久,竟然说不出话来。感觉实在是诡异至极。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办案时在现场的目击证人不肯开口的情况,但这却是让他觉得最诡异的一次。竟好像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仗着没有人会站出来指证他就肆无忌惮作恶的,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就死得不明不白。周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但纵使他心有不甘,恐怕也很难继续追查到什么了。敏锐的直觉让他紧紧盯着这家歌舞厅门口的招牌,久久不肯离开。他知道,这里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所追查的真相。真相或许会被暂时隐藏,但绝不会永远不见天日。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