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沉说完,王洋愣住了,“你说什么?!”

李拾月惊觉沈沉说错了话,赶紧上前打圆场,“啊,她是替我说的,是替我说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身体,肯定不会25岁就早早退役的。”

王洋垂下眼,冷笑一声,“那你也把该赚得赚到了,不是吗?就算退役了又怎样,一点儿都不亏。”

“选择做运动员,从来不是为了赚钱,任何一个有信念的运动员,也绝不会在所谓的巅峰聪明地隐退。”沈沉冷着脸反驳他。

“因为他有钱,所以不在乎钱,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王洋反唇相讥,“如果我进不了国家队,未来就没希望了,小妹妹,你觉得一个27岁的人,还能进国家队的希望有多少?”

他不想和沈沉再说下去了,摆了摆手,“我的人生不只有田径这一件事,你们永远不会懂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太累了,懒得和你们说。”

公交车到站,王洋三两步跨了上去,投币,被李拾月一把拉住了,“那个,王先生,差评……”

王洋回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推。

李拾月虽然用着沈沉的身体,人高马大,奈何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往后倒了过去。

沈沉眼疾手快,赶紧上去扶住她,但他身量小,把握不住,被李拾月带倒了,两人齐刷刷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怕沈沉的庞然肉身压到自己脆弱的小身板,李拾月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下,就听“卡啦”一声,接着一阵剧痛直接顶上了她的天灵盖。

“啊——”李拾月捂着右肩惊声尖叫,痛感从肩膀逐渐蔓延到了全身,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已经痛得半边身子都在颤抖。

她的尖叫惹得路人频频侧目,李拾月也懒得管,边尖叫边哭,“我、我我、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我、好痛,啊!太痛了!”

“冷静一点儿,”沈沉从草丛里爬起来,顾不上别的,直接跪在地上,手覆上李拾月的右肩,“胳膊没断,是肩关节脱位了。”

“什……什么?”李拾月吸着凉气、浑身抖着,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医院……去……”

“你别动,我能帮你复位。”沈沉按住她,沉声道。

“不、不、不不不……”李拾月不知道是在抖还是在抽泣,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沉跪立起来,托住李拾月脱位的右臂,随便说些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用去医院,你相信我,真的是小问题……”

话音未落,他用巧劲往上一推,把肩关节顺利复位。

“嗷!——”李拾月像狼嚎一样,更大声地尖叫了一声。

她冒着鼻涕泡,泪水模糊了双眼,一抽一抽地给右肩关节吹着凉气,“你有病啊,也、也太痛了、了吧,旁边、旁边就是医院,干嘛、干嘛不去医院,呜呜呜呜。”

“去医院医生也是这招,然后就劝你做手术。”沈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虫子和叶片。

“那就做手术啊,这样、这样痛死了。”李拾月抽抽搭搭地说道。

沈沉不回应她,垂眸看着她,“你腿上有个大蜘蛛。”

“啊啊啊啊啊!——”李拾月一蹦三尺高,直接蹦出了绿化带,跳着脚喝了假酒一样拍着全身上下,用力过度,右肩的刺痛更重了。

她吸溜着凉气,赶紧托住右臂,吹了吹肩膀。

“坐在站台休息一会儿吧,我去买瓶水给你。”沈沉扶着李拾月,重新回到公交站。

等他买了饮料回来,李拾月不知是习惯了这种痛感还是真的不太痛了,反正表情比刚才好多了,没那么狰狞。

她接过冰饮,放在肩头红红的地方,敷了一会儿。

沈沉从医院买了一卷固定白贴,换下之前已经乱掉的那些,小心翼翼地帮李拾月固定肩关节。

片刻,李拾月说,“你觉得回去之后,王洋会把假条交给他教练吗?”

“会吧,他已经不再热爱田径了,心里装了别的事,又已经要退役,不会因为三两句话就改变想法的。”沈沉说。

“那你为什么……”李拾月话说了一半,停下了。

沈沉却没有无视她的话,“不为什么,我大概是把每一个即将退役的运动员,都想象成我了吧。”

其实,沈沉也是第一次听说王洋这种运动员的事,他口中关于职业运动员的一切,对沈沉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他能理解,但不能完全理解,甚至,有些被他口中的这个世界,触动到了。

“我以前从不知道,还有一些运动员,是这样的。”沈沉说。

李拾月笑了笑,“普通人才是大多数啊。”

沈沉:“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做陪诊。”

李拾月摸着右肩,说道,“因为觉得一个人看病太可怜了,所以想陪陪那些可怜人。”

“我没有太多专业知识,给不了患者们肉体上的帮助,但你或许不知道,一个人来看病的人,精神力大多是最脆弱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总会忍不住想倾诉,我自认为算是个还不错的倾听者吧。”

“毕竟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李拾月低着头,眼中闪过一瞬失落,但很快又扬起惯常元气开朗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那些她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夜晚长得那么难熬,好几次,李拾月看着阁楼上那扇小的只够透气的窗户,都想把它打开,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她不知道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还会不会有未来。

可李拾月注定不是个只考虑自己的人,她还有父母、有姐姐、有好朋友,只要一想到得知了她的死讯赶来的这些人,李拾月就不想放任自己消沉下去了。

她想自救,她不想让别人因为她难过。

她不是个伟大的人,她做陪诊的原因,只是为了救自己——看啊,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跟我一样可怜、甚至比我更可怜的人呢,活下去吧,李拾月。

这些话,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跟沈沉说吧。

至少在这个人心中,她还想保留一个最完美最积极的好形象。

沈沉笑了一下,“是啊,要是没有你,那天我也会变成一个人看病的可怜人了。”

李拾月的思绪被打断,也跟着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由于肩膀太痛,李拾月推掉了晚些时候的另一场陪诊,早早回家了,看在她身体不舒服的份儿上,沈沉也难得给她开了后门,让她今天不用健身。

刚回到家还没换好鞋子,手机就响了,李拾月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沈沉之前挂的专家门诊,在APP后台询问他的现状,提醒他记得再去复诊。

对话框的上方,显示着沈沉的基本信息和病情,“肩韧带断裂,半年至一年绝对静养,建议非必要不做一切上肢相关运动。”

沈沉去卫生间了,门口的鞋柜上放着李拾月的手机。

李拾月把两人的手机交换,怀着心事回了卧室,刚一进去,就马上打开搜索引擎,查询沈沉相关的信息。

有件事让她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她点开了沈沉的百度百科。

重要国际赛事:

日本短池公开赛200米蝶泳出道赛亚洲记录

第16届喀山世界游泳锦标赛200米蝶泳世界纪录

里约奥运会400米蝶泳银牌

美国游泳大奖赛

……

泳联冠军游泳系列赛200米蝶泳预赛因伤退赛

亚洲游泳锦标赛200米蝶泳预赛因伤退赛

东亚运动会200米蝶泳决赛因伤退赛

赛后发布退役声明

原来在退役之前,沈沉还参加过三次国际赛事,他的落幕并不是那场让国内外泳迷全都沸腾了的、热搜霸榜整整一天、卫冕了三冠王的世锦赛。

李拾月看着百科里的介绍,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她在视频平台里,输入了这三场比赛的关键词,找到了沈沉当日比赛的视频。

视频中的沈沉,依旧站在第四泳道的跳台上,他的右肩几乎被胶带贴满。

在哨笛响起后,他一跃入水,一路领先游至中段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了原地,举手示意,随后返回了起点。

上岸时,他是被教练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员扶上去的,他的表情痛苦又悲伤,嘴角因为太过疼痛,轻微地抽搐着。

与此同时,刷屏的弹幕遮掩住了沈沉痛苦的脸。

“废材蝶王又开始演了。”

“太丢人了吧!下水了又上来,不行就把机会让人别人吧!丢死人了!”

“已经看不下去了,国人的脸已经被废材丢干净了。”

“能游就游,游不了就别上,现在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好恶心啊!”

“谁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老是一上场就退赛,实在不行可以退役谢谢。”

李拾月看着这些谩骂嘲讽的弹幕,忍不住气得发抖。

20.
璀璨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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