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幸福
“徐露葵”听到总经理曹量德不甚耐烦的叫声,徐露葵从电脑前抬起头。“你,过来一下。”曹量德下巴一昂,转身回了办公室。徐露葵不知道经理找她什么事,她不喜欢眼下这份工作,经常心有余力不足。“徐露葵,我说你这一天天的心思都放哪里去了?这是你上周交的方案,你让我把这样的东西交给甲方,你不是成心让我好看?”曹量德看到徐露葵,露出一脸的嫌恶。他斜靠在办公椅上,边数落她还不忘伸出两根手指,不停敲打办公桌边缘。他见徐露葵没吭声,火气更盛。“你哑巴啦?好歹中文系毕业的,写方案写成这样?写方案不是胡乱拼凑几个字,要写甲方的痛点。痛点,痛点,痛点,你知道吧?”曹量德声量一声高似一声,说到激动处,他更是大手拍打桌面,甚至起立,双手扶着办公桌,身子前倾。徐露葵吓一跳,以为他要伸手打人,往后退了一步。“你今天下班前把新的方案提交给我,什么时候改完,什么时候下班。”徐露葵低头,小声说个“好”字,捡起曹量德抛在地上的几张A4纸,埋头回到工位。踏出曹量德办公室的门时,她隐约听到背后他狂躁的骂声“……一坨臭狗屎……”徐露葵摊开A4纸,从头到尾将方案看了一遍。这个方案是她临时接替其他同事的工作。那位同事离职匆忙,徐露葵被赶鸭子上架。她没有参与过项目组和甲方的会议讨论,知道的信息很少。微信上问过前同事几次,她开始还仔细解答;问得多了,她便有些推脱,说不记得,让徐露葵从她以前用过的电脑里找找看。徐露葵见她这样,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借中午同事们吃饭的空档,徐露葵把已经被占用的电脑打开,一个个关键词搜过去,也没找到相关文档。问其他同事,都不是负责同一个项目的,对甲方具体诉求也知之甚少。徐露葵心里焦急,在网上四处搜集甲方公司信息;找同行竞争对手的信息,折腾了两天。她暗暗祈祷甲方公司临时变卦,取消合约,不用做方案;又觉得自己可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最后出来的方案基本是她依赖网络信息整合而成,曹量德不满意也在情理之中。想到曹量德那张胖脸,徐露葵又怕又厌恶。她在微信上问离职的同事是否有时间接听语音电话,大半天没得到回复。徐露葵索性直接拨过去,被挂掉几次。大约对方看她一直不停拨,终是接了。“李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给您打电话主要是向您了解腾飞公司的方案。我之前做过一份,曹经理说不符合要求。”徐露葵脸上挂着怯怯的笑意。此时,若是有人在她身旁,可能会注意到她其实濒临哭泣的边缘,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李洁见徐露葵这样,也不好恶声恶气。她对这个小姑娘印象蛮不错,水蜜桃一般鲜艳的人儿,难得不骄纵。帮办公室一帮老油条跑腿,也没半句怨言,经常安安静静的。了解整个事情经过后,李洁让徐露葵把写好的方案微信传给她,她来看看。不愧是在这行做过七八年的前辈,徐露葵看到李洁传回来的修改意见,感动非常,心里也有了底。她的初始方案太着眼于大局,细节处三两笔划过,恰恰这些细节处才是客户最为需要的。没有细节,根本谈不上执行。有了方向,徐露葵效率提高很多。饶是如此,完整打磨一遍再加上推敲修改的时间,她在晚上九点后才把文案发给曹量德。办公室只剩她一人,平日不算拥挤的空间显得空空荡荡。她立起身,揉揉酸胀的肩膀,信步走到窗前。窗外霓虹闪烁,色彩缤纷。宽阔的马路上,疾驰的小汽车都幻化成一个个移动的黑点。想必大部分车主都是在结束劳累的一天,迫切归家的途中。可能家里亮着灯,有亲人等待,餐桌上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徐露葵想到这些,很有些羡慕。也不知俞维到家没,整个白天他仍然一个电话一则消息都没有。早上闹铃响后,她睡眼朦胧地走出卧室,看到沙发上横着一个人,心里一惊,揉揉眼睛,才看清是俞维。他身上什么也没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条腿快垂到地上。徐露葵觉得画面很滑稽,和俞维平素的形象大相径庭,想笑又忍住了。这还是俞维第一次睡沙发。以前她和俞维闹矛盾,心里不痛快,便自顾自地把被子抱到沙发上,要在沙发过夜。一次也没成功过。余维总是连人带被子一起,一把搂在怀里,从客厅抱到床上。她不干,想逃离俞维的怀抱,俞维愣是不撒手,任她厮打。有一次故技重施,俞维颇显无奈地对徐露葵叹气,“媳妇儿,你可再不能长胖了,再长胖我就抱不动,只能和你一块儿挤沙发了。”“你竟然嫌我胖?”徐露葵拧了几把俞维的胳膊,很是不满,俞维边笑边躲。事后,俞维对她说,他一点都不觉得她胖,倒希望她能多长点肉。他那样说,只是希望徐露葵能多疼他一点,不要生气就闹着自己睡。自此以后,徐露葵再不干这事了。可他现在晚归,宁愿一个人睡沙发,也不回房间。这算怎么回事?徐露葵心口闷闷的。忙工作时,可以暂且将这些琐事抛在脑后;一旦得空,这些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去床上睡吧?你今天不上班吗?”徐露葵推推俞维,恶作剧般使劲儿捏他鼻子,又怕真弄得他不舒服,改用手指轻轻刮。“别闹,好痒。”俞维眼睛没睁开,一把把徐露葵的手攥住,不让她乱动。徐露葵改为在他手心里打圈,一圈两圈三圈……俞维纹丝不动。徐露葵很有几分灰心,抽开手之前到底忍不住,在俞维一侧脸颊亲了好几下,边亲边观察俞维的表情,他还是八风不动。门咔嚓一声带上,徐露葵一走出家门,假装睡着的俞维再也装不下去。他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只手不自觉地摸过刚刚被徐露葵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带有她的余温,久久不散。他知道徐露葵期待什么,他也知道该做些什么可以让徐露葵很快高兴起来。这之后呢?他丝毫没有头绪,只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他俩平静的日子要一去不反复了。俞维心一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洗漱完毕就去了公司。他以为徐露葵会给他发消息,会质问他。一天过去,什么都没有。没有质疑,没有吵闹,没有撒娇。这很不像徐露葵一贯的风格。时隔一个多月,俞维破天荒第一次下班后直接回了家。徐露葵不在家,屋里黑漆漆的,他闻着隔壁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听着他们的欢笑声,他整个胸腔空荡荡的。很多个让徐露葵独自在家的夜晚,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心底空荡荡的,无处适从?晚春的夜晚,风很大,徐露葵早上气鼓鼓出门,厚外套忘了拿。她不停搓着双手,在路边来回踱步,半天不见一辆空车,打车软件上叫车,也没司机接单。身体上的累和心理上的累交织在一起,徐露葵这会儿只想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接到俞维的电话时,她刚坐上出租车。还没说话,嘴角已裂开一半,有小小的气泡在心口荡漾。得知徐露葵还没吃晚饭,俞维让她在小区门口下车后等他一起,外面吃了饭再回家。车子靠近小区,徐露葵透过车窗远远看到俞维立在大门左边一株大树下的阴影里,手里拿着烟,不时吸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孤单又冷清。徐露葵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挂在俞维的脖子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比你早到几分钟。”俞维言简意赅。他熄灭手中的烟,丢进垃圾桶,顺手拿过徐露葵的包,另一只手揽过徐露葵的肩膀,问她想吃什么。徐露葵一时拿不定注意,问俞维,俞维看看她脸色,很有几分疲倦。“去对面吃海鲜面吧?你不是喜欢吃他们家的目鱼面,吃完可以早点回家休息。”俩人吃完面,手牵手回小区。“好幸福啊!”徐露葵拉着俞维的手,走在前面几步,突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为什么?”俞维脚步一顿。“你还问?”徐露葵有点生气,静默了几秒,“我们都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吃完饭后一起散步聊天了。”“你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么?”俞维压下心中的异样,表面十分平静。“当然咯,难道你不觉得吗?”俞维没有回答,徐露葵也没在意,她满心沉浸在当下幸福的蜜罐里,对俞维的沉默不以为杵。到家洗漱完,徐露葵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俞维从洗手间出来扫一眼,徐露葵在笑,也不知她睡梦中有什么高兴的事。笑容转瞬即逝,俞维想再看看,她面部表情已恢复原样,裂开的嘴闭上了。俞维把徐露葵揽在怀里,他的胸紧贴着她的背。徐露葵一头墨如缎的头发长长了些,他腾出一只手,抓了几缕头发,缠在无名指上,绕了几圈也没完。“难道你不觉得吗?”徐露葵稍显天真的问话萦绕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听着她清清浅浅的呼吸声,俞维把她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