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又不是没看过
封州大狱院内,狱卒李顺手持牛皮鞭,看着身着黑色里衣的褚骄阳,咽了咽口水,再次出声询问:“褚爷,州府的文书还没下,当真先施刑?”褚骄阳笔直的跪在地上,把垂在身后的黑亮长发盘至头顶,“和那个无关,二十鞭刑,快点,我着急。”一旁的常磊知道劝说不住褚骄阳,只好用那鞭痕交错的牛皮护肩,把褚骄阳的后脖颈及双肩护住。“李哥老规矩,不要伤到褚爷脖子。”常磊退开时,路过狱卒李顺身旁,又低声提醒道:“褚爷最近公事多。”“常磊,你去准备东西。”将常磊打发走,褚骄阳示意李顺抓紧施刑。“啪”的一声,沾过盐水的牛皮鞭,随着李顺手腕的甩动,应声落在了褚骄阳的后背上。黑色里衣瞬间布丝断裂,染上了不知道是血,还是盐水的湿润。褚骄阳察觉到力道不对,厉声喝道:“李顺,不许放水!”“小得怕伤了褚爷筋骨。”李顺回道。“你手下的鞭子有没有数,谁不清楚,赶紧的。”按刑典来说,州府常施的刑罚都是仗刑。因为仗刑打的是屁股,所以刑罚后,受刑的人需要卧床静养许久。可褚骄阳的职责,让她没法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就改为了鞭刑。而鞭刑和仗刑一样,掌刑人手法老道的话,是可以做伪伤的。因此,李顺先前那一鞭子,看似吓人,实则只是让褚骄阳伤了个皮毛而已。记起去年褚骄阳因为鞭刑放水,又自请多罚了二十鞭的事,李顺不敢再放水。扬起手,继续施刑。虽然鞭鞭未伤及筋骨,却也让褚骄阳后背血肉横飞。“太阳你他娘的疯啦!为抓个邵漳,你这样罚自己。”被常磊放出来的金千千冲出狱门,扑倒褚骄阳怀里,声色发抖的质问着。一个逃窜出封州的土匪,自然有别的州团练使去抓捕,金千千想不明白,褚骄阳为何宁愿担着私放她的责罚,也要遣她入青州把人抓回来。“邵漳在青州醉红楼有个相好的,叫楚娘。”褚骄阳把金千千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擦掉淌至下颚的汗珠,又叮嘱道:“不论死活,一定把人给我带回来。”看着金千千哭哭唧唧的样,褚骄阳要不是还跪在地上,定会一脚把她踢出封州大狱的院子。怕金千千再磨叽下去,耽误入青州抓邵漳的时辰,褚骄阳只好拎起地上的佩剑,狠狠得抽到她腰上,“我他娘的放你出来,不是听你絮叨的,赶紧滚去青州给我抓人,抓不回来,二龙山就别要了。”“用人还威胁人,你褚骄阳是头一个。”金千千接过常磊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姑奶奶我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说完抡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只留了一阵呛人的灰尘在封州大狱院内。褚骄阳默默的将自己后背换了位置,躲过灰尘,让李顺把剩下的鞭刑打完。发觉李顺没有动手,褚骄阳不耐烦得出声催促着他。刘昌宏虽然是个性子唯诺的,但在正事的处理上,却从来不含糊,眼下矿上有他在,褚骄阳并不担心。三个副使里面,房勇才重兄弟情义,好相处;赵德英武功好,做事稳妥。只有段正信,让褚骄阳颇为头疼。此人一肚子坏水,又爱认死理。要不是她当真有实力,又比段正信更混不吝,这段正信大概能把她这个团练使,拐到犄角旮旯给咔嚓一下做掉。因此,她担心的是段正信此时会不会和二龙山的土匪发生冲突。这二龙山的土匪,别说他段正信,就是云行也休想动一下。察觉到身后的脚步有来有往,褚骄阳狐疑得回身一探究竟。结果发现院中,只剩她和云行两人。李顺和常磊早已经退了出去,还把大狱的院门关上了。真他娘的贴心!褚骄阳觉得常磊这个亲兵,好似不是给自己养的,胳膊肘往外拐的真快。“宁愿劫狱受刑,也不肯和我说。”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云行蹲下身,想要给褚骄阳擦脸上的汗珠,不想被她硬生生的躲了过去。握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云行苦笑道:“阿骄当真与我生分至此?除了公事,竟然一句私话都不肯与我多说。”“云御史误会了,下官私放刑犯,理应受罚,而且下官与御史之间,也并无私事。”褚骄阳微微抬起膝盖,缓缓的往后挪了位置。“此处并无旁人,阿骄还这般躲我,当真是不在意那晚的情分了吗?”云行缓缓站起身,将绢帕放回袖口。“下官还有五鞭刑罚未受,请云御史回避。”“回避?”云行走到褚骄阳面前,再次蹲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怕我看?”“不是。”褚骄阳用力挣开云行的手,别过眼去,正色回道:“下官一身污秽,恐污了云御史的眼,所以请御史回避。”一个女人,如果在意形象,自然是做不得真正的武将。可是,既然是女人,就总会有在意形象的那一刻。如果当年,她周身挂血下了战场,看到如天边皎月的云行,她打死也不会去撩拨他。只会躲的远远的,免得自己一声血腥,把这明月惊走。云行的手指,顺着褚骄阳的下颚,缓缓滑到她脖颈的衣领内,轻轻勾住衣领,“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看过。”“御史的手,可以再往下一点。”褚骄阳眉眼轻挑,把云行的手从自己衣领处扯开。随后毫不迟疑的,把那支素白大手按在自己的肩窝上,之后一路向下,划过身前的柔软,平坦的小腹,停在了自己里衣的系带上。隔着湿粘的里衣,云行喉结轻动,那素白的手,也随之轻轻的握住褚骄阳细腰。“阿骄想要的,我都会成全。”倾身贴在褚骄阳耳边,云行温声道:“一如当年,予取予求。”拇指轻揉了下褚骄阳腰间软肉,云行站起身来到大狱院门处,把常磊和李顺放了进来。李顺战战兢兢的拎着鞭子,看完褚骄阳,又看云行,最后把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常磊身上。常磊缩了缩脖,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他褚爷,他自然是不敢得罪。至于京都的大官,那更不能得罪了。刘守郡告诉他,要是得罪京都大官,那就是给他褚爷添乱。“李顺,行刑。”褚骄阳挺直脊背,命令道。李顺哎了一声,再次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云行,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鞭子再次甩到了褚骄阳的背上。“放水,加罚五鞭。”眼皮轻轻颤抖着,一滴汗珠从褚骄阳纤长的睫毛上落下。“褚爷……”李顺犹疑不定,只好哀声恳求道:“小人当真绝无放水。”“要我教你怎么施鞭刑吗?”褚骄阳回过头,双眼含着微怒,看着李顺。李顺摇了摇头,却不敢再次举起手中的鞭子。因为褚骄阳的头,还没有转回去。而那含着微怒的澄亮双眸,直直得盯着站在门口处的云行。云行清楚,褚骄阳加的五鞭,是在逼他,是在罚他。只因他今日的步步紧逼,句句不肯退让。眼中闪过浓郁的难忍后,云行转过身去,不再看褚骄阳,也不再看那血肉模糊的后背。这姑娘,一如当年那般,在不自觉中,步步踩到他的心尖上,步步逼得他不自主的退步。把他拉入这活色生香的尘世间,又把他抛弃在这喧嚣的凡尘牢狱中。那狠厉的心肠,这么多年,是一点都没变。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