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等你回来
褚骄阳狠狠地攥着手掌,不想马鞭柄承受不住她手上的力道,啪的一声,断了。摊开手,看着掉落在车厢的马鞭,褚骄阳不再掩饰,哑着嗓子问道:“我如何做,才能让云御史不再步步紧逼?”把断掉的马鞭捡起来,放到矮几抽屉内,云行示意褚骄阳坐下。“那褚使可知,我以巡按御史身份入封州,代的是哪位?”褚骄阳回道:“巡按御史,自古是代天子巡视国土的。”“我代的是太子,但我入封州前,太子却未告知,封州团练使是你。”能把褚骄阳所有音信都抹杀掉的,在大魏也就只有两个人。如今,太子把他推至封州,想来他和褚骄阳中间夹着的那步棋,终于到了被启用的时刻。正如三年前,幽宁二州总团练使褚胜阳兵败身亡,幽宁二州落入北金镇南王之手,让他的人生变数突起一般。今日褚骄阳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的人生,又多了一道变数。但这次,他绝不会再任由他们把他推离这棋局。褚骄阳愣了片刻,云行出现的太过突然,而后接着矿塌,刑犯逃脱一系列事的发生,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时间,来思考眼前自己走到了何种境地。如今云行的话,一下点醒了她。太子故意将云行送到封州,让他们相见。难道为得是借云行之手,再次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叛国杀戮之罪?既然太子想借云行敲打她,那她就只能好生配合着。如此不仅可免得云行被太子为难,也可免得自己得罪了太子。毕竟圣人和太子的父子亲情,是比金子还真的,她得罪了太子,也就休想从圣人那边讨得分毫的赏赐。坐回到云行对面,褚骄阳试探的问道:“太子有意为之?”云行深色双眸动了一下,而后沉声说道:“当年你与南疆大将军王比武时,我是被太子亲自请到校武场的。”“若是没有太子……”褚骄阳抿了下唇,没有问下去。只是眼睛却不自主的,一瞬不瞬得盯着云行。“阿骄,没有如果。那天,我去了,看到了,你的凤阳枪也挑走了我的玉佩。”云行的话,如醍醐灌顶,让褚骄阳迷离不定的心绪,一下沉了下来。对,没有如果。如今她只能往前看,拼尽全力向那个背叛了她和四万幽州军的镇南王,讨回血债和大魏武将的骨气。而那个孤高不愿入仕的云行,又再次因为她,被太子拉入了尘世。褚骄阳把先前云行对自己步步相逼,而心生得所有不满,都化作了一腔悔意,“再次拖累云御史了。”“拖累,总好过悄无声息。”云行拿起水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此后不再言语。褚骄阳则是侧靠在车厢上,一下一下的数着车外哒哒的马蹄声,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要是有得选,她当然想继续做那灼眼的骄阳,与云行并肩而立,而不是如孤魂厉鬼一般,囚在这封州。可是如今,太子再次将人送到她面前,她还有当年的勇气,缠住这轮明月吗?到底有没有勇气,褚骄阳不得而知,只知道这种挣扎与拉扯,却让她满是疲惫。直到马蹄声消失,马车停住,褚骄阳才惊觉,自己真得出了封州。“褚使,大公子,到青州城外驿站了。”柏叔停稳车,打开车门,请褚骄阳和云行下车。褚骄阳以为云行连夜赶路,会直接到青州城门,出示御史腰牌进城,却不想竟在半路停下了。如此,倒是合了她的心思。“我以御史身份入城,难免要应酬青州守郡和团练使。”云行把褚骄阳送至客房门外,又嘱咐道:“先别睡。”看着云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褚骄阳推开房门,进了屋子。刚要脱了军服给自己换药,想起云行的话,虽不知道他话中是何意,但还是把腰带扣了回去。不多时,门外传来轻且稳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扣响了。打开房门,褚骄阳看到门外站着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孕妇,手中端着清水,手臂上搭着白色的绑带。“妾身白氏,帮将军上药。”妇人浅浅了行了下礼。看了眼妇人隆起的小腹,褚骄阳心思微动,轻声道:“伤口太过狰狞,夫人有孕在身,若是惊到腹中胎儿就不好了,我自己来就行。”当年兄长褚胜阳受重伤,她那有着身孕的小阿嫂,即便见惯了她们兄妹二人的伤口,却还是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被吓得动了胎气,在床上将养了好些时日。自己背后的情况,褚骄阳很清楚,因此更是不敢让这寻常的有孕之人帮自己换药。“多谢将军体恤,妾身娘家世代行医,各种伤口妾身也都有见过。”见妇人如此说,褚骄阳就侧身将人让进屋,道了声“有劳夫人”后,把自己的军服及里衣脱了下来。妇人虽然早有准备,看到褚骄阳背后的伤,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新伤叠旧伤,从双肩布至后腰处,密密麻麻无一处旧肉。“不要动。”察觉到妇人去解脖颈上的衣领,褚骄阳回手护住。“将军的脖颈已经起了热疹,也需要上药。”妇人边劝说,边给褚骄阳的后背上药。“一会我自己上药就行。”褚骄阳的手,固执得按住衣领。妇人没有再言语,小心翼翼的把药上完,包扎好后,叮嘱道:“将军一会用冷水把脖颈冲洗一下,再将这药膏涂抹上即可。”褚骄阳点头谢过,起身送妇人出了房间。妇人走出房间,忽然回头看着褚骄阳,笑道:“妾身多句嘴,夫妻间拌嘴是常有的,将军切莫因小事,真的与夫君置气。”褚骄阳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想问云行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就随意的应了声好后,回到屋子,把军服穿戴整齐,再次出了房门,直奔驿站后院。来到驿站马棚处,就看到她那四蹄踏雪,通身乌黑的朔风,正在悠闲得吃着云行手中的嫩草。原来这马,竟也是个看脸的。当年常磊刚做她亲兵时,朔风没少给他尥蹶子,打鼻响。这会儿在云行面前,俨然就是个小家碧玉之相,就连吃草,都吃得斯文。“阿骄要出去?”云行摸了摸朔风的额头。褚骄阳轻嗯一声,把朔风从马棚牵了出来。瞥见云行压低的眉眼,她鬼使神差的解释道:“本想和御史说的,但不知道御史住哪个房间,就直接出来了。”“大概多久回来?”褚骄阳翻身上马,微微俯身看着云行,“一个时辰就回。”云行伸手把褚骄阳挂在马鞍上的军服衣摆拿下来,“我等你回来。”随后,轻拍了下朔风的屁股。朔风似感受到褚骄阳焦急外出的心,云行的手刚拍到它身上,就四蹄离地,飞奔得出了驿站。一路狂奔至青州城墙附近,褚骄阳下了马,把军服衣摆掖到腰带内,悄声的跃到城墙根儿下。借着月光,她仔细的看着城墙上的每块砖。把青州北城墙外查看了一遍,都没看到与金千千约定的暗号,褚骄阳心中不由得紧绷了起来。金千千早她两个时辰出的封州,以她坐骑的脚程,是可以在关城门前,入青州的。怎么城墙上会没留有暗号。怕因天黑,有所疏漏,褚骄阳再次把北城墙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结果依旧无所获。这时,城墙上忽然火把高举,脚步声,铠甲声接踵而来。褚骄阳闻声忙将后背紧贴在城墙上,无暇顾及后背伤口被挤压带来的割心之痛,手中的望舒剑应声出鞘,隐于火光下的阴影中。她自觉一路小心谨慎,不想还是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早年的她,何时因这种无关痛痒的军情刺探而被发现过。封州这三年,磨掉她太多的东西了。“嗖——嗖——嗖”蜂拥而至的箭雨,并没有给褚骄阳太多自薄的机会。刚要挥剑挡箭雨,她头上的箭雨却忽然被打乱,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跃身揽住从城墙上跳下来的人,就地翻滚出箭雨的攻击范围,褚骄阳打了个短促的哨声,将朔风招至近前。把身下压着的人扔到马背上,褚骄阳也随之翻身上了马。“褚骄阳,你真他娘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