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魏褚氏罪人
看着那把与云行冷贵眉眼十分不相衬的旧蒲扇,褚骄阳讪讪的屈起腿,下了矮榻。云行也随着褚骄阳起了身,来到桌前,将烛火点燃。门外,驿站的小官见房内灯火亮了起来,隔着门低声禀报道:“褚使,顾使派人前来传话了。”系好衣领的扣子,褚骄阳刚要回身取佩剑,不想云行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腰上。低眉看着云行纤长的手指,熟练的将望舒剑挂到她腰间,褚骄阳眼中闪过浓郁不化的酸楚。曾经,她的兄长,在她第一次上战场时,用他布满厚茧的六指大手,亲自为她穿军服,披铠甲,挂佩剑,递凤阳枪。目光坚定得对她说:“去吧,为自己挣一个不必受制于人的机会,兄长等骄骄的凯旋。”“虽不能出封州,但阿骄不必因此,而觉得自己需受制于人。”云行温和的话语,引得褚骄阳喉咙发紧,一边缓着喉咙的紧涩,一边想着怎么阻止云行和自己去。不想云行打开房门,和她说道:“去吧。”轻嗯了声,褚骄阳把顾青安的腰牌留下,随着小官下了楼。来接她的人,正是先前同顾青安前来盘查的副使,李齐志。简单听闻李齐志的汇报,褚骄阳一路快马加鞭到了青州军营。还未入大门,顾青安就迎了过来。想来,是早就在营门处等着了。与顾青安简单的客套了一句,褚骄阳直奔主题,“顾使借我一队兵即可。”“永安巷地形复杂,多沟壑暗渠,我与褚使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先前顾青安回到军中,就安排人将醉红楼悄无声息的控制了起来,亲自审问了楚娘后,才得知,邵漳此时正栖身在楚娘早年永安巷的旧宅中。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褚骄阳懂,所以对于顾青安要与她同去的安排,自然不多做言语。褚骄阳与顾青安行至永安巷附近时,天已微亮。顾青安命李齐志带人,跟随褚骄阳,他自己则从南侧进入。而后,他又询问了褚骄阳,在安排上可有要补充的。褚骄阳不咸不淡的应了句没有。百十号人在这儿,两州团练使也在这儿,还能让邵漳再次逃脱,那她和顾青安,都自请卸任好了。李齐志飞快的扫了眼褚骄阳,朝旗兵打了手势,“永安巷年久失修,稍有不慎,便会踏进暗渠,还请褚使跟紧下官。”褚骄阳回道:“有劳李副使。”顾青安眼珠微动,并未言语,直接带着人贴着永安巷矮墙根儿,往南碎步疾行。褚骄阳则随着李齐志左挪右移的脚步,避开一块块松动的青石砖,往永安巷内走去。行至永安巷深处,也是最低洼的路段,缺角断裂的青石砖已经被涌着恶臭的污水淹没。“永安巷排水道堵了,如今下水倒灌,这水中尽是污秽之物,褚使还是莫要趟水了,有顾使在,人跑不掉的。”李齐志用银枪指着眼前布满灰色泡沫的浑水说道。褚骄阳走到李齐志身侧,曲指弹了一下他手中的银枪,“李副使这枪尚算不错,只是嫩了些,想必从未见识过真正的血淹尸山,蹋肉成泥吧。”李齐志原本听褚骄阳夸赞他的银枪,面上不自觉的显露出一分骄傲,可当听到后面的话,不由得喉结滚动,双手暴筋。他一直不解,作为败军褚胜阳之妹的褚骄阳,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北境戍边重地的封州团练使。今日才算真相大白,原来是依仗夫家的门楣。就这么一个靠裙带关系爬到他头上的女人,此时竟还敲打起他来,这让李齐志更是心生不满。“李副使若想不明白,可在此等本使。”褚骄阳把军服衣摆掖入腰间,没有丝毫迟疑,抬脚趟水,朝楚娘的老宅走去。李齐志压下心中的不满,提步跟上褚骄阳。见褚骄阳轻车熟路的绕过永安巷弯弯绕绕的岔路,带着众人来到楚娘旧宅外时,李齐志与青州军无不疑惑的看着她。扫了眼众人的神情,褚骄阳直接闪身将进门的路,给让了出来。大魏北境封、青、燕三州与失土幽州、宁古州的地图,早已死死的刻在了她的脑中。只是,并没有和这些人解释的必要而已。来日,他们只需明白“听令”二字便可。李齐志见状,微不可闻的冷哼了一下,心道:装腔作势之人,到见真章时,总是要露陷儿的。给青州军打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后,银枪一横,李齐志踢门而入。破旧的木门应声倒地,一眼望到底的屋子,空荡荡的,并无一人。褚骄阳的眼皮合了一下,掩去眼中的失望,朝着屋外的灶台扬起下巴。李齐志半信半疑的来到灶台前,因为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褚骄阳是在戏弄他。灶内肯定是不能藏人,灶上的锅看着挺大,但也就勉强能装个瘦弱的女子。他虽未见过邵漳本人,但褚骄阳的描述,和云行的画像,无一不说他是身材魁梧的人。褚骄阳的目光越过李齐志,落在他身后的杂草堆上,“邵漳兄,竟然这般不想见褚爷我?”李齐志顺着褚骄阳凌厉的目光转头望去,一团带着怪味的杂草劈头盖脸的朝他扑来。抬枪打散连泥带水、夹杂着泔水的杂草团,李齐志当即与邵漳打到一处。“褚爷找的帮手,当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了。”邵漳一记重拳,将李齐志打的连连后退。这时,带人赶过来的顾青安见状,忙提刀去换李齐志。“请顾使给褚某一个正名的机会。”褚骄阳横剑拦住顾青安,随后一步跃到李齐志身侧,手拖后背,将其稳住。“借枪一用。”不待李齐志搭话,褚骄阳把佩剑横插在腰后,反手夺过银枪,直接枪指邵漳。“褚爷这是念旧情,准备放水?”邵漳不紧不慢的从腰后拿出双棍。“刚才不是放水了吗,只是邵漳兄没把握好而已。”褚骄阳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再废话,直接抬枪朝邵漳的头顶砸去。一旁的李齐志看着单手舞枪的褚骄阳,不由得瞪圆了双目。他那寻常新入营的小兵都舞不动的银枪,此时竟犹如长在了褚骄阳的细手上一般。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左刺右挑。一柄硬邦邦的银枪,硬是被身上带伤的褚骄阳舞成了绕指柔,缠得邵漳毫无还手之力。同在一旁观战的顾青安,看着褚骄阳的身影,和李齐志说道:“褚使十四岁入营为兵,十六岁在宁古州之战时,血战三天三夜,护住了幽州,不被西金和北金人踏足半分,十七岁领幽州军防,十九岁受封巾帼将军,出任幽州副团练使。”李齐志面色微沉,许久后,仍心有不甘的说道:“是下官轻视褚使了。”即使她曾经战绩赫赫,曾经风光无限,可世人谁不知道,三年前她兄长褚胜阳战败,不仅失了幽宁二州,还致使四万幽州军被镇南王坑杀。她活,该是大魏褚氏罪人,她死,该是大魏褚氏罪魂。顾青安拍了拍李齐志的肩膀,“别不服气,好生学着,别枉费褚使一番心意。”褚家枪法和重弓,他还是早年与褚胜阳在宁古州之战中,并肩作战时见过。前年意外在封州见到褚骄阳,却发现她身旁早已没了和褚胜阳那柄炙阳枪一起锻造出来的凤阳枪,怅然若失的无奈感,当即在心头弥漫开来。曾经武将心中的战场双杰没落了,曾经的兵中霸王褚家枪法也被遗弃了。不想今日,褚骄阳竟再次手握银枪,舞出褚家枪法。“李鹏义交了右手做学费,邵漳兄准备交哪只手?”手中银枪抵着邵漳喉结,褚骄阳不咸不淡的问道。“褚爷的学费有点贵,老子交不起。”邵漳向后倒身,避开枪尖,而后双手相接,脚下滑步,一支袖箭便沿着银枪直奔褚骄阳而去。“那也右手吧。”褚骄阳替邵漳做了决定,同时右手收枪,左手夹住已到近前的袖箭。邵漳见状,再次快速按动袖箭。两支袖箭,同时直奔褚骄阳的眉心与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