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容弘的目的
姜软玉在太学院一直呆到下学,与容弘一同回府。赶回姜府的路上,姜软玉随手掀起一边车帘子,就与对面马车的傅子晋目光对上。姜软玉面色一怔,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两辆马车已交错而过。风去帘垂,傅子晋那张清逸俊秀的脸已被隔绝在石青色暗花纹帘子后面。另一辆马车上,商鱼忍不住询问容弘“谋软玉”三字的用意。“小公子您难不成真喜欢上了那女纨绔?”商鱼一脸忧心。容弘笑着摇摇头,引导商鱼:“她将来所嫁之人是谁?”“当然是那个傅子晋。”“那如今我说要谋软玉,你觉得谁会有反应?”商鱼想了想:“姜软玉、姜家,还有……傅子晋、傅家?”但他随即又否定道,“可那傅子晋据说并不喜欢姜软玉,小公子要谋软玉,他压根不会有反应吧。”容弘笃定道:“可傅家会有反应。”若傅家同傅子晋一般,不喜姜软玉,恐怕傅子晋与姜软玉这桩婚事,早就没了。可到现在为止,傅家都没提退婚。那就说明,姜软玉无论言行如何放荡无度,她都还是傅家认可的准儿媳。容弘“谋软玉”一计的真正用意,其实正是逼傅家对他出手。如此,他才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跟傅家对上,才不会被人发现他身体里流着前朝大胤皇室之血这个秘密。他的生母徐氏,是备受前朝大胤皇帝荣宠的容阳长公主。生父显池,前朝名门显家嫡子,大胤有名的美男子。现在陪在徐氏身边的,他名义上的父亲容听,是当年得圣上之命,在大胤亡国之际,保护徐氏和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容弘逃走的前朝第一高手,镇国大将军徐听。为了不被发现身份,徐听和长公主互换姓氏,以夫妻的假关系,隐姓埋名地生活在荆州汉寿县内,将容弘抚养长大。容弘此次来洛阳,唯一的目的便是向傅子晋的父亲,当朝第一权臣,丞相傅蔺复仇。前朝未灭时,当时的傅蔺不过一寒门士子,容弘生父显池见他身负才华和报复却不得施展,便生了惜才之心,将他收入显家,成为显池的谋士。十年间,傅蔺充分得到了显池的信任,他利用随行显池经常出入皇宫的机会,在宫中盗走了城防图,背叛显池和显家,去帮助现在的皇室慎家轻而易举地攻破道道城防,灭了大胤。显池在城破之日,为了掩护长公主和容弘逃走而被万箭穿心而死。若不是傅蔺,前朝不会国破,显池也或许不会死,显氏一族也不会背负着对大胤的愧疚而全族自缢于家族祠堂内。此等家仇、族仇、国仇,如何能不报?既是报仇,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权谋策算自是必不可少。而武力也同等重要。容弘手下有一支只听命于他驱使的暗卫,是大胤皇帝在亡城之际留给容阳长公主的。这支暗卫,前身是保护大胤历任君王的影卫,但大胤皇帝却将活下去的唯一一线生机留给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容弘的思绪从这段悲沉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现在他通过入读太学院,已经成功融入洛阳勋贵圈子。又利用姜软玉跟傅家牵扯上。一切皆如他所计划的那般顺利进行。接下来,就要看傅家的反应了。在容弘说出“谋软玉”后不久,如他所料,傅家果然有了动作。皇帝三日后要前往清远寺讲经论佛,众多朝中勋贵会携家眷一同前往,傅家也在其中,傅子晋的母亲傅夫人肖氏想要借此机会见见姜软玉这个未来儿媳。得知这一消息的姜家老两口欣喜不已,但同时也不由忧心起姜软玉近日的举动。虽然姜软玉此前已将她与容弘之事尽数告知姜淮夫妇,包括“谋软玉”的真相,但两人始终还是不放心。“软玉,你可需要爹派些人盯着他,以防他把不住嘴哪天漏出些什么?”姜淮沉声问。姜软玉想也不想便拒绝:“不用了。”等姜软玉离开后,夏氏满脸愁容,自责道:“当年都怪我,若我不执意生下软玉,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事。”姜淮一如既往地安慰妻子:“已经这样了,只能继续顺着她的性子,咱们错一次,不能再错了。”“老爷,你说傅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姜淮摇头,双眼里透着沉稳和睿智:“他们若想悔婚,早就有所动作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何况还有那件事保底,他们定不会悔婚的。”一提起“那件事”,夏氏心里顿时安稳不少。三日后,一大早姜淮就偕夏氏、姜软玉出发前往城郊的清远寺,容弘随行。清远寺坐落于城东竞月峰的半山腰,现下是冬季,虽花树凋零,不似春日的绿意盎然,但隐有白霜覆于各处,萧条之中却自有悠然苍灵之气浮盈其间。此次陪同皇帝前来的是傅贵人,她是傅蔺和肖氏的长女,傅子晋一母同胞的姐姐。她还是五皇子的生母。傅贵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与傅子晋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却保养得与少女无异,也难怪她能在圣前得宠,经久不衰。傅贵人坐在皇帝身侧,边品佛茶边看向姜软玉,眼中划过一道惊艳。她先是笑着问姜软玉的年纪,而后又谈论起姜、傅两家的婚事,姜淮夫妇和丞相傅蔺倒是时不时的会附和两句,可肖氏却明显摆出了一副不太愿意谈及的样子。而与其他众勋贵子弟坐于一处的傅子晋的态度,与肖氏如出一辙。这个话题聊了一阵后,眼看着要结束了,皇帝此时却突然开口问道:“傅相与姜大人当年为何会突然定下这门亲事?”傅贵人捂嘴轻笑:“说起这个,那可是一份难得的奇缘,当年姜姑娘刚出生不久,就有一道长给子晋算过一卦,说子晋与姜姑娘是命定夫妻,姜姑娘若是嫁给了子晋,能旺他和傅家一门的气运呢。”皇帝有些讶然:“竟有此等奇事?”傅蔺附和道:“的确有这一回事,那位清风子道长是乾虚道长的首徒。”寻常道士测算些什么,听听也就罢了。但是乾虚却是一位测天机极其精准的道长,他在世间测算几十载,从未失过手。既是他的首徒,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皇帝了然:“原来如此。”喝完佛茶后,皇帝便要入另一殿内讲经,无论太学院学子,亦或官员、命妇等,皆可入殿听经。皇帝讲经持续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待结束后,便是午膳时间。清远寺的膳食是一些斋菜斋饭,姜软玉囫囵一顿吃完饭,心里有些不痛快。她能明显感觉出来,傅子晋的母亲肖氏不喜她。傅婉之这时突然走来,叫住她,说肖氏正唤她过去。傅婉之是御史大夫傅驳之女,肖氏的亲侄女,傅子晋的表妹,傅良的亲妹妹,与姜软玉年岁差不多大。听闻肖氏要见自己,姜软玉心中微有紧张之感,但紧张之后,却只剩失落和难受。先说肖氏见到姜软玉后,便赏了她一只民间首饰铺子宝玉阁打制的蝴蝶坠帘水晶粉簪,却给了傅婉之一个宫里赏赐的碎花金湘镯。这其中的差别,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东西赏完后,肖氏又拿三从四德阴阳怪气起姜软玉纨绔好色的糟糕名声来。而后竟还毫不遮掩地说出,原本想要让傅子晋娶傅婉之的心思。只是可惜了,傅婉之已经是傅贵人替她儿子五皇子慎苏看好的未来媳妇。姜软玉待得实在难受,终是忍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在四周闲逛起来。逛着逛着,她就看到不远处的石廊上萧阮和二皇子正边走边说着什么。这萧阮是前些日子刚从荆州搬来洛阳的,与她一道的还有她的弟弟萧河,这对姐弟是荆州牧萧沈的一双儿女。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得皇后母家安家的支持,他称光禄勋安郭吕为舅舅。而安郭吕和萧沈是太学院时期同窗至交好友,所以萧家一直站在二皇子这边,跟五皇子、傅贵人和傅、姜两家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皇后和安家有意让二皇子娶萧沈的长女萧阮为正妃。之所以如此看重萧家,只因萧家掌握着最强大的地方军“萧家军”。看二皇子儒雅英俊,萧阮素雅端方,两人走在一处,倒也相配。二皇子看向萧阮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少年情窦初开的紧张,视线一刻也未从那萧阮身上挪开,显然是心仪萧阮的。而萧阮则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正看得入神,席安公主身边的一个小黄门突然前来:“公主让奴才来转告您一声,您府中的容公子现在被公主请去亭中喝茶,如果您想要回容公子的话,就要劳烦您跟奴才走一趟。”姜软玉发出一声笑,懒声道:“他们喝茶便喝茶,我为何要去?”小黄门有些意外地看向姜软玉,姜软玉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容弘若是那般容易被脑子少根筋的席安摆布,那他就不是容弘了。就算自己不去,容弘定也能自救。姜软玉这般想着,便招来怀安,问附近可有什么乐子,当即就把容弘的事抛诸脑后。怀安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立马鬼主意就上来了,带着姜软玉前往清远寺一处偏僻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