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和尚
“这个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若其他人不信,傅相今日也不会刁难于我。”姜软玉在指尖缠绕发丝的动作一滞,有些意外:“傅相刁难你?如何刁难?”“他特指我与其对弈,想挑我的错来施以惩戒,但最后被我躲过去了。”容弘说话的口吻依然如先前那般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今日先有席安公主栽赃,后有傅蔺为难,估计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她所不知道的麻烦在不停找他,容弘在一一化解这些事情时,她还正在悠闲地四处闲晃,完全不在意他的处境。若是容弘没能躲过这些事情呢?姜软玉心里有一瞬的歉意,但很快又消散不见。这原本就是他自己设下的赌局,与她何干?姜软玉这般想的,立马又心安理得地指使起容弘来,她双手越发勒紧容弘的脖子,口气刁蛮道:“走快点,本小姐的腿若是废了唯你是问!”傅子晋因先前那小和尚之事,临时要返回洛阳城中,他与傅良刚从寺内出来,远远就看到容弘背着姜软玉朝这边走过来。姜软玉驱使容弘的蛮横声隐约之间能听清个七八分,她娇蛮任性地紧拽住容弘的脖子,说些暧昧挑逗的话语也尽数传入傅子晋和傅良的耳中。傅良眼色鄙夷地看着姜软玉和容弘的方向,嘴里道:“青天白日的,她一点也不加掩饰,真是不知廉耻!”傅子晋却有一瞬的愣神,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出现先前姜软玉告诉他安思胤与那小和尚之事时,双眼里一闪即逝的狡黠灵动。“走吧。”傅子晋收回视线,跟傅良上马,迅速离开清远寺。从清远寺回来后,姜软玉一觉醒来,便命怀安去调查昨日在寺里容弘跟傅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天的工夫,怀安派出去调查此事的人便回来禀报。说是傅蔺想借容弘与其对弈之际,通过行棋之术设局让容弘以极不光彩的手段赢棋,从而治容弘一个欺瞒诓骗之罪。但谁也没料到容弘最后竟在棋局上化被动为主动,扭转棋局,以君子棋道最终和了那盘棋局。“而且这盘棋下到中间,陛下突然出现了,恰好旁观了整个棋局,棋局终了后,陛下还夸奖那容弘的棋道大气天成,有宠辱不惊、闲庭信步之雅,最后还赏了他一本棋谱孤本。”怀安描述的时候,说得唾沫子满天飞,眼里透着惊诧和钦佩。姜软玉听完后,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突然问怀安:“前去荆州的人可有回来了?”怀安正要答,突然门外小厮前来禀报,说派去荆州的人回来了,姜软玉当即让那人进来。“小的们查了数日,这是能查到的荆州容家所有的信息。”两名风尘仆仆,穿着便衣的姜府侍卫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将手中的薄册子递到姜软玉面前。怀安接过,递交给姜软玉,让这二人先退下。屋内一阵沉寂,只有姜软玉翻看那本册子的声响,哗啦地翻页声持续了一会儿后,蓦地停下。“主子,如何了?”怀安如今对住在隔壁苏清院中那位也生出一些好奇来。姜软玉合上册上,扔到怀安手中,淡淡道:“没什么异常。”又过了几日,姜软玉正悠闲地仰躺在室内的暖榻上,嘴里嚼着青枣,怀安突然跑进来,凑到姜软玉身边,道:“主子,查清楚了,果然如您所料,是傅小姐找人收买了席安公主身边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就跑到席安公主跟前吹耳旁风,席安公主这才设计诬陷您跟容公子。”自从容弘得了皇帝一本棋谱孤本后,怀安对容弘的称谓就改了,不再直呼其名。姜软玉蓦地从榻上坐起身来,冷笑道:“我就知道凭席安那缺根筋的脑瓜子,定想不出那等法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姜软玉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夜幕降临,姜软玉和怀安带着几名姜府侍卫,肩扛数名美少男,攀上了傅府的房顶。随后,她停住脚步,揭开几片瓦砾,先用竹筒吹入迷魂香将屋内正沐浴的傅婉之弄晕,又把几名美少年送进其浴桶里。一系列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不消半炷香的时辰,傅婉之的闺房里就传出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姜软玉此时已坐上回姜府的马车,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府。她正眯着眼假寐,突然一阵喧哗声迅速靠近,紧接着似有一巨物,突然撞击在车身上,发出一声沉闷剧烈的撞击声。车身也跟着左颠右摆,姜软玉差点被甩下马车。马车好不容易停稳,姜软玉刚要下车,车帘子从外面被人掀开一角,一双血手突然攀附上来。“救我……救命……”姜软玉眉心剧烈一跳,她上前一掀帘子,一张沾满血污,神色虚弱无助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那人似是认得姜软玉,一见是她,神情恍惚了下。下一刻,竟抽身要逃,但刚走两步,就被姜软玉带出来的侍卫截住。马蹄声和喧哗声越来越近,姜软玉目光一沉,突然吩咐:“把他弄上马车!”那几名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怀安先一步上前抱住那人上马车,随后几名侍卫才连忙上前帮着将这人抬进了车内。姜软玉借着车内灯火再看那人,果然是之前给安思胤传信的那名俊俏小和尚。只是现下他已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只秃着头,想来先前的和尚身份不过是他掩饰行动的伪装。姜软玉稳住心神,正要下令驾车离开,喧哗声和马蹄声却已到了近前。“车上的人,都给我滚下来!”傅良的声音突然响起。姜软玉一愣。追杀这小和尚的是傅良?傅良历来以傅子晋马首是瞻,那就说明他是得了傅子晋的授意来抓这小和尚。姜软玉想到先前小和尚给安思胤暗中传信一事,豁然开朗。这已经不是安思胤跟傅子晋之间的斗法了。这是安家跟傅家之间的纷争。换句话说,是皇后、二皇子一派跟傅贵人、五皇子一派的斗争。傅良如此穷追不舍,这小和尚身上怕是藏着什么傅家不想让外人知晓的机密。他们姜家站队的是五皇子一派,所以这小和尚交给傅良自是理所应当。姜软玉看了一眼横躺在自己跟前昏睡过去的小和尚,当即步下马车。傅良一见下车的人是姜软玉,眉头一皱,眼神飞快闪过一抹厌恶:“姜软玉,把你车上的那个和尚立刻交给我!”姜软玉原本是打算把人交出去的,但是傅良颐指气使的口气让她很不舒服,她不由道:“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少废话!”傅良对她毫无耐性,当即就扭头对身边的几名侍卫下命令,“去把车上那人带下来。”姜软玉见他对自己态度如此狂妄无礼,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不悦,她手中的蟒鞭立刻飞出,狠狠地甩在地上。“谁敢上前一步,本小姐打得他满地找牙!”傅良眼色猛地阴沉下来,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直朝姜软玉走过去。怀安见势不对,立马对几名侍卫大声吩咐道:“保护主子!”姜府侍卫立马围拢姜软玉身侧。傅良不屑一笑,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口中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便要朝姜软玉冲过去。突然姜软玉马车后座一道黑影自屋顶上方飞腾而出,随即跃下,迅速靠近马车后方。“不好!”傅良一声沉喝,“别让那人跑了!”姜软玉回头,她看见她的马车车身剧烈晃动了几下,一道敏捷的身影拖住另一道身影飞快凌空窜入房顶,朝远处而去。“追!”傅良带着人马朝那黑影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瞪一眼姜软玉。姜软玉快步走到马车后方,一掀帘子,发现里面已空空如也。姜府的苏清院内,被夜色浸染得一片安宁。原本从姜软玉手中被半道劫走的小和尚,此时正满身血污地倒在容弘的脚边。他似是刚被一盆水淋浇过,浑身透着湿,俨然已悠悠转醒。容弘一身青灰宽袍,坐在灯下闲逸地翻阅竹简,他看也不看脚边之人,只盯着竹简,淡淡出声:“把你身上藏着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洛阳。”倒在地上的小和尚剧烈咳嗽一阵,他费力起身,同时警惕地看向容弘,问道:“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部丞王大人已经死了,你若不想步他的后尘,便将王大人潜伏在姜淮身边数年,搜集到能威胁到傅蔺的证据交给我,如何?”小和尚神色震惊:“你竟然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容弘缓缓看向小和尚,眼神里的温润之气开始褪去,一丝不耐攀上他的眸光。屋外月光清亮,隐透阵阵寒意。屋内传出利刃没入皮肉的暂短沉闷声过后,容弘站在小和尚面前,将手中已沾染上小和尚猩红鲜血的青铜长剑扔还给一旁的暗卫。他又看了眼刚才杀小和尚时屋子四周被喷溅的血液,微皱眉道:“尘鸳跟小鱼儿将这里清理下吧。”暗卫和商鱼连声应是。商鱼上前,将方才从小和尚口中惊险抢夺过来的一片残缺纸页递交给容弘。容弘打开看了几眼,缓缓露出一笑:“傅蔺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皇室与地方诸侯王暗通款曲,中饱私囊。”纸页上的内容,正是傅蔺和其中一名地方诸侯王北平王互通信件里提及他们互谋获利的关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