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关门弟子
姜软玉虽不在了,但夏允却找了个借口留下,表示答应过姜软玉要帮他们继续破解那幅寒梅仕女图。同时,姜软玉暗中让怀安去做了一番部署,以将她和容弘在更衣房中说的慌圆回来,算作善后。容弘听闻暗卫来报怀安仅仅是收买了两个人,充当夏允的手下,教这两人一套搪塞前来调查询问之人的说辞。又暗中去信洛阳姜家,让姜府配合着将此事兜住。此外,还专门制造了一起需要姜软玉去办的“急事”,更是安排了姜软玉的确在办“急事”的假象。“安排倒是周密,不过却忽略了一个环节。”容弘笑。商鱼好奇道:“小公子是指?”容弘当即吩咐暗卫:“姜小姐送往洛阳姜家的信件,你们一路护好。”商鱼豁然开朗:“您认为姜小姐秘密送信回姜家,会被人发现?”容弘道:“宁可高看对手,不可低估,也算是保险起见吧。”商鱼了然地点点头,突然他又想起一事,脱口便道:“可是小公子,您现在帮姜小姐隐瞒她变男身之事,对我们的计划可是有什么帮助?”容弘一怔,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既对外宣称谋软玉,多多少少也得把戏做足吧。”商鱼想了想,佩服道:“果然还是小公子思虑周全。”确如姜软玉所料,有势力去暗查夏允突然前来荆州一事。也多亏了容弘暗中补救,那名被怀安偷偷派去洛阳姜家的送信之人从这股势力之下安然逃脱,得以将信件及时送到姜淮手中。而这股暗中追查的势力的指使者,正是傅子晋。传闻傅子晋一直对姜家小姐不闻不问,更别说私下动用手下去调查她了,如今却突然转了风向。“莫非……小公子您谋软玉之计当真奏效了?那傅二公子因为您的出现,终于有了危机感?”商鱼激动地说。容弘引燃面前的木香,不置可否。夏允的事情告一段落,而从那秉鸿口中套话之事也有了进展。在夏允运用他掌握得有关色之一事的精心设计下,秉鸿终于在一次醉酒后说出了画上的另一道玄机之处。他们终于在秉鸿卧房的一间暗格里,搜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簸箕,跟画上那个装药的石罐子一模一样,对上了画上诗句里的“筐塈”。“这下差不多了。”二皇子满意地笑了。如今走到这一步,两位皇子便起了心思要分开,各自行事了。最后临门一脚,便看谁能抢先一步参悟透彻画中隐藏的最终寓意。日落西下,一行人离开秉鸿家。秉鸿醉酒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地从厅堂的方向里传出来:“好你个……夏允……毛头小子,岁数小,参悟这色之一事……倒是比我更透彻,好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正所谓……表其行,行至里,我喜欢!”回到古宅后,刚至天黑。二皇子和五皇子连夜召集各自一方的人,破解潜藏在画中的最后一个线索。席安的院落里依然死是丝竹声和唱曲声绕耳,姜软玉心想着忙完了那幅寒梅仕女图的事情后,约莫就要返回洛阳了。可惜这几日是男儿身,因怕不小心露馅,所以一直没有出门去寻觅男色。她变成男身已去三日,还有两日便可变回来。煎熬啊……院子里传来傅良的练剑声。她现在因是男儿身,所以跟傅子晋、容弘等人住在一个院落里,听到这声音并不稀奇。刚搬来的第一天,她还带怀安一起偷偷夜间上房揭瓦,想一窥傅子晋沐浴的香艳之状,结果不但连傅子晋的人影都没瞧着,还差点暴露了自己男身的秘密。自那后,她便收起了对傅子晋的见色起意之心,安安分分地扮演着性取向正常,并不好龙阳之好的夏允这个角色。其实安思胤也是个美人,跟傅子晋比起来倒是不相上下,可若论姿色本身,还是容弘更有韵味。夏允正这般胡思乱想着,突然怀安从外面回来,告诉他傅婉之去傅子晋房间好几个时辰了还未出来。夏允心猿意马的情绪顿时尽数消散。在姜软玉成为夏允的第四日,一早,两拨人同时破解了画中最后的一个隐藏的线索。他们从秉鸿那里寻来的“筐塈”的底端,发现了这筐塈的产地,正在汉寿县的一个小山村里。两路人马不停蹄地赶往那座小山村,都想抢在对方之前抵达。然而,无论是谁先谁后,最终的赢家却是一个大家想都没有想到的人。陶也穿着一身褐色道袍,盘腿坐在一个凉亭内,正边烹茶边等在小山村的入口,与所有人见上面。他一身仙风道骨之气,鹤发白须,目光慈祥。随后,他开口问:“诸位之中,可有人从秉鸿嘴里套出话?”嗓音低沉醇厚,悠然缓慢,似轻风袅然而过。夏允站了出来。“是你?”夏允揖手一拜:“正是在下,陶先生,幸会。”陶也打量着夏允,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她:“表其行,行至里,你可听过这句话?”夏允一愣,这不是他们离开秉鸿住宅时,秉鸿说的醉话么?夏允便如实回答:“秉鸿先生喝醉酒后说过这句话。”陶也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世人诸人,表面一套,背地里又做一套,心里还想着一套,从表及行,再至里,是以每个人至少可生出三副面孔,是谓表里不一者。世人皆认为此类人非善类,可这世间,又有谁能摆脱得了表里不一这四个字呢?毕竟它本是人本性中的一部分。天地万象,世间诸人、诸事本无绝对的界限,善类与否,真正的区别不过在于本心二字。人之初,性本善,随心而活,坚守本心之善,方为大道。”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夏允听得半懂不懂,但她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陶先生所说,跟我从秉先生口中套话有何关系?”陶也闻言,再次畅快一笑,眼露赞许:“你这随性的性子,果然我没有选错人。”“选”这个字从陶也口中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二皇子和五皇子的表情都有些微妙。陶也继续:“秉鸿是我的旧友,他至今未娶妻,只因修的是色道。”“色道?”夏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色”也有道可修。“世间万物,处处有道可循,有何不可?”陶也眼神清明,洒脱超然之气外露,“色之一字,于好色者而言,堪称一劫数,可你却能在色字上做到表里不一。虽心色,却也心明,不情愿被色左右言行,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自律自克,始终不越界,坚守本心。如今,你既破了他的色道,便是在我这里过关了。”夏允震惊不已。等等,就因为她从来都是有色心没色胆,这就被陶也这个赫赫有名的大鸿儒看中了?!兜兜转转,就这样,任谁也未能料到,陶也关门弟子这个位子,最后竟落到了夏允头上。也因陶也的一番言辞,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要想参破那幅寒梅仕女图,只需勘破“色道”。之后,夏允便与陶也行了简单的拜师礼,不拘泥于形式隆重与否,只在心诚。自此,夏允正式成为陶也的关门弟子。一时间,夏允的名字在天下的读书人之间,迅速传播开来。不光如此,还上至朝野,下至普通百姓。人人皆知大鸿儒名士陶也收了一个勘破色道的小徒弟。而色道这个原本属微末流的小众派别,也因此开始得以迅速发展起来。当然,这都是后话。二皇子和五皇子在得知夏允成了陶也关门弟子这一刻,都有为他人做嫁衣之感,还真是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尽管心有不甘,但两位皇子也不能多说什么。傅子晋和容弘听到陶也的这一番说辞后,心思各异。傅子晋想的是两位皇子在此事上的利益得失。而容弘除了考虑以上傅子晋所想之事外,他更多的却是在思量姜软玉的男身竟莫名其妙地得了这样一个身份,日后该如何将这个身份运用得当。不过夏允的本家夏家跟姜家是亲戚关系,姑且也算是五皇子这一边的人。如今夏允成了陶也的关门弟子,五皇子顺理成章地认为陶也背后那群读书人兴许将来在必要之时,多多少少能为他所用。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但至少不会落入二皇子手中。五皇子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傅子晋的肩:“子晋,现在看来,姜软玉能旺你官路气运一事倒也不假,听说那夏允与姜软玉这对表姐弟自小便感情深厚,你将来娶了姜软玉,夏允便能为你所用,到时候你便能得天下读书人的支持,对你而言,着实是一大助力。”与五皇子坐在夜晚亭中的傅子晋,苦笑了下。身旁的傅良嘴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月上树梢,刚沐浴完的容弘里面穿着一件玉色里衫,外面披着一件深紫色暗袍,看上去高雅又矜贵,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夜空的弯月,微微出神。院中的树梢上有窸窣的响动声。动静不大,但容弘却被惊扰到。他一眼望去,竟看到萧河一身黑衣蹲在房屋前的大槐树的树梢上,几乎与夜色相融。萧河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容弘,看样子,是在这棵槐树上呆了有一阵子了。容弘有些被惊吓到,但他看上去还算镇定。隔壁屋子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探出夏允的脑袋,他朝左侧看过来,打量了下容弘身上披的暗袍,眼中露出一抹色气。容弘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夏公子又心痒了?”夏允恬不知耻地回道:“你穿成这样,在下的心怎能不痒?”傅子晋和萧河这时恰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刚与五皇子分开。夏允和容弘刚才的对话,两人都听到了。傅良神色不屑地冷冷扫了站在窗边的容弘和夏允一眼,嘴里还发出一声鄙夷轻哼声。傅子晋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夏允,在经过夏允窗边时,他的脚步竟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径自朝夏允的窗前走去。容弘和傅良看到傅子晋这个举动,皆是愣了下。傅子晋走到夏允窗边,问屋内的夏允道:“不知姜小姐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