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走水啦!”

“走水啦!”

破庙内,顿时一片慌乱。

“快放我出去!”眼见火势极大,就要殃及庙宇,有人扯着身上的绳子大喊大叫。

“大哥,我们怎么办啊?”

人贩子们一脸焦灼。

卷毛大汉沉着脸踹了一脚旁边喊叫的人:“都跟我出去扑火。”

这冲天的火势再不扑灭,势必会引来官兵。

而后指了指旁边一个个头较小、戴着眼罩的男人:“你盯紧他们。”

待卷毛大汉带人离开,眼罩男抽出腰间大刀,凶相毕露地盯着每一个人。

原本有些小心思的,看着他手中磨得发亮的刀,顿时怯怯地垂下眼。

他扛着刀在庙内梭巡,钟晚趁他转身之际,双手一挣,早已被梁逍解开的绳索就脱落了。

她仍维持着双手扣在身后,被绑起来的模样,悄悄靠近男童,低声细语了几句。

男童也是个机灵的,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冲她点点头。钟晚小心翼翼帮他解开了绳索。

靠近东边的那一面墙,与起火的山林最近,已然被火舌的温度波及,有人难以耐受,跪在地上哀求道:“大哥,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身上好烫,要被烧死了……”

“滚开!别给老子耍心眼!”眼罩男没搭理他,一脚把她踹到旁边,远离火源。

被踹到在地的是名仆妇,大约是被冲天的火势吓到,抱着他的大腿求饶:“求求你……”

眼罩男被她抱着腿,抽不开身。

正好是背对着钟晚的方向,她和男童对视一眼,两人捡起地上木棍,疾步冲上去!

砰!

两道棍子用尽全身力气,一道打在了他后脑勺的致命伤处,另一道冲击在他膝盖上。

眼罩男脸上还维持着震动的神情,身体晃了晃,最后倒地。

“你去那一边。”

钟晚和男童分头行动,依次解开了所有人身上的绳索。

这时,有一个人贩子回来视察,见此场景顿时大惊:“不好啦大哥,猎物要跑了!”

众人好不容易被解开了绳索,如同逃离牢笼的鸟儿,纷纷四散开来往外跑。

钟晚和男童一起,也朝着某个方向狂奔。

周围古木参天,犹如遮天蔽日,很快便令人置身黑暗。

身后脚步声愈发急促,钟晚回头一看,便见卷毛已经提刀追上来了!

她催促道:“跑快些!”

男童却并未回话,钟晚跑出去几步远,才发现男童摔倒在原地,疼得双眼含泪,爬不起来。

十几步之外,卷毛已经追上来。男童揉着眼睛大喊道:“姐姐,你先走吧,不必管我!”

钟晚却是一咬牙,又冲回来将他背起。

虽相识不久,但她不想见死不救。

身上背着一个半大小子,脚力自然就慢了。

卷毛那几个常年奔波的魁梧大汉,哪里是钟晚比得上的。

眼看很快就能追上,卷毛笑容狂妄道:“死婊子,你跑不掉的!!”

钟晚没有被他们干扰,背着男童狂奔。

刚折过岔路口,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猛地一拽,她便藏身进一个洞里。

洞口杂草密布,堪堪有半人高,寻常人路过,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其中玄机。

鼻尖有股温润的檀香,钟晚回眸,见是梁逍。

男人眉眼冷冽深邃,示意她放宽心。

只见那群人很快追上来了,左顾右盼。

“他娘的,人呢,刚才还看着往这儿跑的!”

“大哥,是不是那里,前面有个山坳。”

“走!”

脚步声急促地来,又急促地走了。

钟晚彻底放松,瘫坐在地:“总算逃出来了。”

“呜呜……”男童像只受伤的小兽似的,捂着嘴巴呜咽出声。

钟晚知道他是劫后余生,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用怕了,天一亮我们就出去。”

这里算不上是山洞,应是一个半人高、仅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穴。

约莫是太累了,男童靠着石壁,很快便入睡了。

夜深了,山林四周尤为静谧。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蝉鸣鸟叫。

钟晚支撑不住了,一直往下点头,最终倒在了梁逍怀里。

男人借着稀疏的月色打量她,粉白如玉的面容。

黑睫似鸦羽,陷入了梦魇中,轻轻颤动,惹得人疼惜。

想要推开她的手悬在空中,最终又收了回来。他叹息一声,调整了一个让她舒服的姿势。

-

“姐姐,姐姐……快醒醒……”

睡得正酣,钟晚被人摇醒。

天已经亮了,几缕晨光,穿过杂草隙缝,射入洞里。

梁逍和男童都醒了,看着她。

钟晚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有些窘:“我睡了多久?”

男童:“天亮的有些时辰了。”

大约是昨夜累极了,她竟然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而且一夜无梦。

梁逍弯腰从洞内出来,打量四周,回头对他们说:“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两人从洞内出来。

这里是临近九原山的一处小树林,路势并不陡峭,只是四周荒草丛生,路径很是杂乱。

好在他们走到一半,竟碰到了罗十七。

罗十七见到完好无损的殿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昨日,他演戏演到底,找到“赵员外”时,天已经亮了,他一夜无眠,按道理是要歇息的,于是在就近的驿站住下。

再去寻他家殿下时,却得知二人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好在他们并无大碍。

他上山时便暗暗记下了路线,带着一群人顺利地下了山。

钟晚饿得眼冒金星,忙在街边买了炊饼果腹。

路人都在闲谈昨夜山上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火,那群人贩子已经官府控制,落了网。

“儿子!”

突然,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双眼冒光的看着钟晚……身后。

男童正在啃炊饼,听到声音,嘴里的碎屑“啪嗒”一声倒下来。

他嚎啕大哭,冲过去抱着汉子的大腿:“呜呜呜呜爹爹!”

“好孩子,爹爹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别怕。”猎户杨三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眶湿润。

自从儿子失踪后,他寝食难安,多地寻找,直到听说山上发大火,有一群人贩子落网。

一起被解救的还有许多孩童。

男童哭了一会,仰着小脸说:“爹爹,是他们放了火,救了我。”

闻言,杨三双手抱拳,对着钟晚等人郑重地道谢一番。

钟晚忙道:“出门在外,诸位都是朋友,能忙则帮,大哥不必太客气。”

杨三很是热情地邀请她们去家中小坐。

钟晚道:“不用了,我们这次来是去九原山寻松,事情紧急,耽搁不得。”

杨三一愣:“寻松?”

“嗯?杨大哥对寻松一事也有见地?”

杨三憨笑:“呵呵,我只是一个打猎的,哪有什么学识见地,不过几个月前我去九原山上打猎,刚好见到了一棵万年松。”

万年松?!

闻言,钟晚不禁瞪大了眼睛。要知道,找到百年松都何其困难,竟然还有万年松?

不会是他弄错了吧?

杨三却道:“实不相瞒,我从前在墨坊营生过,知道如何辨别不同年龄的松木,那棵松木长得极为高壮,四五个人合抱都不行,分枝多得好像要把整个天都罩住。”

听到这话,钟晚知道他并非虚言。书中记载,万年老树,恒久长青,难以撼动。

于是立刻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吗?可以把具体方位告诉我们吗?”

杨三有些犹豫着开口:“姑娘,那地儿我去过一次,便不想去第二次了,它在九原山深处,到处都险峻陡峭,还有不少野兽,连山匪都不敢靠近,你们还是别去了。”

钟晚揪紧衣角,也动摇了。

是啊,如果连山匪都不敢靠近,她又有什么能耐呢?

只是很快,暗淡的眼神被一股勃发的活气取代,登高望远,这不就是她来历练的目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大哥,多谢关心,你告诉我具体方位吧,我想试试。”

杨三见她执着,只得低叹一声,不再相劝,用笔纸画下了地图,交给他们。

-

男童跟着父亲走了,钟晚等人去找乔师傅汇合。

他们失踪了一天一夜,乔师傅找不到人,约莫是报官了。

他们直接去县衙,果然在附近的酒棚找到了乔渊。

乔渊喝得酩酊大醉,举杯对苍天,唱道:“小晚儿啊~你是不是背着我一个人去寻松了,好狠的心啊~!”

钟晚:“……”

“钟姑娘,你回来了!”正愁眉苦脸的夏木木看到她,顿时眼睛一亮。

“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路上出了点意外,所幸并无大碍。”她淡淡道:“老乔这是喝了多少?”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乔渊不知绊倒什么,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钟晚连忙扶起他。

“咦~小晚儿嗝~你可算回来了~害得老乔我……呕——”话没说完,就是开始吐。

“……”

这真的是能带她正经寻松的师傅吗?

待乔渊醒酒,他只记得自己喝醉了,便什么也不记得。

看着万年松的地图,啧啧称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如此这般,便踏上了九原山寻松之旅。梁逍要找灵感,跟他们一同去。

九原山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奇山。

站在山脚处,便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为暑气带来一丝凉爽。

群山嵯峨黛绿,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十分惊险。

一行人刚开始还有说有笑,到了后面路径荒草丛生,只是敛声拧眉,注意着脚下。

临近傍晚,夕阳仿佛融化成一团,在天边渲染出丰富的色彩。

晚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他们在一个山洞歇脚,乔渊看着地图:“万年松在深处,还要有几日的脚程。”

路途之遥远,来之前,钟晚便说过,因而众人听到这话,都不是很意外。

捡了些干柴,在原地搭起篝火。

乔师傅是手艺人,就地取材,做出了一个木质弓箭,打算猎杀一些野味。

只可惜,射猎的水平实在堪忧。

钟晚不抱希望了,自顾自去附近的林子里摘了些野果。

等她用衣裳兜着野果出来时,忽然听到惊呼声。

乔渊拎着两只被射中的鸟,满眼崇拜的看着梁逍:“小兄弟,你这技术也忒厉害了!”

方才梁逍问他要弓箭,他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一箭双雕了!

男人立在背光处,嘴角噙着淡笑,仿佛只是干了一件信手拈来的事:“老师傅过誉了。”

“嘿!”乔渊大掌一拍,“我还真没说错,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到像你这样都不用瞄准,就能一箭双雕的,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打猎谋生的?”

罗十七接过了那两只野鸟,拿起拔毛,心想:他家殿下可是人中龙凤,没有他不会的。

夜渐深了,他们烤了两只大野鸟,饱餐一顿后就在山洞里和衣而眠。

柴火发出“噼啪”声。

微微晃动的火光,映着几人的身影。

钟晚抱着手臂,望着火光出神,直到视野渐渐缩小、模糊……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不知夜里几更,钟晚被人叫醒。

洞口一片亮堂堂,宛如白昼,梁逍背着光,看着她说:“莫怕,外面是山匪。”

第十二章
一墨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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