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程亦之撞进了顾湘的眼睛里。顾湘眼里含着笑意,温婉大方,像是能够被完全信任的那个人。要告诉她吗?程亦之心里挣扎了良久,决定先探探顾湘的口风。她抿了口热茶,余光瞥见了河对面撑伞走过的苏琴琴,要去欢欢家这是必经之路,苏琴琴一定又是去找欢欢了。“园长,我听说欢欢的父亲来闹过事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顾湘一点也不意外程亦之会问起此事,大大方方地承认:“老实说,我还没想清楚。琴琴一直是我们园里的优秀员工,许多小朋友和家长都很喜欢她,在她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的情况下把她辞退,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但我看欢欢爸爸好像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而且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程亦之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顾湘不会轻易妥协,这不管是对苏琴琴还是对欢欢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孙胜那种人程亦之见多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脸没皮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连自己的女儿都打,简直是畜生不如。顾湘的豁达反倒是给程亦之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原还担心顾湘真因为孙胜的无理要求把苏琴琴辞退。半夜,外面的雨变成了狂风大雨,雨水拍打着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程亦之迷迷糊糊醒来时,似乎听到了外面巨大的拍门声和叫骂声。她心里一个咯噔,立刻翻身下床冲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去,后背蓦地一凉。怎么会是孙胜?他怎么找这儿来了?这大半夜的,孙胜口里骂骂咧咧,说着很不好听的话,但对面的门始终不为所动,闹这么大,里面居然毫无反应,这正常吗?程亦之不想跟孙胜这种人掰扯,因为始终扯不出什么头花来,况且,当她看到欢欢身上的伤时,对孙胜此人已经到了看到这种脸就觉得厌恶的程度。孙胜见对面没反应,居然转身朝她这边走来,吓得她连忙后退了好几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猝然响起,程亦之回到卧室,拉着被子捂住耳朵,可手心开始冒起了冷汗。他到底想干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孙胜终于闹累了,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可程亦之却再没了睡意。另一边,沈曼玉铁青着脸色看着苏琴琴,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好不容易捱到孙胜走了,沈曼玉那暴脾气终于有了发作的空间。“你到底怎么想的?把孩子带回家里来,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不知道孩子父亲会找上门来吗?”沈曼玉至今还没消气。她无法形容当自己回到家,看到苏琴琴正陪着欢欢吃完饭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苏琴琴对欢欢的关爱简直莫名其妙,远远超出了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当时沈曼玉便来了火气,只是碍于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出声,她压抑了一晚上的火气,在孙胜找上门来时彻底爆发。苏琴琴耷拉着脑袋,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肯说,死气沉沉的样子。沈曼玉突然无比的怀念过去的苏琴琴,当时的苏琴琴虽然也并不伶牙俐齿,可性格乖巧可爱,不像现在,打一棒子都问不出一句话来。苏琴琴肩膀微微一缩,仿佛怕极了沈曼玉会动手打她似的,沈曼玉被气笑了:“你能不能说句话?好歹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了?不是叫你不要插手这孩子的事了吗?这是人家的家事,你一个托儿所的老师这么干预人家的家事,这已经越线了。”敲门声倏然响起,沈曼玉猛地抖了抖,还以为是孙胜去而复返,听到程亦之的声音时才稍稍安心了些,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让程亦之进来。“刚才孙胜找上门了。”程亦之虽然是对着沈曼玉说的,可眼睛盯得却是苏琴琴。沈曼玉也正为此头疼,扶了扶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可不是得找上门来吗?她把孩子接回家里来了。”果不其然。程亦之傍晚时瞥见苏琴琴从托儿所路过去孙胜家时,她就觉得会出事。呵,苏琴琴真是一点都不让她失望。“孩、孩子被打了,再留在那里,会被打死的。”苏琴琴的声音嘶哑,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干巴巴地让人觉得陌生。沈曼玉深深地皱起眉头,张了张口,却是无言。程亦之打量着苏琴琴,30岁的年纪,却把自己搞得这副粗糙样,有时候连说话都不利索,明明是有些唯唯诺诺的性格,但面对欢欢的事情时却又好像迸发出了无穷的能量。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程亦之都不免迷糊起来。“那又怎么样?你发现她被打了,该做的事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而不是自己偷偷把孩子带回来,孙胜要是去告你拐骗孩子,一告一个准。”苏琴琴把自己缩得更紧了,她就像是蜗牛似的能够启动自我保护机制,遇到不想听的话就自动缩成一团,完全没有要与人争辩或者解释的意思。沈曼玉目光犀利地看向程亦之:“你怎么好像早知道她被打了似的?”“我今天去看过她,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程亦之说得简明扼要,盯着苏琴琴:“天一亮就把孩子送回去吧,省得让自己遭罪。”沈曼玉也是这个意思,倒不是说她们铁石心肠不愿意帮这孩子,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想插手,一不小心就会落人话柄,届时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苏琴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着:“不行,她太可怜了,要是回去的话,不知道还会遭什么罪……”程亦之一字一句,残忍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她的命,难道以后每次遇到这样的孩子你都要出手帮助吗?你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