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春风楼
入夜,宁州城内华灯初上。因本朝不设宵禁,宁州又向来是江南一带最为富饶之城,是以即便现下已至黄昏戌时,大街上仍是一片车水马龙,繁花似锦。街边一群孩童围着摊贩,叽叽喳喳,央着做糖人的老师傅画个飞龙;富家小姐三两结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各色衫裙上街看灯买胭脂……可谓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舞凤翔鸾势绝妙。宁州河畔,烟花巷内,六十六号春风楼是这一带有名的青楼销魂窝。听闻这春风楼的老鸨丽妈妈好手段,调教得一众角妓花娘个个杏脸桃腮,腰细身软,而琴棋书画、轻歌曼舞更是各有各的精妙。此刻正是春风楼一日之内客流最盛之时。琉璃大厅,彩灯高悬,香衣云鬓,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二楼转角那间一眼瞧着就觉得富丽非常的房间正是丽妈妈的卧房。一身穿灰色麻衣的粗使婆子,步履略带匆忙,径直上了二楼,往丽妈妈的卧房走去。老婆子扣了扣丽妈妈的房门,只听房内传来一声妩媚女声应答着:“何事啊?”那声音略有不耐,显然是为房外之人打扰而厌烦。老婆子额上冒出些许汗,心里是极害怕丽妈妈的,可一想到后院那个怎么打骂都不屈从的死丫头片子,想着自己没法儿向丽妈妈交差,就更是腿软。“丽妈妈,后院那个丫头实在是倔得很啊!不管是老奴好言相劝还是打她骂她都不肯服软,老奴这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来叨扰丽妈妈您,还请您赎罪!”话闭,房内无声片刻,随后便传来一声啐骂:“没用的东西!”接着便听见细微的整理衣裙钗环的声音。片刻,房门自里打开,老婆子赶紧伏低身退到一侧,不敢冲撞到开门出来之人。中年女人风韵依旧,身着艳红色抹胸衫裙,外披一件同色系的薄袄,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着的芍药花,脚踩一双翘头履,鞋尖儿镶着两颗粉色明珠,鞋身四周皆用翠绿的玉石嵌配,红珠绿玉,当真是富贵艳丽到了极致。女人抬手扶了扶堕马髻上蝶戏双花样式的鎏金步摇,金玉碰撞,叮咚声音清脆,随后,把手轻轻一甩,抬在半空中,俨然是要奴仆相扶,亦步随侍的意思。后头的老婆子一瞧,赶忙上前扶住女人的手臂,腰背伏得更低,讨好地开口道:“丽妈妈请。”去往后院必先经过大楼前厅,铺着朱红色攒金丝线地毯的台阶上,一个男子挡住了丽妈妈的去路。男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攥着一条不知是从哪个姑娘身上扯来的桃红罗纱披帛,脸上一片暗红,喘着粗气,领口大开,颈脖间有几枚女子红唇模样的印记,想来已是胡闹过好一阵的了。“丽妈妈这是去哪啊?”男子流里流气地开口。“哎呀张爷!这不是有个新来的小丫头片子不听话,我正忙着要去说教说教呢!”丽妈妈帕子一搭,对面前的男子陪着笑。这位可是宁州城城尹张大人的独子张刻,风流成性,爱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是春风楼的常客。且不说这人有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春风楼里砸,就是这城尹独子的身份就让丽妈妈得罪不起,只能陪着哄着。“哦?不听话的丫头?这春风楼里还有你丽妈妈教不听话的丫头?那爷可是好奇的很啊,不如丽妈妈把人送来,让爷帮你治治这丫头!”张刻淫笑道。丽妈妈心里啐骂一嘴。谁不知道这位张爷人傻钱多,却爱在床上折磨人,从不怜惜,又偏爱那种有些脾气不肯轻易服软的小丫头。有一回丽妈妈送了一个小丫头过去,被这人折腾得身上没一块好肉。真是连丽妈妈这样看惯了狠辣手段的人都不忍心,往后也只管叫些经验老道的姑娘去伺候。春风楼的姑娘是妓不错,正经人家瞧不起她们风月女子,可纵使只能靠卖身过活,那也是些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啊,也不能就这样被生生的糟蹋死!丽妈妈心里鄙夷,面上却只能巧笑着讨好.“哪能劳烦张爷您亲自调教呢!不过是个做粗活的小丫头罢了!能伺候张爷的那必得是我春风楼最乖巧的丫头不是……莫不是爷觉得我这春风楼的姑娘都不合您意了?”笑话,丽妈妈怎敢再送生嫩的小姑娘去,一回就把人弄死了丽妈妈也心疼。再说,后院那个欠收拾的虽难调教,却当真是个绝色倾城的,若调教好了,可当她春风楼头牌,丽妈妈哪里舍得?“花月!还不过来伺候张爷,爷都吃醉酒了也不知道扶爷到厢房歇息!”丽妈妈冲人群里叫唤一声,唤来一个着桃粉色纱裙的娇媚女子。“哎呀,张爷赎罪,丽妈妈赎罪,是花月不懂事了,这就伺候张爷歇着去!”花月也算是春风楼里伺候得张刻多的姑娘了,自有一套对付男人的法子。只见她在张刻耳边悄悄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那张刻的眸子里一下露出凶光,活像要生吞活剥了花月似的。花月忙搂着张刻上楼,丽妈妈才得以脱身往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