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开得胜的王柔快步走向店铺，远远地看到了正站在店门外翘首等待的郭初和白芷。

郭初在王柔突然跑出店铺的时候，心中无疑是充满了疑惑的。她和同样一脸迷茫的白芷对视了一眼，想着王柔在店门口左顾右盼的样子，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但她对王柔能做出这么主动大胆的行为，始终感到不可置信。

在两种念头的拉扯下，郭初的心绪乱糟糟的，干脆走出了店铺，一边透气一边等待王柔回来。

见王柔的身影远远而来，她的心情不由变得紧张而期待了起来，目光一直锁定在王柔的身上，真切地希望和王柔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特别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就是黄舒。”王柔站定在店门旁，笑吟吟地开口。

得知了黄舒的名字，郭初的心情顿时十分激动。她双手相握在一起，试图平复此刻雀跃异常的情绪。

但在王柔的下一句话中，她还是不由得红了脸颊，越发不知所措。

“既然是黄家的郎君，阿初的兄长一定会同意此事的。”王柔笑着拍了拍郭初的肩膀，提出了一个单刀直入的建议，“我听说黄舒还未娶妻，你今天回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兄长。趁着男未婚女未嫁的，赶紧将婚约订下来，也好在晚上安心入眠。”

“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郭初的神情更加慌乱，说话也有一点断断续续的，“我还只是见了他一面，就考虑婚嫁之事。这。”

她想说这显得太不矜持了，但考虑到王柔刚刚同样不矜持的举动，说出来或许会让人尴尬。郭初口中含含糊糊的，还是没有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

“普通来说自然是太快了。但你的兄长和黄舒相识，对黄舒的品行比较了解，只要他点了头，就说明黄舒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么你既然有意于他，又为何不能考虑婚嫁呢？”王柔露出了信誓旦旦的表情，“而且据我所知，黄舒的品行没什么问题。”

她可是读了黄舒大半辈子所作所为的，虽然很多都是随军之时发生的事情，但可以看出来对方和人说话时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

就是话不怎么多。冯征没有点名问他，他就偶尔才说上一两句自己的建议，如果冯征特意问他，他也是用十分简练的句子将自己的对策表达出来。

内向一点又不是性格有问题。王柔在心中暗自点着头，觉得这桩婚事可以说是十分靠谱了。

“可阿柔不认识他，为何会这么肯定他的为人？”郭初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地将出现了逻辑矛盾的地方点了出来，希望听听王柔的回答。

如果只是道听途说，便听信了这些说辞，未免太过轻率。那她可得提醒一下王柔，以免王柔轻易被人欺骗了去。

因为她有上帝视角。王柔突然左看看右望望的，伸手牵住了郭初的手腕，将郭初拉到了距离店铺门口远一点的位置，也远离了不断进出店铺的客人们。

然后她看了一眼跟了过来的白芷，没有出言驱赶，而是凑到了满眼不解的郭初的耳边，用低弱的声音解释道：“因为我会相面。一见黄舒的面相，我就知道他是个可靠之人。”

接着她退了回去，眸光亮晶晶的，还特意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解释是真实可信的。

“竟是如此。”郭初一时有些纠结该不该表现出相信的样子。情感上她相信王柔不会有什么坏心思，或许只是个开个玩笑，理智上也觉得神鬼玄术之事都是些欺世盗名之人所编造的谎言。

王柔见状浅笑了一下，双手握住郭初的双手，信心满满地开口：“不如今晚我们秉烛夜谈，由我来好好解答一下阿初心中的疑虑。”

疑虑确实是有的，而且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去家中拜访留宿，郭初完全不打算拒绝，语气中充斥着显而易见的乐意和开怀：“好。”

眼见自家女郎突然交到了一个朋友，然后就快速从一同逛街购物发展到了一同回家吃饭，白芷不由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传闻中的一见如故吗？

郭府的陈设相比王家的更为清幽，需要摆设物件点缀园景的地方，没有一处摆放着嶙峋高大的假山，而是用树木花草来加以装饰。

王柔被郭初带着向内院走去，她一边打量着这座和自家风格迥异的府邸，一边继续和郭初闲聊着。

“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了。”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王柔敏锐地发觉了这个情况。

郭初常年待在家中，不曾注意到这些事情，她思量了一下接话道：“想来都是从北地逃难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隔着一条宽阔汹涌的景江，南方的百姓逃难，都是在江水以南的城池间奔走。见哪个城池发生过战争了，暂时安定了下来，就拖家带口地往那里赶。很少有人会特意想办法渡江，然后逃到这里寻找安身立命的机会。

“是啊，北地的诸侯之间连年攻伐不止，战乱一时是难以平息了，未来定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逃来这里。”王柔记着等北方彻底平定下来，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冯征在荡平了北面的诸侯后，还休养生息了一段日子，才发兵景州。他应该也没想到在景州深耕多年的景州州牧，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决心投降吧。

“那你在城中走动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以免被抢走了财物配饰。”郭初下意识地对那些陌生的流民戒备了起来。

如今盘踞在城外的山匪，就是一群流民组成的队伍，不仅会趁机劫走世族豪绅的财物，还会顺便取走这些“肥羊”们的性命。

贼首张宁一直戴着黑色幞头，成为盘踞一方的山贼后，便让手下的人都在手臂处系上黑色布料，以此来整顿山寨，训练贼兵。

这伙山贼在他的带领下，行动越发机敏狡猾。

赵寒也曾带兵剿匪，可山匪见到官兵这么兴师动众，就会立刻逃散进山林之中。若是贸然追进山林搜捕山匪，很容易踩进山匪提前设好的埋伏，被山匪在暗中逐个击破。

考虑到这个情况，赵寒只得暂且退兵，再寻找其它机会去剿匪。

“放心吧，迁徙来的流民大多面容菜色疲劳不已，多半没有当街抢劫的力气。”王柔每次出门，钱袋从不挂在腰间，常常只在腰侧系上一个装有干花的香囊，完全不担心被人偷抢的可能性。

黄昏时分的橘红色光线给整个大厅增添了些许和谐的暖意，就连餐桌上的菜品也多了一点别样的色泽。

王柔坐在郭初的身侧，漫不经心地用手中的筷子，从面前的瓷盘中夹了一棵青菜，顺势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子。

将青菜咬了一小口后放在独属于她的小瓷碗里，王柔对现在的这一幕感到十分意外。

在她的料想中，她应该和郭初一起，在郭初的院子里一同吃晚餐。而作为男子的郭攸应该独自用餐，甚至不需要特意和她见上一面。

可郭攸在知道妹妹交了一个朋友还带回了家之后，便很有意愿专门见见这个朋友。

“兄长很高兴阿柔能和我成为朋友，说要请你一起用餐，感谢你对我的照顾。”郭初很高兴新交到的朋友被自家兄长这么认可。

她觉得郭攸应该是对活泼开朗的王柔心生好奇，所以才想要特意见上一见。

但王柔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郭攸是出于不放心比较单纯的郭初，才想要审核一下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

毕竟今天是她和郭初第一天认识，照顾一词从何说起？她可不认为郭初会这么快就把心系黄舒的一系列事件告诉郭攸。

已经在心中默默拿起心思缜密行事慎重的标签，准备在见面之后就怀着果不其然的想法，将标签贴在郭攸的身上。

可在真的见到了郭攸之后，王柔立刻不由自主地放下了这些标签。

眼前的男子目光炯炯有神，笑容开朗灿烂，气质阳光干净，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心思很多的人。

小说里写他性格洒脱行事有章法，大概是在说他做起事来比较靠谱，而不是说他很有心眼？

不管了，反正他在小说里只是作为赵寒的朋友出现过几次，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心眼多不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受到了热心的款待后，王柔对郭攸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要是赵寒也这么好说话就好了，她的心中不由这么想道。

似乎是郭攸对她的考核过关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郭攸并没有拒绝她的留宿，还十分亲切地让她不必拘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这让王柔在和郭初一起回院子的路上，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哥哥人真好。”

收到这么直白的赞美，郭初的内心充满了害羞和喜悦，很是替郭攸开心。从来没有自夸过的她，不由一脸认真地替郭攸说起了好话：“兄长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如果王柔能和自家兄长在一起，一个嫁给了英俊可靠的郎君，一个迎娶了活泼体贴的佳人，岂不是两全其美的结果？

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但郭初不好意思直接询问王柔的看法，只好多讲些郭攸的事，积极主动地把话题往郭攸身上拉。

“兄长和赵城主是至交好友，时常会去府衙和赵城主商议城中诸事。”郭初率先走进了房间，手指指了下摆放在外间的圆凳，让王柔先坐。

王柔于是不客气地一路走到圆凳旁先行落座，同时神情好奇地询问：“那他为何不在府衙任职？”既能贡献自己的智慧，还能多领一份薪水。

面对这么信任的朋友，赵寒应该有邀请过郭攸正式在府衙做事。

“这是因为。”郭初说到这里有些犹豫，通过在王柔身边落座来延缓接下来的语句。她担心王柔觉得自家兄长没有前途之后，就不会再起什么念头了，紧接着的话语便被陡然生出的遗憾之情给拦了下来。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郭初下一刻便在心中摇了摇头，她怎么能这么欺瞒好友？

“先父逝世时留下遗言，希望兄长不要牵扯进这些俗世纷争之中。兄长本身也无意于此，只是顾念此间百姓，又十分欣赏赵城主的为人，这才时而去府衙尽一份心力。”郭初说完按捺住忐忑的情绪，仔细关注着王柔的反应。

“原来如此。”王柔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一丝恍然。她就说这么允文允武的帅哥，竟然在小说里没几场戏份，在赵寒投奔李容后，更是不被提及了，原来是因为这么清新脱俗的人生规划。

“不慕名利又心怀百姓，确实是难得的好儿郎。”王柔浅笑着称赞道。也难怪会和同样关怀百姓疾苦的赵寒成为至交。

见王柔的神色中尽是真诚，郭初不由松了口气，越发觉得王柔是自家兄长的良配了。

暗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几颗挂在天边的星星不再需要孤零零地点亮黑夜，被闪耀的阳光遮蔽住自身的光辉后，便默默地隐在了柔软的白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