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场景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带给她的是设身处地的震撼感。

她无法再将这些流民视为一行冷冰冰的文字，他们是和她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她要想个办法，一个可以让这些人好好安定下来的办法。

否则不论这些流民是默默饿死在城里，是走投无路之下偷盗抢劫，还是干脆去投奔贼首张宁，将山贼的队伍壮大，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

王柔开始在记忆中快速搜索可以安置流民的方法，整理那些前人用过的方案，希望能尽可能地安顿更多的流民，又不会让城中的百姓因此而受苦。

她的大脑完全沉浸在思索之中，脚步凭借着下意识的记忆和选择，逐渐向府衙走近。

突然她因思考而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了起来，目光所注视的地方，有一个衣裳破破烂烂的流民男子倒在那里。

他的身体一抽一抽的，仿佛是犯了什么疯病。这让周围的几个路人有些担忧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拉远了和男子之间的距离。

王柔提步向男子走了过去，想要询问一下他的状况。她已经在脑海中选定了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只等看看男子的状态是适合直接抬过去还是在原地等大夫过来救命，再来做出决定。

她刚走了几步，右臂就被身后的蒹葭给双手抱住了。

“女郎，看上去太危险了，还是别过去了。”蒹葭神色忧心地劝道，“万一他突然咬人怎么办？”

“那我就闪开。”王柔对自己的灵敏度很有信心，要知道她在军训的时候可是被教官屡屡夸赞过的。用左手轻轻拉开了蒹葭的双手，王柔浅笑着开口：“放心吧，他是个病人，没什么力气，哪里能伤到我？”

眼见王柔继续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男子，蒹葭只得握了握拳头来鼓起勇气，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你感觉怎么样？是哪里在痛？”王柔见男子还是趴在地上抽动着身体，虽然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她，便又问了一句，“你还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男子依然一言不发，却忽然不再抽搐身体，动作灵敏又迅速地站了起来，同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

那道寒光完全比不上炎炎烈日那般光芒耀眼，却让王柔一瞬间仿佛从热气逼人的街道上坠入了冰凉彻骨的寒潭里。

她的大脑来不及有任何的思考，只是凭着本能的危机感，将赶到她右侧的蒹葭用力向右边推了过去，然后借着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她脚步不稳地顺势向左侧躲避。

匕首从她的右侧刺空而过，男子见状立刻挥动匕首，刀尖再次对准了王柔，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不仅是忽然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的蒹葭，好奇围观的百姓也被这个情况吓得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面色惊诧恐惧，马上开始四散奔逃了起来，一个女子甚至还在尖叫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王柔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在躲避成功之后，还没等稳住重心，就又往左边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这才趁势站稳了身体。

她的余光注意到了匕首的影子，知道男子的目标是她之后，她没有立刻继续逃跑。因为她很清楚，她的速度绝对跑不过这个显然十分专业的杀手，对方只需要追上来，再通过背部给她的心口扎上一刀，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反而回过身去，和男子面对面地对峙了起来，想要问出究竟是谁要杀她。

但男子显然没有要和她聊一下天的意思，径直冲上前来，对她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王柔正准备通过摔倒在地的翻滚动作避开这次攻击，男子的动作却停顿了下来。

“女郎快跑。”蒹葭正用双手死死地抱住男子的右臂，让他拿着匕首的右手无法再施展开来。

但这个情势瞬间被男子轻松化解，他没有理会蒹葭，直接左手接过匕首，身体前倾之下，刀尖再次刺向了王柔的胸口。

王柔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向相反的方向跌倒了过去，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顺势又看了过去。

男子反手用匕首扎向蒹葭脖颈的场景映入王柔的眼帘，她不由惊叫了一声：“别杀她！我不跑！你来杀我，别伤害她！”

刀尖在即将刺破蒹葭皮肤的时候停了下来，男子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意外。他没有想到身为世家女的王柔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竟然为了一个身份低下的侍女，去直面死亡的威胁。

他要杀了这样一个女郎吗？男子不由心生一丝动摇。

但这丝动摇是那么的短暂而微弱，几乎是在诞生的瞬间，就被男子心中的杀意冲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必须杀了她！

见男子的目光中尽是坚定的杀意，王柔继续大喊着：“蒹葭你快放开他！”趁他有心饶你一命的时候，快放开他！

蒹葭方才一直紧闭着双眼，匕首带起的刀风从她的脖子上划过，她还以为自己逃不过一死了。

她睁开了眼睛，依然没有松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我不放！”

话音落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低弱，还带着微微的颤抖，难听极了。若是再在平时，她定会羞涩尴尬地努力去找一个可以钻进去的地缝。但她此刻不论是眼中还是心中，都只印入了王柔的身影。

会在她迷茫的时候为她解答疑惑的王柔，会在她委屈的时候去安慰她的王柔，会和她嘻嘻哈哈开玩笑的王柔。

快跑！快点逃离这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在心中不断地念着这些话。

下一刻男子翻转手中的匕首，用力掐住了蒹葭的脖颈，在她因窒息而使不上力气的时候，将人狠狠地扔到了一边。

王柔见状短暂地松了口气，注视着重新用右手提起匕首，快速向她冲来的男子。

倒在地上的蒹葭连忙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再去阻拦，可她接触到地面上的手刚一用力，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手臂上传了过来。

接着她手上一软，整个人再次摔回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柔孤独无助的身影。泪水不由涌出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此时王柔已经将偷偷摸出来的浅棕色手帕朝着男子的脸部扔了过去，视线不清的男子只能保持刚才的动作，一边继续刺出匕首，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打算将手帕扯走。

只等恢复视线之后，根据王柔躲闪的方向，进行最后一次追击，将她一击毙命。

然而握着匕首的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用等扯开手帕，他也知道那是被某个纤细尖锐的物件贯穿之后的感觉。

王柔的心跳还在快速有力地跳动着，震得她的耳膜都感到有些难受。

她明白自己刚才没有趁机逃走，就再也没有安全逃走的机会了。为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生生地拼出一条活路来。

计算好扔手帕的距离和时机，在男子近到即将刺杀她的时候，让他的视野被遮蔽住。他最可能攻击的位置就是她的心口，提前做好闪避的准备，就可以步伐稳定地躲开这次攻击。同时取出发髻中的蝴蝶金簪，使出最大的力气，将簪子扎进他的手腕处，是她唯一可以活命的希望。

如果匕首能因此掉落在地，她就可以马上捡起凶器，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万一他的动作太快，已经扔开了帕子，腾出了左手。又被他像刚才一样，用左手夺走了匕首。她就必须马上后退，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是真的能有人在这般猝不及防的剧痛之下，还能反应快速地用另一只手去夺回武器吗？

王柔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她下意识地实施了先前制定好的应对，快步退后避开了割向她脖颈的锋利一刀。

男子竟然在那样的痛楚之下，右手还没有立刻松开匕首。而他的左手飞速地挥走了帕子，又从右手处接走了武器，直接顺势从右往左地割向了她的脖子。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中都充斥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因对方能做到这种程度而感到震撼不已。

王柔终于抓到了一个问话的时机，连忙语速飞快地问出了那个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的问题：“我应该配成为你的对手了吧？能不能给予我一点应有的尊重？告诉我，我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

究竟是谁会这么仇视她？还能派出这么专业的杀手？

然而男子依然不打算让她死个明白，就连要处理一下伤口的意愿都没有。他甚至不去多看一眼还插在手腕处的簪子，任由鲜红的血液缓缓从伤口处冒出，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大地上，被吸收进深色的土壤里。

簪子头部的金色蝴蝶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振翅而飞，衬得男子的伤口看上去越发触目惊心。

但这一幕丝毫不能让男子的面容上表露出异样的神色，尽管他的额头处已经因疼痛而渗出了冷汗，他还是表情漠然，好似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半点信息都不肯透露，男子一句话都不说就径直杀了过来，显然是想要速战速决了。

“女郎！”蒹葭用力眨去了眼中的泪水，可很快就被不断涌出的眼泪再次充盈了眼眶，只看清了这一幕的她不由惊叫了起来。

她努力让双手支撑在地面上，却依然撑不到起身就又因脱力而摔了回去。心中充满绝望的她只能不断地向神灵求助，希望神灵能降下恩泽庇护王柔逃过这场劫难。

男子的身手几乎没有因受伤而被影响，拿着匕首的左手同样十分敏捷灵活。

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开了匕首的锋芒，王柔的气息已经十分紊乱了。她方才耗费了大量的气力和心神，在这灼热阳光的照耀下，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沉。

忙不迭地又扑向了远离男子的位置，一个翻滚后来不及去望一眼男子，只能再次根据余光中的影子来判断对方的动向，以此为依据立刻避开男子的攻击。

她不逃离这里当然不是为了遵守之前的诺言，而是因为她一旦转身逃离，就连像现在这样的躲避也做不到了，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她也想过找机会将簪子拔出来，既然现在这点出血量还影响不到对方，到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对方就更可能成为先被耗死的那个人了。

但簪子扎得那么深，拔出来是需要时间的。她相信只要将那点时间留给男子，就足够对方将她当场杀死了。

哪怕不知道还能再苟延残喘上多少时间，只要她还不想死，就只能这么不停地继续下去，怀揣着那些向周围奔逃而去的百姓能引来仗义出手之人的微弱希望，直到精疲力尽躲闪不及的那一瞬间。

王柔恍惚间觉得她已经努力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沉重，估计是支撑不了几个来回了。

她的大脑早就思考不了其它的东西了，包括她死掉之后究竟是会回到现代还是彻底消亡。只是机械性地去找到影子，以此来配合她的躲避动作。

在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王柔的表情是十分茫然的。

她的视线中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两个人影正你来我往地缠斗在一起，没有人再来攻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