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比口香糖烦人多了
顾颜走后,周均言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你怎么能对她这个样子?她对你做了什么错事吗?”周宁知道她的儿子不是对女人主动热情的类型,但他今天态度恶劣得让她难以置信。周均言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看了着窗口,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他今晚会开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八点半。车开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私人手机不见了,以为是中午吃饭前落在办公室了,他打算明天去取。他唯一考虑到的是母亲周宁有没有找他,他自从上大学以后住校便没有再和母亲住在一起,回来工作以后,依然如此。周均言尊重她,其实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人,一个人生活更自在。不过,他到底对她的健康问题不够放心,于是让她把空下的二楼租出去,平常也好有个伴。周宁五十多岁,除了打电话这种原始的联系方式并不愿意接受其他新鲜事物。周均言记得她的号码,直接用工作手机拨过去。漫长的“滴——滴——”后并没有人接听。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周宁平常在家会用手机听诗词歌赋,于是会将手机调成静音。周均言从备忘录里找到租客吴雪的电话,才知道她今天中午已经回了自己家,并没有和周宁待在一起。他是回了家注意到她最常用的那个包不在,又发现客厅小铁盒里她的身份证还有医保卡都不在才意识到周宁去了医院。离他们两人住处最近的是省一院,周宁看病一直去那里。他知道他妈不会真的有什么事,但担心是不可避免的。他把车往医院开的时候,给在省一院工作的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最后真让他猜对了。但周均言从没有想过会在病房里看到顾颜。一时间,他想起她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耍的那些花招,先入为主地判定她把主意打到周宁这里了。周宁大概是真的生了他的气,侧过身子不愿意再看他。病房里自带一个洗手间,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从圆孔里倾泻而出直接打在他的皮肤上,周均言抬起头看向有些雾气的镜子,眸光黯淡、溢满受伤的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烦躁地关掉水龙头。出来后,周均言看了一眼周宁的吊瓶,又转身望向窗口。雨下得很大。“我今晚会在这里睡一晚,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周宁不咸不淡地开口。护士正好这时候进来,换上最后一瓶药。在她转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周均言叫住了她。“请问可以借一把雨伞吗?”周均言阴沉着一张脸,心里涌起无限的矛盾,他接过护士递给他的黑伞,甚至忘了再和周宁说一句什么。“把你桌上的手机拿走。”周宁声音缓和了一些,唤住了周均言。周均言看到静静地躺在康乃馨旁边的手机,一时间头更痛了。“快被她烦死了。”他咒骂了一声,抓起桌上的手机冲出去。“还没哭够吗”周均言找到顾颜的时候,她就那样蹲在地上任雨淋,全身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蠢透了。他心上一松,却依然板着一张脸大步走近她,将伞举在顾颜头顶。十分钟过去了,雨和顾颜的眼泪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周均言看着她隔几秒就因为抽泣而起伏的背脊,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弯腰在她身边蹲下,低声道:“你到底还要在这里蹲多久?”他说话的时候,顾颜的头正要抬起,听到了他的声音后,立刻不动了。周均言看着她一半都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无奈地说:“起来,我送你回去。”顾颜像是没听见,头也不抬。雨势并没有减小,他知道不能任由她在这里待下去了。周均言将伞换到左手,右手握住她的肩要把她拉起来,结果顾颜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整个人绷得很紧,一动也不肯动。周均言不能丢掉伞,最后只能放开她的肩膀,他没作犹豫地将手探进她的膝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后,扳正她的脸。周均言的手用了力,顾颜不得不面对着他,只是她不愿意看他,于是死死地闭上眼睛。她的一张脸上不知是泪痕还是雨水,睫毛被打湿,发丝也黏在脸上,整个人呈现出狼狈又脆弱的气息,像是一碰就会碎掉。周均言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抚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擦拭她眼下的泪水。“还没哭够吗?”周均言还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多柔和。顾颜听到他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大颗大颗地顺着眼尾往下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动作后,周均言心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回神后,他动作粗鲁地抹掉她的眼泪,沉默着把她脸上的头发搭在耳边后,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拦腰把顾颜抱起来。顾颜的腿不放弃地往下蹬,被周均言的手掌用力地握住。头顶只有昏暗老旧的路灯,他艰难地分辨着方向,两个人身上的衣物吸满了雨水,顾颜整个人往下滑,他有些疲惫地搂住她往怀里带:“别闹了。”下一刻,脖颈被细小而尖锐的东西咬住。顾颜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咬他颈侧的皮肤。周均言没有停下脚步,无所谓地任她咬,抱着她往停车场走,因为托着她膝盖的左手握着伞,周均言走得很慢。他左肩已经湿透了。最后她咬不动了,终于松开,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呜咽着小声说:“你骂我是口香糖。”周均言没有说话,沉默着走进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后,他松开左手握住的伞,因为有金属支撑着,它很平稳地落在地上。他微微弯下腰,食指把后驾的门拉开,将顾颜丢进后座,面无表情地解开身上大衣的扣子,随手扔到她身上。车门被他关上前,他声音淡淡的:“你比口香糖烦人多了。”坐进车里后,他第一时间开了暖气。车里的油因为今晚的折腾早已不剩多少,开到顾颜家几乎是不可能,他敛眉将车开出停车场,绕了一圈没找到还在营业的加油站。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平静地开口:“车快没油了,没办法把你送到你家,你打电话找人来接。”车里除了暖气发出来的“呼呼”声,什么也没有,顾颜没有说话,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抬眼看向前视镜,只见她脸色发白,睫毛轻轻颤动着,闭着眼睛缩在他的大衣里瑟瑟发抖。他抿紧嘴唇,将暖气开到最大。周均言知道他应该把她随便丢进一个附近的宾馆的,他知道。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