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有年月的老建筑，院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爬山虎，只在寥寥无几的窗户上留下空洞，露出猩红色的木头窗框，大门上方有一剁飞檐挑出，下面用红油漆画了一颗五角星，还有“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颜色都已经斑驳脱落，显得无力而又颓丧，大门旁边挂了一块白底黑字的标牌——“青芝坞村委”。

“这是村委会，不是街道办。”史征明看着门牌说道。

“有什么区别？”廖凡问。

“说明这里住的人都是农村户口。”史征明边回答边在关着的门上重重的敲了敲，随着敲击，灰黑色的木门开了一条缝。史征明把敲改为推，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向内打开。

门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墙根处有一丛茂盛的蔷薇正在怒放，满枝都是粉红色的花朵，被雨水打的花瓣落了一地，东面有一个小水池，里面落了一块假山，有一袭瀑布从假山峰顶落入池中，发出叮咚细响，池中两三片睡莲，随着微澜的池水上下波动。西边是一颗枝叶茂密的桂花树，亭亭如盖，树下一张木桌，四把藤椅，都被雨淋的湿漉漉。在水池和桂花树中间，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前行，在一栋两层楼房前面戛然而止。

一楼正对着小径的办公室房门半开着，史征明和廖凡走上前，看见里面放了几张老式的原木色的办工作，桌子上都堆着一些文件书本，只有一张办公桌上放着电脑。电脑的后面，有一个人趴在桌上，用手垫着额头，一颗光亮的“地中海”正对着史征明和廖凡。

史征明在门上用指关节叩了叩，趴着的人惊醒过来，他抬起头看着两人，面色惨白、神情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短暂的交流之后，这个还在早晨的回笼觉中昏睡的中年男子终于逐渐清醒过来。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杜德兴，是青芝坞村委委员，村委现在为了躲避疫情，都不上班，只留一人值班，今天刚好轮到他。

“昨天晚上夜老酒吃多了，早上就犯困。”杜德兴解释自己为什么大白天还在睡觉，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似乎对二人的来访很兴奋，又是敬烟又是翻箱倒柜的说要找好茶叶。

史征明和廖凡在杜德兴的办公桌旁坐下，他桌上的电脑开着，上面是QQ麻将游戏的大厅画面，他的游戏人物坐在桌上，不时有人在他旁边坐下又离开，史征明注意到他的人物头上显示着的网名——那一夜的忧伤。

“我们这里幽灵权杖的情况啊……”杜德兴给二人泡了茶，坐到自己位置上回答起史征明的问题来：“不是太厉害，我们这里本来人就少，就是有人来吃个烧烤，这病毒一来，烧烤街就关了，进进出出的人少，得病的人自然也就不多了。”

“苕溪村有一个……”杜德兴继续说道，烟雾从他开合的嘴里不断的喷出来，露出满口黄褐色的牙齿：“是个养鸭子卖鸭蛋的，刚前几天得的病，不听人劝，一定要去城里卖鸭蛋，回来就不行了，现在他们村都隔离了。崇福村有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连骨灰都没拿回来，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吧，这两个是亲兄弟，搞运输的，去农贸市场运了倘货，就感染上了，不过他们村没有出现新病例，已经解除隔离了。”

“就这三个？”史征明抽完了烟，把烟蒂在烟灰缸中摁灭，杜德兴赶忙又抽出一支递给他，史征明摆手示意自己暂时不要，但杜德兴还是把烟放在了他前面的桌面上。

杜德兴翻着白眼想了想，摇了摇头说：“就三个，我们算是很运气了，没有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听说边上有几个村子，大半个村都传染了，可怜呐！”

“那再往前呢？”廖凡插话问道：“再早一点，疫情刚刚起来的时候，大概三月份，有没有病例出现过？”

“没有没有!”杜德兴把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幽灵权杖政府这么重视，我们对每一个病例都很重视的，不会遗漏的！”

“那一开始的时候，有没有别的病人呢？我是说非正常死亡的。”廖凡又问。

杜德兴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点燃打火机，把火朝史征明让了让，史征明摆手拒绝，他自己点上一支烟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青芝坞村委下面三个自然村，也有两万多人，我们不可能谁死了都知道，你们要不去火葬场查一下？”

之后廖凡又问了几个问题，杜德兴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头，只是不住的推脱自己不清楚，俩人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要告辞。

“你们等一会，我打个电话，让人送点特产过来！”杜德兴他们要走，马上又回复了那股客套劲。

“不用不用……”史征明和廖凡都连连推辞。

“我们这的特产其他地方可没有……”杜德兴压低了声调，用一种农村妇女说八卦的语气说：“就是这段时间没新鲜货，打了也没人吃，不过冷库里还有很多，我让人给你们拿几只雉鸡，几只黄麂腿来！”

两人这才明白杜德兴指的特产就是野味。

“老杜，你这是逼我们犯错误！”史征明沉声说道：“虽然我不是管环保的，但好歹也是警察呀！”

“嗨！瞧您说的。”杜德兴略显尴尬满脸堆笑说：“那也不是什么国家保护动物，要给您拿穿山甲我也没有啊。”

二人出了村委的院门，杜德兴还是坚持要送他们，一直送到青芝坞街口，等史征明和廖凡上了车，才施施然往回走。

“这家伙没说实话！”史征明在车里点上一支烟，指着杜德兴的背影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廖凡点点头说：“总感觉他在遮掩着什么。那现在怎么办？真的按他说的去火葬场看看？”

“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去试试看了。”史征明盯着杜德兴的背影，看他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消失在一颗大槐树后面，拐弯之前还朝他们看了一眼。

史征明吐出一口烟，右手挂上倒档，左手打了一把方向，一踩油门，汽车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车子猛然往后一顿，却不料车后面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史征明连忙踩住刹车下车查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跌坐在车后面。

史征明脑子都懵了，不知道这女孩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旁的廖凡急忙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那女孩也不答话，只是伸出手示意史征明拉她起来，史征明连忙伸手拉她，女孩起来以后，也不说话，拍了拍裤子自顾自走了。

“哎……你没事吗？”廖凡见女孩走开，不放心的问道，一边的史征明却挥挥手让他回车里，自己打开车门坐了回去。

“这姑娘怎么回事，刚才撞到了吗？”廖凡坐上车还在嘀咕。

史征明一言不发，倒着车出了烧烤街，直到后视镜里看不到青芝坞的影子，才伸出手，廖凡看见他手心里捏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史征明等廖凡读过纸条之后问道。

“一个电话号码……”廖凡有些茫然的说道。

“打过去试试。”史征明一边靠边停住车，一边说道。

廖凡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在“嘟嘟”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里面一个女生轻轻的“喂”了一声。

“刚才你给了我们电话号码……”还没等廖凡说完一整句话，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手机又“叮”的一声响，收进一条短信，两人赶紧头凑在一块看，只见屏幕上显示——“晚上12点，来村口！”

史征明和廖凡面面相觑，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