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菲在路过学校的人工湖边时，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季航之正拿着手机视频，他脸上看着满是笑容，可垂在身旁的右手却紧紧握成拳，手指变扭地抠着手腕上的佛珠。

苏颜菲蹙了蹙眉，她靠近季航之，季航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视频，他的手指，正下意识地在空气中空写着什么——河，风力发电机。她又发现，视频那端的人是左子蝶，左子蝶正站在一个屋子的窗户口，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下面的一条河，和对岸的几座风力发电机。

“原来是子蝶啊。”苏颜菲是个陌生的闯入者，莫名闯入视频，语气却是故作的老熟人一般。

“啊……苏……苏颜菲，你好啊。”左子蝶脸上的表情明显闪过一道尴尬，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苏颜菲的名字。

苏颜菲完全不在意对面人的神情：“你怎么去龙啸啸纹身店了？那里听说效果一般。”

龙啸啸纹身店？季航之刚想问些什么，哪知道苏颜菲看都不看他一眼，掉脸就走，只留下一个单薄邋遢的背影。

季航之又看了一眼视频那端，是左子蝶放大的满脸不知所措的表情。而乔臻则趴在左子蝶的肩膀上，对着视频叫嚣着对季航之的不满与抗议，左子蝶撇着嘴让乔臻不要说话。

季航之很快定位了这个纹身店的位置。

与此同时，视频里面，一个染着一头银灰色头发，穿着黑色背心，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一手举着小刀，一手举着尖锐的铅笔，默默地出现在打闹着的两人身后。这个人裸露的皮肤外，是大面积的纹身。他的胳膊看上去很有力，肌肉很结实，这是不经过系统的训练，不可能达到的程度。他的手指很纤长，皮肤很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季航之在他的手指间看到了茧，那种熟悉的，只有医学者才会有的茧。

季航之的心从未如此激烈地跳动着，他看着举着小刀的人，突然用手拍了一下乔臻的肩膀，吓得乔臻猛地尖叫起来，尖锐的铅笔正好擦着乔臻的脸而过。

惨白的手指越过乔臻的肩膀，左子蝶的胳膊，最终触碰到了镜头前，按上了挂机键。在镜头变黑的前一瞬间，季航之分明看到，一个歪歪的笑容在黑口罩底下，缓缓咧开。

那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嘲讽。

紧张、激动、刺激、兴奋……各种五味陈杂的感觉在季航之的心里慢慢发酵，然后疯狂地搅动起来，他转身迅速离开学校的河边，走着走着忽然便奔跑起来。

他不喜欢运动，更不喜欢跑步，在他的世界里，生命不是源于运动，而是源于静止。他只是一个定律守护者，他崇尚定律，默默围观它们的发展，安静地看着人生百态。可是现在，他却想奔跑起来，只想跑得越快越好。好像有什么在等着他，而那个等着他的东西让他心底升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抓不住，也摸不着。

出租车在白山市东郊的护城河边停下，河的不远处，几台风力发电机正在呼呼转动着，发出难听的噪音。

季航之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他往前走到河边的一条商业街区，最里面右拐，写着“龙啸啸纹身店”的牌子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二楼，一扇窗户正半开着，被风吹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季航之有些不确定二楼是否有人，因为临近傍晚，有些店家已经陆陆续续地把灯打开，而那间纹身工作室却一片昏暗。

季航之在河边的一根电线杆边靠定，他拿出手机拨打乔臻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放下电话，眼睛时不时望向二楼的纹身工作室，直到一个抱着足球的男孩从他的身边经过。

季航之拦住男孩，低下身来在男孩耳边耳语了几句，男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呼唤几个小伙伴过来。几个孩子一起在河边踢起了球，也不知是谁，一个失准，足球直直的朝着二楼的龙啸啸纹身室飞奔而去。

“砰！”一声，二楼的玻璃碎得七零八落，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背心，长得虎背熊腰的男人把头伸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楼下喊：“哪个小兔崽子把老子的玻璃砸了？看老子一会下去了不打死你！”

刚刚踢球的孩子瞬间作鸟兽散，先前那个男孩迅速窜到季航之身后小声提醒他：“大哥哥，我照你说的做了，说好的一百块呢？”

季航之挑挑眉，掏出一百元递给男孩，男孩拿着钱后兴奋地跑了。季航之轻笑了一声，随后，他径直朝着龙啸啸纹身室行去。

开门的依然是刚刚在二楼叫嚣的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瞅见季航之，一副凶神恶煞的脸立马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小伙子来纹身的？赶紧进来坐，我们纹身室可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保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纹不出来的。”

季航之没有说话，跟着男人走进工作室，他的眼睛不经意地观察着四周，深棕色的人造皮沙发，透明玻璃面的茶几上摆放了两本纹身图册，还有左边那个纹身机，此时已经停止了运作，正静静地坐在房间一角。

没错，他之前和乔榛视频的地方就是这里。

只是，现在没有了乔榛和左子蝶的身影，更是不见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神秘男人。

季航之拿出手机，翻了翻手机屏幕，将陆迪先前在电视上发布的半鹰半蛇纹身找出来，递给了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啊！小伙子，你可真有眼光，这个纹身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火起来的，找我纹这个图案的人不要太多啊，前几天我才帮一个男孩纹过，那男孩看起来也就跟你差不多大。”

“哦。”季航之应和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那那个男孩对他的纹身满意吗？不会没过几天就有问题，过来找你算账吧？”

“那怎么可能！我们可是童叟无欺的！他也绝对没有找过来和我算账！”男人说完，笑嘻嘻地将之前倒好的水递到季航之面前，季航之接过水，边喝边继续观察纹身室的内部环境。

这间纹身工作室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几平米的样子，而且主人已经把所有房间都打通了，只在门口的位置留了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除了卫生间之外，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藏人的地方。更何况此时此刻，卫生间的大门也是敞开的。整个工作室的环境一目了然，完全没有不寻常的迹象。

这简直太奇怪了，难道乔榛和左子蝶已经走了吗？刚刚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又去了哪里呢？

季航之放下手中的水杯，起身走到窗户边，透过窗户，他看见不远处的护城河，以及河对岸，几台风力发电机正在“呼呼”转动着。

他的心瞬时拎了起来。

不对，这里不是乔榛和他视频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