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家是白山大学分来的教师公寓，两室一厅，低价买入。这房子买入时，有过统一装修，但明显，全部被沈棠换掉了——不大的空间里，沈棠将一间房间打造成卧室与踏步飘窗，另一个房间变成了健身房与休闲房，而客厅则大胆地直接改成书房与饭厅。沈棠善于利用空间，为了不显得拥挤，他大幅度地选择了淡色与大块状图案，巧妙与多面镜子结合，将空间变得大了不少。

当季航之穿着白色的睡衣，乖巧地坐在餐桌面前时，沈棠正好端上热腾腾的鸡汤。好闻的味道一下子窜入季航之的鼻尖，季航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刚想去端，沈棠伸手轻轻拍掉他的手。

“烫呢，我来盛。”沈棠说着，起身去拿汤勺，“你先去洗把脸吧。”他说着，又撸了一把季航之的头发。季航之抿抿嘴也不反驳，便乖乖地起身去洗脸。当他洗好手回到座位时，沈棠正好将两碗汤摆好位置。

季航之注意到沈棠摆放碗筷的方式，一个精致的小碗放在一个小碟子上面，小碟子放在一个镶着金边的碟子上，而最下方，是有着美式图案花纹的餐巾。碗的左边，是一副银筷架在筷架上，右边则是一副配套银勺。

不得不说，沈棠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季航之的视线顺着餐具落在对面沈棠的身上，果然，在吃饭之前，他特意将睡袍的袖口扎了起来，整齐地挽在手臂中间。

似乎是发现了季航之的目光，沈棠轻笑地拿勺子划了划汤面：“季航之同学怎么不喝？冷了就不好喝了。”他说着，舀起一块鸡肉，然后递到对面季航之的嘴边。

季航之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沈棠，沈棠似乎没有觉得任何的不适，季航之只能硬着头皮张开口，咬下鸡肉。

“好吃吗？”沈棠笑嘻嘻地看着季航之。

鸡肉炖的很烂很入味，一口咬下，酥酥地还带着汤汁。季航之沉默地点点头，对面沈棠的脸上则划开一个开心的笑容。

沈棠将季航之面前的碗又推得离他近了点：“好喝就快喝吧，你在想什么呢？”

季航之拿勺子一下一下拨动着鸡汤，心里却在想怎么开口和沈棠说，可以多借住在这里久一点。他想到自己傍晚，和胡十点“吵架”之后，故意红着眼睛在教师宿舍楼下等着，果然，他被买菜回家的沈棠，好心地带了回来，安抚了一顿后，然后又安置好休息一下。

“今晚你就住在这儿吧。”沈棠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

可是，季航之心里明白，他要的可不是和沈棠的“一夜情”。他要的，是长期住在沈棠这儿，近距离地接触这个深不可测的人。季航之只觉得自己脸皮太薄，他要怎么和沈棠开口，难不成和他说“嘿！老师，你看咱做一个长期床伴怎样？”

季航之正烦恼着，沈棠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烦恼和室友们吵架的事情。

沈棠安抚道：“季同学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我相信你的室友肯定也是一时气极了，才和你大声吵架的。男生们的友谊，就总是这样磕磕绊绊，过一下等大家气消了，又继续是好哥们啦！”

季航之故意装作懊恼的样子：“都是我不好，我本来之前就没有和大家住在一起，和大家的关系就不是特别的亲近。现在我回去住了，本来就要给他们一点适应的时间，是我太急了。”

沈棠拍了拍季航之的肩膀：“这也不怪你，你也是好意。”

季航之又叹了口气，脑子里的思绪飞速旋转着，他在想一个怎么让自己长期留在这里的借口。不料像是有心理感应一般，沈棠倒是先开了口：“季同学现在还有地方住吗？我刚听你说，你原本出租的房子也到期退掉了，现在看来，你也是不太方便回到宿舍里了。”

季航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沈棠好心地替他做了决定：“要不，你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他道，笑嘻嘻地扬起脸，“反正我这儿也挺大的，你睡床，我打地铺。等你什么时候和室友关系好了些，再回去住吧。”

“那......”季航之故作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撇了撇嘴，“多不好意思。要不，沈老师睡床上，我睡地板好了。”

沈棠耸耸肩：“没事的，我这人哪里都能睡。再说，哪有让客人打地铺的道理呀！”

“那我一直住在沈老师这里，也不太好啊。”季航之抿了抿唇，“要不，我给沈老师房租吧！”

果然，意料之中，沈棠挑挑眉，似乎对季航之的这种过于见外很不满。

季航之表面一副故作为难的样子，心里却打满了小算盘：“要不——”他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沈棠关切的表情，“陈新轩失踪了，沈老师的心理咨询室业务一直很忙……”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沈老师不嫌弃，我可以做沈老师的助理，就当付房租了？”

季航之的表情很是真切，在这鸡汤升起的袅袅白烟之中，也让沈棠看不确切他的眼神。沈棠其实知道，季航之借故住进自己的家里，肯定没有好事——毕竟，沈棠对这些学生们的了解可比季航之想象得要多的多。

首先，胡十点是金融系新生里面，出了名的好脾气与仗义，他很少与人吵架，一般崇尚和气生财。这样的人，能和季航之大打出手？沈棠才不信呢！

其次，即使是两人吵架了，季航之没地方住了，心高气傲的他，也不像是会红着眼睛坐在自己家楼下委屈的人。沈棠还记得在自家楼下见到季航之的场景，季航之那故意挤出泪水，与故意装作惊讶见到自己的样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演技真的很烂！

但！沈棠还是止不住自己接受季航之的故意接近——他太像一个谜了。

在心理学上来说，人一般都有表象和内在两重世界，有的人表象与内在是相反的，有的人表象与内在是一样的，而季航之，却奇怪的，是一个没有表象也没有内在的人。

他似乎好像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总是很冷静，什么时候都能做出迅速而果断，且从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但其实，在沈棠眼里，他却是一个没有思想，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人。

他很少有情绪波动，很少有感情宣泄。他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他对于自己的预设，对身边人，对这个世界的预设。他有时候会说出什么“平衡理论”，而这在沈棠心里是荒谬的，是他用来欺骗自己的一个借口。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爆发点，季航之不可能是一个完全没有波澜，对任何事情没有情绪爆发的机器。

沈棠想知道的，就是这样一个冰火山，什么时候能爆发。